第五十三章 進(jìn)度
垂下的眼簾抖了抖,李卷云性子里那股不服輸?shù)膭蓬^被激得直沖腦門。
曾幾何時,她被人如此奚落過。
可為何,她憤怒之余,卻生不出恨意來?
明明自己從未在人前如此失態(tài),明明連景哥哥都未曾見過她這副樣子。
手指陷在松軟的泥土里,看著地上的泥塵,知自己此時此刻的狼狽。
李卷云,女兒家的臉面就不重要了嗎?
“你還是趕緊起來吧,這里越是久留,對你這樣的小姐來說更是不堪。”華西決抬頭看著天上的霧氣,隱約間似看透了一切。
“不勞你費(fèi)心了,”李卷云掙扎著重新站了起來,垂下眼不去看他,“走吧?!?p> “呵,討厭我?”華西決冷冷一問,也不催她趕路。
“不是。”李卷云跳了兩步,保持平衡。
華西決目光下移,看李卷云的腳:“還不錯?!?p> “可以走了嗎。”單腳在原地站著對她來說是種酷刑,可現(xiàn)在她只能跟著華西決。
直覺告訴她,現(xiàn)在在她面前的這個男子,有辦法帶她從這兒出去。
若是遇上別人,她定能忍一忍自己的脾氣,可偏偏遇上的是這么個銅墻鐵壁,她連裝溫婉可人的力氣都不想浪費(fèi)了。
“話說,帶你出了墓魂陣,你要怎么報答我?”華西決朝李卷云身后看去,光線似乎從那邊黯了過來。
果然有條件,但她此時也別無選擇:“你想怎么報答?!?p> “華家的婚事,如期舉行?!?p> 華家?
李卷云皺起了眉。
他是華家的人?
他可千萬別是——
這么一想李卷云就看到華西決扯唇笑了。
他娘的……怕什么來什么。
“如何?”華西決看她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份,好整以暇地問道。
如何?
她能如何?
如果他就是華家二公子,那她是一點(diǎn)勝算都沒有了。
“聽說娶的是側(cè)室,”李卷云堅(jiān)定地抬頭,“我不做側(cè)室。”
“哦?”像是洞悉了她一般,華西決并沒有什么驚訝的,“想做正妻也不是不行?!?p> “我不是這——”想解釋,可本就是個拿來搪塞的借口,還能扯出什么理由來解釋?
再看一眼華西決,這個男人她確實(shí)糊弄不過去,他將自己看得明明白白,一舉一動似乎都在他的股掌之中。
“你真是華西決?”這個名字是除了高景行外,給李卷云印象最為深刻的一個。
原來只是因?yàn)檫@個人是自己婚約的束縛者,如今鎖骨處的疼痛,讓她對這個名字更為深刻。
一柄泛著冷光的短劍,劍尖抵在李卷云的鎖骨處,刺破了皮膚見了血:“這個名字,不該從你嘴里說出來?!?p> “好,只要你解除婚約,我就當(dāng)從未見過你,咱們互不相干,”既然隱瞞終究是浪費(fèi)時間,李卷云決定破釜沉舟,“我心已有屬意之人,你娶了我也是白娶。”
短劍倏地收了回去。
李卷云以為華西決被說動了:“今日救我的恩情,我會還你?!?p> “別了,”華西決幾步上前就將李卷云扛到了肩上,“這可由不得你?!?p> 也由不得他。
轉(zhuǎn)身抬步就走,李卷云掙扎著想要下來,華西決一掌朝她大腿處打了下去。
“再動試試。”
“可是!我自己能走!”聽出了他語氣里的怒意,可這兒被扛著,先不說胃被頂?shù)秒y受,這姿勢……太羞恥了!
“照你這走法,就得在這里過夜了,你要想住下來,再亂動一個試試。”話音落,背后一陣沒了聲兒。
華西決呵笑一聲,顛了一下肩上的人兒,繼續(xù)走。
抬眼看了看四下環(huán)繞的白霧,辨別了方向繼續(xù)走去。
此時博勝樓頂層,霜涼已經(jīng)退到一側(cè)的美人塌上翹腿歇著了。
良夜還在欄桿邊朝下看著。
霧氣濃重,良夜也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看不清那二人的神情。
“師兄,華西決直奔出口去了,”良夜對照了下手里的地圖,不由感嘆,“他將所有陷阱都避開了!”
霜涼不以為意,翹著腿晃悠悠地在榻上假寐:“墓魂陣都是他家的工匠設(shè)計(jì)的,他不會出來才是怪事?!?p> 良夜霎時將目光轉(zhuǎn)了過來:“這么說,這個局只是為了困住李卷云?”
“不是說了嘛,”霜涼有些不耐煩,“英雄救美的戲碼,要是連英雄都沒把握救她突破重圍,美人又怎會愛上英雄?”
良夜不說話。
慢慢移開目光,卻發(fā)現(xiàn)似有雨滴落下。
伸手去接,雨水一滴一滴漸漸密集,打濕良夜的手心。
下雨了啊。
再朝下看,那二人離出口只剩半里地的距離。
“我說,我頭暈,你聽見沒?”李卷云重復(fù)說了一句方才說過的話。
華西決道了聲他娘的,一把就將李卷云拽到了前邊抱著:“還暈?”
腦子里天旋地轉(zhuǎn)還未停歇,李卷云扶住腦袋醒了醒神,再睜眼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你——”不敢說想下地,李卷云只好忍了,“不暈了?!?p> 雨勢越發(fā)的猛,華西決用力甩了甩頭,將睫毛上的水珠甩掉:“不暈就好好躺著,快到了?!?p> 看他滿臉雨水,眼睛都睜紅了,李卷云別開了頭。
可不斷下落的雨水也打進(jìn)了她的眼睛。
確實(shí)火辣辣地疼。
額邊一暖,華西決側(cè)目。
李卷云舉著的手僵了僵,不自然地挪開視線,盯著他鬢角的發(fā):“你若看不見路,我也出不去?!?p> 華西決不置可否:“左邊也擦擦?!?p> 沁荷看到良夜的時候,一下就哭了出來:“可算是找著你了,快和我回去……”
一看她這樣,良夜知道是元書意出事了:“冷靜點(diǎn),快說怎么回事?!?p> 沁荷搓著那條捏了一路的帕子,邊擦著淚邊斷斷續(xù)續(xù)將事情經(jīng)過大概說了一遍,末了又趕緊催她:“咱們快些回去吧……”
可良夜卻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你怎么找到這兒來的?”
沁荷沒想到良夜會問這個,看著良夜嚴(yán)肅的臉,一時間和平日里那個淡淡無光的模樣無法重合,但見良夜催她,沒法多想:“是箬茸讓我來的,說你一定在博勝樓,我就逃過府里的管事媽媽溜了出來?!?p> “行書院的人都不知上哪兒去了,院里來人請少夫人走的時候,咱們院里就我和箬茸在,平日桃依姐姐交代不讓咱們往大爺書房跑,也不知道人是不是都在書房那邊,你快回去看看怎么了吧……”沁荷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又不敢自己回去,只好催良夜。
“是箬茸讓你來的?”良夜扶著沁荷的雙肩,認(rèn)真地又問了一遍。
沁荷點(diǎn)頭如搗蒜:“不行你隨我回去問她!”
她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怎么良夜還要問真假?早知道會這么亂,她說什么都不會到行書院來。
“哪里來的美人兒?。壳七@著急的樣子,是遇上什么難處?”霜涼這會兒不知從哪里就竄了出來,走到沁荷面前,拿著一支白梅,垂眉去挑沁荷的下巴,“你們高家的丫頭不錯啊。”
良夜一把就將沁荷擋開了,對她說:“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馬上就回。”
“哎——”霜涼拿白梅枝打了良夜一下,轉(zhuǎn)眼又繞到了沁荷的面前,“美人兒遇著傷心事,怎能不幫?說說,興許我能幫你呢?!?p> 沁荷被突然出現(xiàn)的霜涼嚇了一跳,臉上的淚痕都來不及擦,只睜大了眼盯著霜涼的臉。
再具體些說,是被霜涼通身的媚氣嚇住了。
看他眼角勾勒的紅暈深淺均勻,似乎都能聞到那股好聞的脂粉味。
從未見過這般的男子,比她見過的所有男子……都好看。
良夜一看沁荷的神情,知道又一個被迷住了,只能低眉嘆氣。
師兄的老毛病又犯了。
“行了,我?guī)厝チ?,你忙你的,別管我了,”良夜幾步繞開霜涼,拉過沁荷的手就將人帶離了霜涼,“后邊的事兒你來辦吧?!?p> 本想親自將李卷云送回去,可眼下元書意這邊更為著急,無奈,良夜只能讓霜涼來辦。
可他一見女子就犯毛病,良夜著實(shí)還是擔(dān)心節(jié)外生枝。
“既然不許我插手,就算了,”霜涼甩著白梅枝,將一側(cè)的珠簾撩開,目光始終落在沁荷身上,“請吧?!?p> “良夜……”沁荷小聲地揪住了良夜的手,“這位是……”
“是堂弟,八竿子打不著的那種堂弟,快些走吧?!绷家沟戳怂獩鲆谎郏吆删妥吡顺鋈?。
霜涼在后邊看著沁荷一步一回頭,還以得體的笑。
哦呵?
看來是有事瞞著他了。
“我又豈是這般好糊弄的?”霜涼嗤笑一聲,一甩手,細(xì)細(xì)長長的珠簾洋洋灑灑嘩嘩作響了一陣,恢復(fù)如初。
墓魂陣出口,博勝樓的二掌柜帶著數(shù)十個紅衣女子等在那里,看見華西決抱著李卷云出來,趕緊催著身邊的人迎了上去。
“大公子,恭喜您抱得美人歸哈!”二掌柜揚(yáng)手揮舞著,外頭鞭炮聲一時炸響,頓時四下里鑼鼓聲震天。
這誤會可大了!
李卷云不能任由他抱著,拍了拍華西決的肩頭,張嘴大聲一字一句說道:“放我下去!”
華西決倒是不在意,只不過渾身攝氣蹤跡全無,似換了個人,面上笑得恰到好處,湊到李卷云耳邊:“怎么,過河拆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