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鑰匙
一位身懷六甲的貴婦人從屏風(fēng)外繞了進來。
“這天兒轉(zhuǎn)冷了，你還跑出來做什么？鶯兒是怎么照料的？”華氏坐在一旁的燈掛椅里，不咸不淡地看過去。
“鶯兒照料得很好，大夫也說我需出來多走動，左右這幾日也沒出門，聽說大小姐回來了，這才來見見。”柳姨娘站著屋子中央，朝著華氏垂頭一笑。
“大小姐？如今可是高家的少夫人了，妹妹你這一懷上，記性都不行了?！比A氏只管垂頭整理膝上的衣擺。
“嫁到哪兒去都是元家的大小姐，懷著身孕還是小心些為好，快些坐下，”元老夫人插話進來，抬手示意一旁的丫鬟過去幫忙，“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伺候著？”
接著拿軟墊的上熱茶的端點心的忙了一陣。
元書意找了個空當(dāng)，問：“這位是？”
“這是柳姨娘，你還沒見過。”元老夫人介紹道。
元書意起身行禮：“見過柳姨娘?！?p> “怎敢當(dāng)，怎敢當(dāng)——”說著就要起身回禮，但被一旁的丫鬟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元書意也道：“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您是長輩，又懷著孩子，理應(yīng)當(dāng)?shù)??！?p> 說到孩子，柳姨娘臉上露出了慈母的笑意，伸手覆上圓滾滾的肚子，也不再推辭：“那妾身就替腹中的孩兒謝謝大小姐了?！?p> “客氣，客氣了?！?p> 又順著孩子的話題，眾人說了會兒話，元書意才問道：“怎么不見弟弟妹妹們？”
來之前她就做過功課了，元家子嗣在她這一輩雖然單薄，但今日也不該一個都沒見著。
“他們都去了學(xué)堂，午時回來你就見著了?！比A氏從椅子上起來，邊走邊從袖子里掏出一件紅綢包著的物什遞給元書意，“我的一點心意?！?p> 也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拉過她的手就塞了過來。
“虛的就不說了，都是自家人，往前了說你在外頭十幾年，家里也沒給你什么，這東西多少是些補償，”見元書意接好了，華氏朝元老夫人請了安，“老夫人，我先去外頭瞧瞧，晚些再過來?！?p> 元老夫人允了，華氏在這里，也只是讓氣氛不和。
“別看她這樣，心還是能容人的，你切莫見怪才好?！痹戏蛉丝粗A氏的背影，對柳姨娘說道。
“妾身知道，”柳姨娘掩唇笑著，“妾身都和姐姐相處十多年了，姐姐是什么樣的人，妾身也是知道一二的，不會放心里去?！?p> 元老夫人點頭：“知道就好，你只管安心養(yǎng)著身子，別的不要計較太多，老爺對這個孩子抱有很大的期望。”
末了，又道：“這也坐了好大一會兒了，我讓這丫頭陪著出去走走，你且先回，晚些能過來用膳就過來一道陪著，我這病了許久，都忘了一家人整整齊齊用膳是什么時候了?！?p> 柳姨娘要起來，身旁的鶯兒扶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
“妾身也沒什么可送的，左右也只有這個，大小姐別嫌棄的好，”柳姨娘讓鶯兒遞上一個精致的小匣子，“妾身就先回了。”
“客氣客氣，多謝柳姨娘?！?p> 打開一看，是滿滿的一小盒銀錠。
柳姨娘笑著走了。
“看看，華氏給了你什么？”元老夫人看著元書意另一只手里攥著的紅綢子，道。
嗯？元書意愣了愣，也只道是元老夫人想瞧個好奇。
于是趁機抽回了自己的手，將那紅綢子解開。
露出的是一把黃銅鑰匙。
元老夫人一把就拿了過來，面色僵白。
“怎、怎么了？”元老夫人的反應(yīng)讓元書意也很緊張。
這鑰匙有什么古怪嗎？
“這……”
良久，元老夫人才將拿鑰匙的手垂下：“這是元府小庫房的鑰匙?！?p> “小庫房是什么？”難不成是元家的家產(chǎn)？
這補償也太夠意思了吧？
元書意兩眼放光。
“是你爹的庫房，”元老夫人想了想，攥著那把黃銅鑰匙摩挲了許久，“沒想到她會給你這個?！?p> 元洛河？
想想方才華氏那句話，又結(jié)合良夜說華氏這個人的性格，元書意有些不敢肯定了。
“你還小，這鑰匙先放祖母這兒如何？”
元老夫人這一問，元書意頓時就驚呆了。
做祖母的怎么會拿小輩的錢？
沒有這么個道理啊。
難不成方才的一番情深意切都是假的？
見元老夫人盯著她，元書意垂下視線去看她手里的那把黃銅鑰匙：“祖母是爹爹的親娘，這鑰匙理應(yīng)是放祖母那兒更好?！?p> 元老夫人面露喜色。
“可這鑰匙是二嬸嬸給的，我總應(yīng)該先問清楚鑰匙的來歷，才好讓祖母保管吧？”
“不然你先放我這兒，這會兒去問她也成，鑰匙都是要放祖母這里保管，何故要跑進跑出的？”元老夫人不死心，繼續(xù)道。
元書意沉吟片刻：“那這樣，祖母隨我進這小庫房看看，我再將鑰匙交給祖母保管，如何？”
進去看看？
可不能讓旁人進去。
她等了這么多年，等的就是小庫房最后一道門的鑰匙。
本以為鑰匙在元書意身上，沒想到會是在華氏那里，怪不得她找了這么些年都沒找到。
費了她多大的勁，等她拿到那樣?xùn)|西后，再一個個收拾他們。
元老夫人搖頭嘆氣，面上沉重起來：“看來是不相信祖母了，祖母老了，不中用了，牽掛了你爹這么多年，到頭來他的女兒竟當(dāng)祖母是外人，可是寒了心了……”
說著就抬袖擦起了眼淚。
屋子里還有不少的丫鬟，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元書意實在是佩服元老夫人。
看了一眼邊上的良夜，見她垂首靜默，神情淡然。
“好，這鑰匙可以交給祖母保管?！?p> 元老夫人頓時就朝她看了過來。
“不夠我有一個條件?！?p> “什么條件？”元老夫人緊張地問。
只要不跟她要庫房的鑰匙，什么條件她都可以答應(yīng)。
元書意端正了坐姿，冷眼看去：“我要帶我妹妹回高家。”
柳堤苑里，柳姨娘聽著鶯兒說的事漸漸就笑了起來。
“姐姐真是厲害，一箭雙雕的計策真是精彩?！?p> 鶯兒不解：“一箭雙雕？”
“這些年老夫人最在意的是什么？”柳姨娘巧笑嫣然，問道。
“是……大爺？”鶯兒有些不確定。
“你這么說也沒錯，”柳姨娘心情大好，邊撫著肚子邊說道，“可老夫人最在意的，其實是大爺去后留下的東西。”
“東西？”鶯兒聽得云里霧里，柳姨娘從未跟她說過這些。
難得心情大好，柳姨娘就和鶯兒說道幾句：“大爺從前有一樣?xùn)|西，具體從哪里得來的沒有人知道，連這件東西是什么，知道的人都很少，老夫人想要的，就是這么一件東西?！?p> “?。渴鞘裁礀|西?。俊柄L兒天真，并不清楚里頭有什么利害關(guān)系。
柳姨娘也很喜歡她在這方面的單純。
抬手示意鶯兒坐到自己身邊來：“是一件很玄乎的東西，連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連姨娘都不知道?。俊柄L兒顯然很吃驚。
在她眼里柳姨娘無所不知，從她懂事以來，柳姨娘就是府里人緣最好的人，老爺也是一直對柳姨娘愛護有加。
只是不知為何，這么多年了柳姨娘都沒能懷上老爺?shù)淖铀?，如今好不容易懷上了，老爺高興極了，往她們柳堤苑撥了幾十個丫鬟婆子，添置了好多的東西，每日都抽空來陪陪柳姨娘……看她想到哪里去了。
鶯兒趕緊回神。
“是啊，就連我都不知道呢?！绷棠镄Φ妹佳蹚潖潱f分溫柔。
“那這件東西不知道在哪里嗎？”鶯兒又道。
“自從大爺去后，那件東西就再也沒有了蹤跡，無人知道它在哪里，”柳姨娘摸了摸鶯兒的腦袋，眸色漸漸深沉，“鶯兒最近要小心了，少些去打聽夫人那邊的事兒，只讓下邊的人多盯著老夫人那院就成?！?p> “是，鶯兒都聽姨娘的！”
元書意讓良夜陪著，在元家的園子里慢悠悠地閑逛起來。
元家園子里的各種奇木異草正開得茂盛，但元書意并無欣賞的心思：“良夜啊?！?p> “少夫人?！绷家构Ь丛诤蟾?，道。
“你了解的老夫人，是什么樣的？再給我說說?！钡恼Z氣，沒什么起伏情緒。
良夜是個聰明的丫頭，她自然聽得明白自己問的是什么。
果然，沒一會兒，就聽到了良夜淡漠的語調(diào)。
“大爺在世時，和老夫人的關(guān)系并不怎么好。”
“哦？怎么個不好法？”這件事她還從未聽良夜說過。
之前沒說，為何現(xiàn)在又會告訴她了呢。
“大爺常年不在府里，本是相安無事，但某年大爺突然就回來了，不知因了何事，和老夫人吵了一架，也就只吵了那一次，后來關(guān)系就生疏了，沒人知道原因，”良夜頓了頓，“這事在我小時候，聽到府里的幾個看門小廝說的，那些人早已經(jīng)被遣散，如今府里是找不到了，少夫人想知道詳細(xì)的事情，恐怕要費好大的功夫?！?p> 元書意點頭：“大爺和老夫人吵架的時候，還有誰在場？”
良夜抿著唇細(xì)細(xì)又想了一遍，再抬眼目光里多了一絲篤定：“聽說二老爺也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