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端倪
送走了廖媽媽一行人，桃依手一垂，忙提裙往院里走。
“少夫人，這些銀子都是大爺備下留您日后應(yīng)急的，您怎么就給了那些丫頭呢？”一想到是白花花的幾十兩，一下子就這么花出去了，桃依的心是真的疼。
元書意收回目光，朝桃依臉上看去：“小姑娘的也不容易，你們大爺既然給我留了些安身立命的銀兩，我怎么用想必他也不會追究，桃依就放寬心，接下來里面的兩個丫頭就有勞你多帶帶了?！?p> 說著就要往廳里走。
桃依忙拉住了她：“少夫人，這不是留了三個么？”
“晚些你就知道了。”燦然給桃依一個安慰的笑臉，元書意抬腿往廳里去。
“你們仨——”哎呀，她忘了問其余這兩個什么名兒了。
“少夫人，奴婢是沁荷?！?p> “奴婢是箬茸?！?p> 元書意眼前一亮，好名字啊。
“往后有什么不懂的就找桃依，她會教你們，也可以找我，總之，往后都是在這個院子里搭把手生活的，日子久些了就習(xí)慣了，我這會兒要去清寧院請安，桃依你留這兒安排一下，每人也給一兩銀子，謝謝幾位愿意跟著我了?！?p> 吩咐完就往后頭喚了聲“白初——”
“我讓院里的小廝帶帶路，你只管安排?！痹獣飧乙澜淮?，帶著急急過來的白初就往院外走。
到了院門口，從守院的小廝里挑了個順眼的，讓他帶著就往清寧院去。
“白初，但凡是到了外邊，你切記要跟緊我了，誰讓你往哪兒去，都先來跟我說了，別被人給蒙著支使走。”繞著那片院外的松柏林，元書意挑了幾條要緊的吩咐著白初。
雖說今早她奉茶時，在座的二房三房五房都很是和藹，給錢給物的都很大方，但這么多房人，竟是除了聶氏外，沒有人再敢和她多說一句的。
由此可見，聶氏不好惹，清寧院也不好呆。
眼見清寧院就要到了，元書意囑咐了帶路的小廝留下等她，才往前迎上清寧院前的媽媽：“林媽媽，夫人可在院里？”
“在，才用了午膳，這不是才念叨少夫人么，少夫人就來了?！绷謰寢尯蜌獾挠蟻怼?p> “勞煩通報一聲了?！痹獣馕⑽⒋故祝Φ?。
“那就請少夫人稍候，老奴去去就回?！?p> 林媽媽一走，元書意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了。
想了想，拉過白初：“若是待會兒不讓你跟著，你在這里等上兩個時辰?jīng)]見我出來，就讓這個小廝帶你去找大爺，見著大爺就說我請大爺來收賭債?！?p> 白初才應(yīng)下，林媽媽就走出來了：“少夫人，夫人請您進(jìn)去?！?p> “好?！痹獣鈶?yīng)道，又朝白初看了一眼。
白初立馬會意跟上，正要跨過門檻，林媽媽笑嘻嘻的伸手?jǐn)r住了去路：“少夫人，夫人讓您一個人進(jìn)去?！?p> 元書意腳一頓。
果然。
“你就在這兒候著吧，站累了你倆就結(jié)伴回去。”元書意朝那側(cè)候著的小廝也看了一眼。
希望這個人她沒看錯。
轉(zhuǎn)過院子前的花徑，穿過雕窗小廊，又跨過如意瓶門洞，左拐右拐的，林媽媽帶著元書意到了一處僻靜的屋子前。
方才來往都有不少的丫鬟婆子，元書意才沒多問。
眼前這間屋子地處偏僻，看起來不像是聶氏平日里的起居室，難不成還要軟禁她？
“林媽媽，這是……”元書意狀似無意的往來時的路上看去。
如果待會兒從屋子里沖出幾個彪形大漢，她逃出這個院子的幾率有多大？
“夫人在屋里等您呢，”林媽媽笑呵呵的，先一步請道，“少夫人請吧?！?p> “好?！痹獣庳?fù)手往前慢慢的走去。
幸好，在她上了兩級臺階的時候，林媽媽就將屋門推開了。
聶氏端坐在主座上，就這么朝元書意看來。
元書意也朝聶氏看去，聶氏換了一套衣裳，暗紅底色上綴滿了仙鶴。余光掃了屋里一眼，擺設(shè)齊全，沒有彪形大漢。
走近前，元書意恭敬的行了禮：“夫人?！?p> “知道今日叫你來做什么嗎？”聶氏目光晦暗，不放過元書意臉上任何一絲動靜。
“立規(guī)矩?！痹獣夂唵蔚幕亓?。
一絲冷笑覆上了聶氏的眼：“跪下?！?p> 元書意眼皮一跳。
“為什么？”元書意反倒是挺直了腰，就這么杵在聶氏面前。
屋門大開著，林媽媽立在門邊，小心留意屋里的動靜。
“我讓你跪著，還需要理由？”聶氏唇齒都在譏笑，“林媽媽，藤條拿來！”
藤條？
元書意后背一涼。
“夫人，總該給我個說法吧？我真不知道，到底哪里錯了?！痹獣鈸P(yáng)起雙眼，問道。
“頂撞主母，目無尊長，毫無規(guī)矩！還不能讓你跪么？”
“見了夫人我并無不敬，試問我何德何能擔(dān)得起這些罪名？”元書意往前一步，笑問，“難道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意思嗎？”
“你這還不算頂撞主母目無尊長？今日我不教訓(xùn)你，就是我錯了！”聶氏隱忍多時的惡氣，在這一刻蹭蹭的泄出。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就是欲加之罪了又如何？今日她就是打算出這口惡氣的！
元書意，這張臉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那個人和她聶家有著什么樣的仇恨！
那個一身儒雅之氣，舉手投足無不彰顯大家公子風(fēng)范的元洛河！
那個新婚之日悔婚，令聶家顏面掃地的元洛河！
那個害死她兄長，致使她娘癡傻的元洛河！
這仇，她怎么敢忘？
她怎么能忘？
老天有眼，終于讓她等來了機(jī)會。
元書意，是元洛河唯一的孩子。
他早早的死了又如何？他的孩子就在高家！
父債子償，她不過分。
“我覺得，夫人對我有私仇，”元書意看著捧了藤條上前的林媽媽，往后退了一步，“您這么憎恨我，為什么?！?p> 聶氏一下就站了起來，顫抖著手一把抓過林媽媽手里的藤條：“出去候著！”
林媽媽是有多少年沒見過聶氏發(fā)這么大的火了？
想到當(dāng)年，林媽媽的心狠狠的抽了抽。
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不行……不能由著夫人這么做！
“夫——”
“住嘴！給我滾出去！”聶氏滿目通紅，唇角抖動。
林媽媽不敢再勸，忙退了出去，在屋門外逮住了一個丫鬟：“你趕緊去找——”若是找了大爺來，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更僵壞了。
林媽媽正躊躇不定，就聽屋子里傳來了茶碗觸地的碎裂聲。
“趕緊去找大爺過來，讓他將少夫人接回去！”急急吩咐了，林媽媽三步作兩步的跑回了屋門邊。
元書意伸手彈了彈身上的水珠。摔在她腳下的茶碗，茶水甩了不少在她的衣擺上，斑斑駁駁。
“好！今日我就讓你聽個明白的！”聶氏叫囂著抬手，藤條卷著風(fēng)聲滾滾朝元書意身上呼來。
三指粗的藤條，卷成麻花樣，聶氏抓著那一頭，元書意抓著這一頭。
“夫人先讓我聽個明白，若是我理應(yīng)受這一頓打，由您打個解氣絕無二話。”元書意倒吸了一口氣，虎口處鮮紅一片。
以為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力氣不會太大，沒想到這力道竟如此狠辣，元書意整個左手掌似燒了起來般灼痛。
“你要明白？你是他的女兒，就理應(yīng)受下！”聶氏奮力抽回藤條，指著元書意的臉，“這是你爹元洛河留下的惡果……”
是啊，興許那時侯她并不是真的喜歡他，可當(dāng)她看到了元書意，她才明白他們之間的恩怨并沒有了結(jié)！
惡果，這是元洛河和方絡(luò)那個惡婦留下的惡果！
“你爹死了倒好，一了百了，”一串淚窸窣而下，一串接一串，難以停下，聶氏抬手捂眼，似笑似怨，“他死了，我哥也死了，這筆帳就算了嗎？”
不能算。
“縱使有太后賜婚，你也算不得什么，遲早有一日，遲早有一日……”滿目的水光里，聶氏像是看到了當(dāng)年的那個少年，一身華衣立在宮門前，朝她看來的目光里窺不清心意。
“夫人，”元書意抬手撥開指著她的藤條，“前因后果，夫人能否跟晚輩細(xì)說一二？”
為情所困最是傷人，元書意能理解。
可是她爹……
真有這么多風(fēng)流債？
“你不需要知道，”聶氏垂下手，眼眶發(fā)紅，哀怨悲涼，“你記住了，這是你爹欠聶家的，你得替他償還……”
償還，償還。
人情淡薄，世態(tài)炎涼。
仇恨的力量，能折磨人至此嗎。
元書意嘆了一聲。
看來，砸在她手里的這個爛攤子是爛得不能再爛了。
“恩恩怨怨的……”值不值當(dāng)。
“既想我來償還，就說說夫人想要我做什么吧?！?p> 聶氏拿著藤條的手止不住的抖。
“你過來?！?p> 元書意走過去。
“跪下來?！甭櫴峡粗獣?，目光復(fù)雜。
元書意沒動。
“跪下來！”聶氏一把將藤條扔了出去。
元書意看了眼地上的藤條，又看了眼聶氏。
早知道方才就囑咐白初趕緊去找高景行來了。
沒有幫手，聶氏也在氣頭上，只能先忍忍了。
心一橫，跪就跪吧。
元書意掀了衣擺，跪了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