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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麥藏

第二十一章 在荒誕的事情面前,語言蒼白無力

阮麥藏 零四幺六 3505 2019-07-19 20:00:00

  第二十一章

  蛋糕配紅酒,冰卿是個上好的傾聽者,因?yàn)樗梢詫θ魏问率乜谌缙?,還能適時做出合理的反應(yīng)。

  從阮粒的描述中冰卿大概得知,阮粒的親生父親曾是阮氏集團(tuán)旗下底層員工,阮粒的母親生產(chǎn)時大出血沒能保住大人,魂歸黃泉。

  因此阮粒出生后便需要背負(fù)父親對母親的思念,隨之而來的是對他與日俱增的憎恨與厭倦。父親是個很專情的人,和母親當(dāng)年一同從農(nóng)村里出來,承諾有朝一日一定要給愛人大房子,好生活。

  可惜愿意還未達(dá)成,母親一縷芳魂消散于天地,父親失去了心頭愛,失去了心里的支柱。從他記事起,父親嗜賭,酗酒,沒有半分其它長輩口中曾經(jīng)大好青年上進(jìn)的影子,醉后對他拳腳相向,時常鼻青臉腫。

  時光一晃而過,阮粒十一歲生日,阮建國終因長期酗酒導(dǎo)致身體不堪重負(fù),醉后猝死于長街之上。

  父親偶爾也會深情且溫柔地注視著他,透過那雙酷似妻子的眼睛,去思念已逝不可追的人,那些時刻,他無比愛父親。也無比厭棄自己,如果自己沒有出生,母親就不會死,父親也不會變頹廢,他們只是一對在城里打拼想要立足的普普通通的恩愛小夫妻。

  阮粒的親生父母都死于愚人節(jié),死于他的生日,“你說我是不是個笑話?”阮粒臉上笑著,眼眶里含淚,看得冰卿有些不忍。想伸手替摸摸他的腦呆,終是忍住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阮常建和江藏夫婦恩愛有加,感情甚篤,育有一女阮麥藏,年幼時不知何故遺失。彼時,阮氏已成規(guī)模,阮常建遭遇車禍癱瘓,精神失常,記憶錯亂,對往事的記憶大都停留在女兒滿月期間。人變得沉默寡言且暴躁易怒,無數(shù)次嘗試自殺都被江藏救了下來,疲憊不堪的江藏為了讓丈夫走出陰影,便將與愛女年紀(jì)相仿失去監(jiān)護(hù)人的阮粒帶回阮家。

  有了阮粒作伴,阮常建終于不再起輕生的念頭,對阮粒悉心調(diào)教,視如己出。閑暇之余便專心畫畫,公司的事全都壓在江藏一人的肩上?;钌鷮⑺瞥闪艘唤榕ь^,殺伐決斷,也帶領(lǐng)阮氏跨上了新的臺階。

  也因此,阮粒和未曾謀面的阮麥藏之間有了割舍不斷的牽連,他把她當(dāng)作自己畢生的責(zé)任,以報答養(yǎng)父母的恩情??上ひ捯挾嗄?,終是一無所獲。

  阮粒曾說,我并不是一個好人,只有看到有萬分之一可能是阮麥藏的情況下他才會出手相幫。

  聽著阮粒的故事,她的眼淚突然涮涮往下掉,嚇得阮粒連抽紙盒一起放到她面前。“你別哭呀,我會哄女孩子開心,可你又不是女孩子?!?p>  冰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鼻涕都快出來冒出來。

  失去孩子對一個家庭造成不可彌補(bǔ)的創(chuàng)傷,自己的父母失去自己也會是這種感覺嗎?不過是聽著別人的故事,流著自己的眼淚罷了。

  鄭漢文雖然也是年近知天命,人卻極是精壯,興趣廣泛,見識淵博。

  李可給了她鄭漢文的行程,短短一周內(nèi)她刻意與他打了幾次照面,高爾夫球場的相視一笑,咖啡館門口撞與被撞,她精心妝扮,笑得嫵媚,不過是套路而已。

  他也是彬彬有禮,冰卿覺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著如果自己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說不定還真會起個生撲的心思。

  待鄭漢文被挑起了心思約她吃飯時,裝了三秒矜持便爽快應(yīng)了下來。

  身體已恢復(fù)得差不多的林悅被安排坐在她的旁邊,中間僅隔著一堵一米高的小圍墻,與阮粒上演了一出郎有情妾有意,互訴衷腸的戲碼。

  少女的嬌嗔,男子的深情被兩人演繹得入木三分,如果不是這段戲的小半個導(dǎo)演,冰卿都快信以為真,對兩人罪惡的家長深惡痛決。

  鄭漢文也被兩人談話內(nèi)容吸引,冰卿假意笑中帶著醋意,打趣道“怎么,鄭總認(rèn)識林悅?”

  “肖小姐也認(rèn)識?”

  “我認(rèn)識邊上的男生。”

  鄭漢文也笑笑。

  “不會是你舊情郎吧。”

  冰卿喝一口紅酒,看著杯里液體紅的妖冶。她不喜歡酒,但是她喜歡紅酒的顏色,那種神秘能勾起她的欲望。

  “不會是你意中人吧?”冰卿把問題送還。

  兩人再次相視一笑。

  “以前是,以后不是了?!编崫h文動作優(yōu)雅,當(dāng)他的目光從林悅身上移開時,冰卿知道這件事解決了一大半。鄭漢文也是年過四十的商人,他雖好色,但明知對方心意不在自己身上,自然不會上趕著做賠本的買賣。

  “以前不是,以后不知道。”冰卿帶著些女兒家的柔媚嬌羞,阮粒不經(jīng)意間轉(zhuǎn)向這邊,冰卿的笑顏跌入他眼中,剎那失神。

  冰卿與鄭漢文舉杯共飲,一派和諧。

  次日,在林悅住院期間從未露過面的錢曉破天荒來了病房,美其名約探望。

  病房內(nèi)一身皮草貴婦裝扮的錢曉正對著歷數(shù)她的幾宗罪。說得聲淚俱下,恨不得將林悅回爐重造一番才能解心頭之恨。言語間不免有些生物教科書科譜大全的意思,連賠錢貨這樣的詞也不過是最低級最無殺傷力的字眼。

  林悅像個牽線木偶,被不堪入耳的臟話罵得毫無還手之力。

  冰卿準(zhǔn)備進(jìn)去時聽到林悅帶著哭腔質(zhì)問錢曉,“既然這么恨我,你為什么要生下我?”

  “你以為我愿意嗎?要不是你外婆以死相逼,我能留下你這個禍害?!备哔F精致的妝容已經(jīng)遮不住錢曉臉上日益加深的皺紋,憤怒讓她脖頸青筋暴露,更凸顯面目猙獰,她嘴角眼里的嘲諷如一道道利刃,將林悅釘在死刑架上。

  “媽,如果不是退婚的事,你會不會來醫(yī)院看看我?”林悅擦干臉上的淚痕,勉強(qiáng)克制住哭腔。冰卿心里難受,對林悅更生出幾分疼惜。有這樣一位母親不知是喜是悲?

  “不會,你自己要死誰能攔著?以后要還是想死,就死外邊,別禍害我?!逼较⑾聛淼腻X曉語氣冷漠,帶著嫌棄。“還有,你的銀行卡已經(jīng)停了,既然你不愿如我的意,我也不必再養(yǎng)著你。你隨便吧”。語畢,錢曉便一步扭三扭地出了病房。

  冰卿與錢曉在門口打了個照面,錢曉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自帶一種風(fēng)韻,自成一種風(fēng)流;只一眼,冰卿就記住了這個女人。

  她從未見過一個女人身上同時具備風(fēng)塵與高雅兩種氣質(zhì),糅合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的意韻。但她始終無法將她說的話與她這個人重疊在一起,好似她的后腦勺也是一張臉。

  林悅見她進(jìn)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開始簌簌往下跌落,像是泉水似的,怎么都抑制不住,哭著喚一聲“姐姐”;便抱著冰卿的腰開始哭出聲。

  林悅皮膚生得跟瓷器似的嬌嫩,此時兩邊臉一邊沒落下,都被錢曉的巴掌招呼得紅腫,冰卿撫摸她似錦緞的長發(fā),輕聲勸慰:“沒事兒”,似乎除了這三個字,她說不出其他什么話。在這樣荒誕的事情面前,語言是蒼白空洞的,除了懷里的溫度,其它的,她給不了。

  一時間,病房里只有林悅痛苦壓抑的哭聲,一聲接著一聲,此起彼伏。

  等林悅心緒平靜下來,看著冰卿的眼睛,“姐姐,我做錯了什么?”

  “你沒錯,錯的是他們?!?p>  “真的嗎?”林悅低聲呢喃。

  “當(dāng)然是真的,我騙過你嗎?”

  “沒有?!绷謵偮曇舭橹滩蛔〉泥ㄆ?。

  “我和院長打過招呼了,你暫時去福利院,教孩子們音樂課,包吃包住,年工資不夠你買一個時下流行的包,讓你去教他們有些大材小用,你愿意嗎?”冰卿說起正事。福利院之前的音樂老師嫌棄福利待遇太差辭職小半年了,近來都是一些大學(xué)生志愿者來擔(dān)任教科任務(wù),但人換來換去,課程不斷被打亂,院里招人,一直沒招到合適的,她便推薦了林悅。

  對冰卿這種五音不全的主,精通鋼琴、吉他、古箏等各種樂器嗓音出色的林悅簡直就是神一樣的存在。且林悅的卡被停,也需要一份工作暫時分散她的精力,保障她的生活。

  “謝謝姐姐”。林悅再次抱住冰卿。

  冰卿特別怕癢,而且一癢她就肉眼可見的速度起雞皮疙瘩,渾身發(fā)冷僵硬,除了家人,也就羅加一跟阮粒碰的時候她不會這樣反應(yīng)強(qiáng)烈,羅加一常拿這個取笑她:“你這么怕癢,這么敏感,看你以后怎么跟我妹夫親熱。”

  此刻被林悅抱著,她倒沒有排斥,都說怕癢是因?yàn)閷ν饨绲姆纻渲倪^重,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對林悅沒有警戒,反而覺得親近熟悉,許是同是天涯淪落人吧。

  有些事情積郁于心頭,一心想著求一個結(jié)果,想要舒緩一口氣,可是真到了那個關(guān)隘,像林悅這樣,得到了一個心中有準(zhǔn)備卻依舊無比痛心的答案,也徹底死了心倒也是件好事。

  落了地,總好過一直懸在半空中,上夠不到,下挨不著的滋味實(shí)在煎熬。不如就這樣做個了斷,重新開始,方得解脫。

  林悅一顆溫?zé)崃硕甑男囊怀涞萌缤M(jìn)冰窖里,被冰凌一次次刺穿,整顆心涼透了。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出生不合時宜,母親一心想要一個兒子拴住一個不屬于自己的男人。母親從來不掩飾這種需求,這些話就這樣一遍一遍赤裸裸地讓她難堪。她不是小孩子,能夠理解母親顛沛流離之下缺失的安全感,理解母親曾委身于不同的軀體之下只為求得一線生存機(jī)會的無奈。可是她受不了自己反反復(fù)復(fù)被拿出來當(dāng)籌碼,反反復(fù)復(fù)被遺棄。

  所謂的父親人前衣冠楚楚,一派正人君子,人后不過是一個風(fēng)流多情濫交不負(fù)責(zé)任的人渣,還有暴力傾向,對著自己的親生女兒也毫不留情。工作不順拿她當(dāng)畜牲一樣鞭笞,母親就站在旁邊冷眼看著。以前她總覺得母親會這般待她是因?yàn)槟赣H以前也被這樣對待,至今她的胳膊上還殘留著曾經(jīng)客戶用煙頭燙傷的傷疤,每次看著那塊傷疤,無論母親怎樣打她,她都選擇忘記過往,選擇原諒。

  可是突然之間,一切到了盡頭,超過了界限,便不復(fù)往昔,當(dāng)親眼看到母親罔顧她的婚姻、幸福、生死之后,這場母女緣分走到了回不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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