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電影院,林瀚文一路小心翼翼的打量著馮陳,見她面無異色才稍稍心安。
雖然沒有捅破,但對于周恒是馮陳前任這件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而今天看到周恒以及他身邊的女生,林瀚文對周恒更是沒有好印象。
在他心里已經把周恒列入渣男的隊伍里,還是欺騙無知少女到處勾搭的頂級渣男。
他也因此放下了懸著的心,想著之前周恒和馮陳的種種,他還擔心她們會舊情復燃。
現(xiàn)在想來是自己多慮了,想到這里心情也變好了很多。
等紅燈的間隙,他從零食包里抽出一瓶酸奶遞給馮陳,“先喝點酸奶開胃,馬上就到了?!?p> “謝謝?!瘪T陳接過看了看瓶身,是自己最喜歡的黃桃果粒酸奶。
“我在網上搜了一下,北苑那邊新開了一家網紅餐廳,就是有點遠,我們去那里吃怎么樣?”林瀚文開著車,心思卻全在馮陳身上。
車內空調的溫度調的有點低,風口直直的對著馮陳,她手里摳著酸奶的外殼,上面冒著的水珠沾的她手里一片潮濕。
突然覺得有些悶,馮陳把車窗打開了一個細細的縫,路邊有幾個男生抱著籃球等紅綠燈,十六七歲,正是最好的年紀。
沒有得到回應,林瀚文扭頭看向出神的馮陳,眼底漫出黯淡的光??吹脚f人,還是會難過的吧,尤其是舊人身邊有個同名的新人。
車廂很安靜,只有導航在勤懇的播報著路線。
如果我們每個人的人生都有這樣一個導航存在,是不是也可以規(guī)避風險,少走彎路?
不知道為什么,林瀚文的腦中突然浮現(xiàn)很早之前在KTV選擇真心話的馮陳,那個輕飄飄說著還愛的女孩子,倔強的讓人心疼。
馮陳還在怔神,臉頰倒映在車窗上可以清楚的看見她空洞的眼睛。
林瀚文一個晃神險些追尾,急促的剎車喚醒了馮陳飄走的意識,她轉過來擔憂的看著林瀚文,“師兄,你有沒有事?”
車打著雙閃停在綠化帶旁,林瀚文看著自己小臂上的纖纖細手,嘴角彎了起來。
他伸手捏了捏那只小手,輕輕的安撫道,“我沒事,對不起,害你擔心了?!?p> 看他沒事馮陳舒了一口氣,只是蒼白的臉色和嘴唇還是暴露了她心底的害怕。
“你真的沒事吧?”像是不放心,馮陳再次問道。
聞言林瀚文坐直身體,很認真的回答道,“真的沒事,我發(fā)誓?!闭f完他笑了出來。
馮陳收回自己的手靠在椅背上,身體緊繃的神經也慢慢放松下來。
她輕舒一口氣,眼睛看著遠方,“我爸爸就是因為車禍去世的?!?p> 彎起來的嘴角僵住最后僵硬的抿住,林瀚文緊張的雙手握成拳,一時間尷尬的不知道該說什么。
最后還是馮陳先說了話,“剛剛你確實嚇到我了,我說這個不是為了讓你尷尬,只是希望你引以為戒,不要拿生命開玩笑,一定要注意安全?!?p> 林瀚文無聲地點點頭,大腦在飛快的組織語言,“我以后一定會注意的,不管怎么說,讓你擔心都是我的錯,叔叔的事,你節(jié)哀?!?p> “你不用這么緊張,我爸爸出事的時候我已經成年了,除了剛開始不能接受,現(xiàn)在已經釋懷了?!瘪T陳云淡風輕的說著。
盡管如此,林瀚文還是從馮陳的話中聽出了一絲難過,“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以后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你的家人我也會把她當成自己的親人對待?!?p> 本是真情滿滿的一席話,馮陳聽著聽著笑了出來。
林瀚文皺了皺眉,不解的看向馮陳。
馮陳也轉身與他對視,“你可能要失望了,我沒有家人,你可能要少幾個親人了?!?p> 林瀚文此刻只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一向在人場上風生水起的他此刻也不得不緊張起來。
他小心翼翼問道,“你媽媽呢?難道也...”他咽下后半句,以為她父母一起出了車禍。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小時候她和我爸爸就離婚了,之后就斷了聯(lián)系?!瘪T陳淡漠地說。
其實不是,爸媽剛離婚的時候爸爸偶爾會給媽媽打電話。
每次電話接通爸爸就讓她和媽媽說話,只是媽媽沒說兩句就給了妹妹。
而妹妹在那頭會開心的跟她炫耀,“馮陳,媽媽今天給我買了一塊草莓蛋糕,草莓特別甜?!被蛘呤恰榜T陳,鄰居家的小哥哥帶我出去玩,這里有一個好大的游樂場。”
再后來,連這些炫耀也聽不到了,電話越來越少,對媽媽的樣子也越來越模糊。
爸爸還怕她會傷心,騙她說媽媽在忙,媽媽今天有事情,媽媽出了遠門。
其實小馮陳什么都知道,她早就記住了那十一位數的電話號碼,用電話撥過去是冰冷的女聲,“你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p> 也是從那一刻起,媽媽這個角色在心中的位置也變得空蕩蕩了。
她并不覺得自己可憐,沒有媽媽,但她有一位愛她如命的爸爸,彌補了所有的缺憾。
林瀚文沒再多問,倒是馮陳燃起了傾訴的欲望。
她稍稍調低椅背以舒服的姿勢靠在上面,“我爸爸很愛我媽媽?!?p>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林瀚文側目,馮陳隱在半明半滅的光亮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我爸是個廚師,沒什么文化,巷子里的人都說他好福氣娶到陳老師?!?p> “每次我爸聽到這種話就笑的特別開心,好像自己就是那個好福氣的人。”
“以前我年紀小不懂那么多,不明白為什么別的小朋友都可以和爸媽一起去游樂園,我只能和爸爸兩個人,現(xiàn)在想想,哪有那么多為什么?!?p> “我記得有一次陳老師特別生氣,因為我沒考好,她拿著一個竹板敲我的手,我爸回家看到把我抱在懷里面不撒手,你知道陳老師竟然拿著竹板就往我爸身上敲,一下一下我聽得清清楚楚。后來我爸專門來安慰我,說她是為了我好,不要記恨她?!?p> 提起過去的一切,心情總是很沉重,眼睛酸酸的,馮陳掐住自己的虎口告訴自己不許哭。
“后來他們離婚,我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氣,喜憂參半,不用擔心陳老師會突然發(fā)脾氣,不用害怕自己什么時候會挨打?!?p> “之后爸爸就帶我去了D市,他也沒再提起過那個人,對了,我還有個妹妹,不過我已經不記得她的樣子了,爸爸沒有再結婚,每天在我面前都是笑嘻嘻的,我以為他把陳老師忘記了,忘了其實也挺好?!?p> 林瀚文一眼不眨的盯著馮陳,明明說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卻仿佛置身其外,像說書人一樣慢慢的敘述著別人的故事。
如果不是話語間的語無倫次暴露了馮陳的心情,大概任誰都會以為這個女生有些冷血。
說到一半馮陳便停了下來,腦中不斷的回想著遙遠的從前,再也回不去的從前。
“那你知道你媽媽現(xiàn)在在哪里嗎?有沒有想過找她,還有你妹妹?”林瀚文雙手握緊方向盤,眼里的毫不掩飾的憐惜。
“爸爸走了以后我就來到A市,我小時候就在這里長大,我找過但是沒有找到?!?p> 茫茫人海中尋找曾經的親人猶如大海撈針,歲月的長河把所有的痕跡掩蓋,我們閉著眼睛不斷摸索,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摸不著。
“我不知道能幫你做點什么,如果有需要,你可以跟我說。”林瀚文伸出右手想撫上馮陳的臉頰,手掌停在半空中最后落在馮陳的頭頂。
馮陳笑笑,“謝謝師兄,有需要我會和你說的。”
最后兩人默契的沒再提剛才的話題,時間稍晚,北苑新開的網紅餐廳沒有去成。
馮陳提議在附近找家餐廳隨便吃點就可以了,林瀚文自是沒有拒絕。
晚上馮陳回到分公司的宿舍,同舍的吳莫不在,馮陳簡單的沖了個澡在床上躺下。
宿舍是兩室一廳的格局,精裝修,空氣中還彌漫著木質家具的塵屑味道。
空調外機隔著墻發(fā)出淺淺的嗡鳴,窗戶關的嚴實也沒有擋住聲音的傳播。
馮陳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個破舊的手機,她把手機握在手里,按著開機鍵等了一會兒。
屏幕的碎裂無聲的告知著別人自己曾經經歷過什么,開機鈴聲響起,因為手機受到損壞鈴聲像蒙上了厚厚的布,鈴聲不復清脆相反沉悶的厲害。
老式的手機沒有那么多繁瑣的軟件,只保存著基本的撥打電話和發(fā)送信息功能。
手指在按鍵上遲遲不動,屏幕的裂縫扎在手上有些刺痛,馮陳像是沒有感受到痛苦,把手機緊緊地握著,用盡所有的力氣。
終于鼓起了勇氣,手指按了上鍵選擇短信,草稿箱里保存著一條沒有發(fā)送的信息,接收人是寶貝女兒。
里面的信息馮陳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上面的內容已經牢牢的刻在她的心里。
只有一句話,短短的幾個字卻飽含了一個父親對女兒所有的掛念?!T馮,要好好照顧自己。’
馮陳還清清楚楚的記得那天在手術室外等待的絕望,她靠著墻邊,誠心的祈禱上蒼保佑。
或許是這番孝心打動了上蒼,漫長的手術最終得到令人歡喜的結局。
手術的落幕并不是這場事故的終結,它是噩夢的開始,轉到ICU的馮父始終昏迷不醒。
每天半小時的探視時間,馮陳穿著無菌服守在一邊,跟爸爸不停地說著話,想把他喚醒。
昏迷的第五天,馮父有了意識,嘴里一直念叨兩個字,起初馮陳以為馮父說的是‘馮馮’。
湊到耳邊仔細聽才發(fā)現(xiàn)不是,爸爸心心念念的人不是馮馮,是‘芳芳’。
馮陳的媽媽本名陳芳,小名芳芳。
而后來拿到馮父的遺物時,那個充滿裂縫的手機除了留給馮陳九字短信,在出完車禍還有微薄意識的馮父,給一個號碼撥了許多次電話。
馮陳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是小時候冰冷的聲音提示自己為空號的陳芳的號碼。
那時候馮陳才明白,原來這么多年爸爸對那個人的只字不提不是遺忘,而是把她刻在自己心底最深處,直至死亡,也沒有把那個人從他心上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