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夜 可曾后悔過？

　　那天，李捷被堵在胡同口里，小小的身子拼命護著懷里的游戲機，領(lǐng)頭的孩子見他死活不肯松手，就讓其他人打他，打到李捷放手為止。

　　游戲機還是被搶走了，李捷身上也受了大大小小的不少傷。他一個人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豆大的淚珠一串串從眼眶里掉下來，卻一直忍住不哭出聲。

　　而靜謐的巷子里，卻有低低的哭泣聲在回蕩。

　　李捷睜開一雙朦朧的淚眼，心里莫名有些害怕。

　　他壯著膽子，對那聲音的來源處喊了一聲：“誰，誰在那里？”

　　聲音隱隱顫抖著，那哭泣聲停了一下，只見一個扎著倆小辮兒的小腦袋從擺了許多廢舊雜物的空隙里探了出來，剛開始嚇了李捷一跳，一下子坐在地上：“你，你是誰！”

　　那小腦袋徹底鉆了出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瞅著李捷，眼圈下還是一層紅紅，顯然剛剛哭的人，就是她。

　　小女孩兒的小嘴巴癟著，一副又要哭出來的表情。

　　李捷連忙用布滿灰塵的手抹小臉上的淚珠，反而弄得臉上跟大花貓一樣。

　　他微微抿唇，哭都忘記哭了，嘗試慢慢靠近小女孩：“你別……別怕……我，我不是壞人……”

　　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著，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小女孩看著他那張花貓臉，慢慢不哭了，她眨巴著大眼睛，突然笑出聲來。

　　“哈哈！”銀鈴般的笑聲在小巷里回蕩，李捷也不害怕了，跟著她一起傻笑起來，半晌，李捷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朝女孩走了過去，對她伸出手：“來，我拉你起來。”

　　“嗯！”女孩用力地點點頭，道。

　　那天，就是他和李菲兒的初次相遇，躲在雜物里的李菲兒目睹了他被欺負的全過程，李捷在看到她那張哭泣的小臉的時候，腦海中突然有一個想法。

　　這么好看的小妹妹，不哭的話一定會更好看吧？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勇氣，他想要保護她，想一直能看到她的笑臉！

　　兒時的一個念頭，讓李捷學會強大自己，去陪伴李菲兒整個成長，看著她從軟乎乎的小女孩變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們的愛情，就是相互陪伴。

　　兩情相悅，年少相識，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別人最羨慕的愛情，就是他們的樣子。

　　可惜，李菲兒的母親一直不同意兩人的來往，原因只有一個，李母認為李捷的家世不好，女兒跟著他會吃苦。

　　這點李捷并不否認，也未曾怪過菲兒的母親，他知道，李菲兒的母親是真真切切地愛著她，所以他不抱怨，拼盡全力去學醫(yī)，想為他們搏出一個美好的未來。

　　然而現(xiàn)實沒有那么容易，許多事不是光憑一腔熱血和努力就能改變的，沒有背景，沒有后臺的他，走了很多彎路。最苦的時候，他心里只有一個執(zhí)念在支撐，那就是李菲兒。

　　他努力的方向，就是有她在的地方。

　　人在接觸黑暗的時候，不自覺就會陷入黑暗，當李捷發(fā)現(xiàn)有一種違禁藥物可以比正常藥物來得效果更好的時候，他知道，他已經(jīng)深陷在泥潭里，出不去了。

　　當劉海霖帶來的楊九，手術(shù)成功時，他興奮極了，一條康莊大道就擺在自己面前，為何不走？

　　他心里其實很清楚，那種違禁藥物，只要使用了就必然會產(chǎn)生副作用！只是心里的最后一點兒僥幸心理在第一位產(chǎn)生副作用的病人出現(xiàn)后，才徹底破滅。

　　可是他能回頭嗎？

　　不能，他只能在這條路上死磕到底。

　　他變了嗎？

　　沒有，他心里的向往，依然是她。

　　李捷捂著臉哭泣，絕望的嘶吼從喉嚨里迸發(fā)。

　　你消失了，我該怎么辦啊……我最最摯愛的人，我的信仰。

　　此時的夢齋，那顆很久沒動靜的光球，突然散發(fā)出一陣柔和的乳白色光暈。

　　沒有之前的急躁猛烈，是極其溫柔的，仿佛情人的低語。

　　眠低著頭，沒有去看它。

　　“嗡嗡——”那光球突然震動起來。

　　一道輕柔的隱隱在抽泣的女聲傳進眠的耳朵。

　　“眠大人，我可不可以換個愿望，我不要報仇了，求你，讓我再見他一面吧?！?p>　　空氣里，一陣淡淡的異香浮動，眠的神思恍惚了一下，良久，一片寂靜。

　　只有光幕上，那隱匿在黑暗里的男人悲戚壓抑的哭聲。

　　“抱歉?！边^了許久，眠才淡淡開口，“契約一旦簽訂，任何力量都不得更改?！?p>　　“眠大人，我求您了……”那女聲苦苦哀求著，“就算這次的代價是魂飛魄散，都沒有關(guān)系，我只想……再見他一面?！?p>　　眠的眼瞼低垂，下意識地抬手想要給柒順毛，驀地才發(fā)現(xiàn)，懷里空蕩蕩一片。

　　粉嫩的唇瓣微抿，她搖搖頭，道：“沒有辦法?！?p>　　女聲再沒了動靜，夢齋又恢復一片寂靜。

　　眠抬頭，看著靜靜懸浮在空氣中，楊九的那道虛影，眼神復雜。

　　‘嫉妒’的幼苗仍舊在肆意地舒展著身體，黑煙源源不斷地給它提供著養(yǎng)分。

　　有光有影，才是這個世界。

　　……

　　楊九的事件持續(xù)發(fā)酵，因為這次的事，楊九以前打壓同行而做的不少事，也被人扒了出來。

　　每當楊九有些清醒的時候，小關(guān)就把這些信息給她看，再度刺激她的神經(jīng)。就這樣，在藥物和人為的共同作用下，楊九的精神狀況越來越惡劣。

　　劉海霖撞見過一次小關(guān)在楊九喝的水里放安眠藥，她很久才回星苑一次，那天打開門，就看到小關(guān)往一杯水里加了一粒藥片，她跟在小關(guān)身后，親眼看著她把那水喂給楊九。

　　小關(guān)轉(zhuǎn)身時，正好看到劉海霖站在她身后，嚇了一跳，忙想把杯子遮住，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著：“霖……霖姐，您怎么來了？”

　　劉海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竟然什么也沒說，就當沒看見似的離開了。

　　小關(guān)站在原地，一陣錯愕，她之前聽說楊九和劉海霖是很早就認識的姐妹，關(guān)系極好，可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她腦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看來兩個人的關(guān)系也沒有那么好，否則楊九都這個樣子了，也沒見劉海霖來照顧過。

　　小關(guān)的嘴角微微上揚，道：“楊九啊楊九，你看誰都見不得你好?！?p>　　如果楊九還清醒著，小關(guān)倒是真的想問她一句，走到現(xiàn)在這步，她是否后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