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溫子奕成婚這天,陳慕靈換了身月白色的衣裳,她將軟鞭系在腰間,也并未施粉黛,就直接去了前廳。
明月山莊和龔家聯(lián)姻,早已來了許多客人,前廳處也裝飾的特別喜慶,人人都做了精致的打扮,仿佛要在今日沾沾喜氣。
陳慕靈一身月白衣服,緩緩走到一處地方站定,眾多師兄不曾見過她這般穿著,這些年,她的衣服都是楊蘭準備的,幾乎都是些溫柔的女兒家衣服,今日她這般穿著,加上她多年習武,身姿挺拔,便多了些大氣,把她骨子里的那份疏離高貴都給顯露出來。于是師兄們看到她,又是驚喜又是夸贊。
“慕靈,往日里沒見你這么穿過啊?!?p> “是啊,我就說師妹好看吧,像個女俠一般?!?p> “什么女俠,這是貴氣,懂不懂,師妹自帶貴氣?!?p> ......
眾人嘰嘰喳喳的說著,陳慕靈臉上一直保持著輕微的笑容。她倒是沒有看到溫子奕,想來是去迎親了。溫景和楊蘭從里面出來,見到陳慕靈都是一愣,楊蘭本想讓陳慕靈去換一身衣服,畢竟家里有喜,可看著她那張幾乎與她母親一模一樣的臉和打扮,又想到她母親的事情,于是想要說的話也說不出了。而溫景走到陳慕靈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帶著笑說道,“慕靈,你今日這樣,可真是像極了你的娘親?!?p> 陳慕靈想要說話時,外面人群中突然傳來一句,“迎親的回來了?!?p>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都朝向另一個方向,陳慕靈默默退到一邊,看著遠處走過來的新人。
溫子奕穿著紅衣,牽著被蓋頭蓋住的龔若雪,兩人看著著實般配,那一身的紅,刺痛了站在后面的陳慕靈的眼睛。
兩人在大家的簇擁下走入大廳內(nèi),雙方的父母都坐在上方,站在一邊的人喊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的話語,整個大廳都掛著紅色的喜慶裝飾,陳慕靈站了一會,他們每拜一次,她的臉色就白一分,到了最后送入洞房時,她險些站不穩(wěn),只得依靠在旁邊的柱子上。
好在大家都集中在新人身上,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她。
宴席開始,客人們都坐在前廳,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最燦爛的笑,嘴里說著各種祝福的話。陳慕靈再也支持不住,快步往后山走去。到了后山,她一下子跌倒在地,竟然生生的吐出一口鮮血來,染紅了那身月白的衣服。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走到邊上,這里往下看去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陳姑娘可還好?”從背后傳來一句女子的聲音,陳慕靈嚇了一跳,轉(zhuǎn)頭看去,正是穿著婚服的龔若雪。
此刻的她,沒有上次見到的那般溫柔知禮,她臉上沒有一丁點的笑容,雙眼冰冷,說出來的話也沒有什么感情,那句問候并沒有絲毫的關(guān)心,反倒是像來故意笑話。
陳慕靈也是一抹冷笑,“怎么?今天不裝了?”
龔若雪一步步靠近陳慕靈,“陳姑娘說笑了?!?p> “你一個新娘,不在婚房里待著,來這偏僻的后山做什么?”
龔若雪一雙手涂了丹寇,紅的耀眼,她擺弄著自己的指甲,“來這里,自然是想要跟你好好聊聊?!?p> “哦?”
陳慕靈明顯不信這女人是來跟自己談談的,上次見面時,她就覺得這人有些虛假,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陳姑娘在明月山莊住了這么多年,一直承受恩惠,所享受的也是正經(jīng)大小姐的待遇,可聽說,陳姑娘原先不過是個在街上流浪的乞丐吧。”
陳慕靈臉色一白,眼神肅殺,“你想說什么?”
“我今日嫁進來,以后便是這明月山莊的半個主人,作為主人,我倒是想問問陳姑娘,你在這里多年,不僅不知回報,還妄想勾引我丈夫,這筆賬,我應該怎么跟你算呢?”
陳慕靈聽了這話,怔住半晌,瞬間笑了起來。她小時候還沒進明月山莊時,每日在街上流浪,見過的人中,不乏有一些像陳慕靈這種的,于是笑道,“本以為龔家好歹也算個不錯的家族,教出來的女兒也定當聰明,可你倒是讓我長了見識,原以為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沒想到不過是個乏善可陳、毫無見識的女子罷了?!?p> “你!”龔若雪本想仗著自己的身份給她個教訓,畢竟是個習武的女子,能有什么文化,沒想到這會倒是被她噎的說不出話來。
陳慕靈看著幾步之外的龔若雪,諷刺的笑道,“龔若雪,既然你今日來找我,我便把話跟你說的清楚明白。我的確承受明月山莊的照拂,但那是我跟明月山莊的事情,伯父伯母待我如同親生女兒,我即便要還這份恩情,也是跟他們,跟這明月山莊的眾多師兄們,你算什么,竟然在這里指責我?”
風水輪流轉(zhuǎn),這會龔若雪倒是頗有被她氣哭的感覺,龔若雪雙手扯著自己的衣袖,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恨不得將陳慕靈撕爛。
陳慕靈對她絲毫不屑,繼續(xù)說道,“還有,我跟溫子奕之間.....即便是有感情,那也是我跟他的事情,你說勾引?你當這明月山莊是什么青樓雜巷,還教人下作的勾當?龔若雪,你好歹是個千金小姐,說話多動動腦子?!?p> 龔若雪似乎氣的不能自已,也沒有什么風度禮儀可言,“你騙人,若不是你勾引他,他喝醉之時,怎么會叫你的名字?”
陳慕靈愣住,看著龔若雪,轉(zhuǎn)身看著面前的懸崖,自嘲的笑道,“世間萬物,最是感情不能自已,我沒有騙你,更不屑騙你?!?p> 遠處的景色很模糊,陳慕靈呆呆的,腦子里想著她剛剛說的那句話。不遠處有人靠近的聲音響起,陳慕靈正要轉(zhuǎn)身,一股很大的力道向自己推來,她猶豫了半秒,沒有躲開,順著那力道跌入懸崖。
而龔若雪,在懸崖上方,朝她露出得意的笑臉,仿佛從今以后,她陳慕靈便在這世間消失了,溫子奕的身邊只有她。
后面懸崖上方的事情,陳慕靈并不知情,她放任自己在空中,身上被樹枝刮破,到了山腰的時候,她才抽出軟鞭,勾住山上的樹,然后慢慢下到地面。
即便沒有死,身上也是重傷,可陳慕靈毫無感覺,她挪著腳步,胡亂的朝前走去。她的臉色也愈發(fā)蒼白,走到一處有水的地方,她再也堅持不住,倒在那里。
單月齋的包間內(nèi),一壺茶已經(jīng)涼了,慕容酒讓人進來又換了一壺。陳慕靈講的平緩安靜,可她聽的卻是心驚肉跳,好半天才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她知道陳慕靈定是有個故事的人,卻沒想到是這樣的故事。
慕容酒給自己添了熱茶,喝下一口后問道,“所以,你打算回去?”
陳慕靈搖頭,“我從懸崖跌落后,醒來時就被姜少澤所救。那時我心灰意冷,也不想去打擾他們,只想離開那地方,所以跟著姜少澤來了這里,已經(jīng)幾年過去,我想要回去看看.....看看他們過得怎么樣?”
“何必呢?”慕容酒心中嘆息,“不過我知道,我也勸不了你。”
人總是有一種不撞南墻不回頭的精神,很多人心里或許已經(jīng)有了答案,可不到最后一刻,便會選擇忽略,直到血淋淋的現(xiàn)實擺在眼前,才會接受。慕容酒知道,陳慕靈的經(jīng)歷就注定了她的選擇,雖然在她看來,溫子奕算不上個好人,畢竟心中愛的是她,娶的又是另一個??筛星橹拢渑灾?,外人不論怎么勸,哪怕嘴巴磨破了皮,也可能一點作用都沒有。
陳慕靈笑了笑,“不說溫子奕,伯父伯母對我有恩,我當年那么跌下懸崖,后面才覺得那樣不穩(wěn)妥,好歹也該去看看他們,還有師兄們.....慕容姑娘,今日你能夠聽我絮叨這么半天,我心中著實感激。”
慕容酒也笑道,“聽了你剛剛所講的,想來你現(xiàn)在的性子和曾經(jīng)是大不相同了吧。”
“人,總是會變的?!标惸届`想起當年,自己還是那個單純的女子,雖說因為小時候的經(jīng)歷,對人也會疏離,但那時她是愛笑的,卻也是執(zhí)拗的。人在屋檐下,哪怕別人對自己再好,心中再感激,總有一種漂浮的不安定感。
慕容酒看著她,說道,“不過,我倒是有個提議?!?p> “嗯?”
“不如你把姜少澤帶上吧,”慕容酒端著茶杯笑道,看著陳慕靈眼里的疑惑,她接著說道,“姜少澤對你的情意,我也不多說什么,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如果你此次回去,哪怕明月山莊里的人對你百般的好,我想依照你的性子,是不會待在那里的。把姜少澤帶上,路上還能解個悶,到時候去了明月山莊一趟,要是沒想好去哪,也還能回來。況且.....你還這般年輕,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吧。”
陳慕靈眼里含笑,“慕容小姐勸人的方式很特別,你估計是想說,明月山莊里的人恐怕早就忘了我,重新開始生活。我此番回去,說不定是吃力不討好,你擔心我會像之前那樣受不住打擊,心灰意冷。”
慕容酒訕訕的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哎,你這么聰明,會顯得我很尷尬的。不過我確實是這個意思,但是我最后一句話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