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的小陳還不知道陳子昂、張九齡在矯正魏晉六朝以來詩歌綺麗之風(fēng)方面巨大的歷史貢獻,對于他們的藝術(shù)地位還沒有清醒的認識,也很難產(chǎn)生敬畏之心。
之所以張九齡說小陳像陳子昂,那是因為陳子昂也有一組《感遇》詩,是其生涯的代表作——或者說,張九齡的《感遇》,便是效法這位前賢而作的。創(chuàng)作手法上自然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小陳也比較奇怪,朝廷中還有許多能寫華麗的宮廷體的詩人,可他們只顯赫于今日,而不能揚名于后世。
(陳子昂、張九齡一出手,以前那種非常吃香的詩句華麗的宋之問、沈佺期之類,漸漸沒有了市場。)
當然,親身經(jīng)歷之后,陳十一郎現(xiàn)在也知道,裝文豪真的是有點難啊。
即便大家只拼詩,只把詩寫出來就行,他也時常力有未殆!
因為他腦子里的存貨,真不一定比一個普通高中生多?。?p> 就像今夜御前斗詩,看到王維連寫兩首排律,小陳心想要是想面子上要過得去,自己起碼也得寫兩首才行。
湊巧的是《唐詩三百首》中選擇的張九齡《感遇》恰恰就有兩首,另一首排在所有詩的第二位:
江南有丹橘,經(jīng)冬猶綠林。
豈伊地氣暖,自有歲寒心。
可以薦嘉客,奈何阻重深。
運命唯所遇,循環(huán)不可尋。
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
這同樣是小陳覺得“平淡”、“沒看出有啥了不起”的詩,只是“可以薦嘉客,奈何阻重深”顯得張九齡對唐玄宗的怨念更深而已——
但經(jīng)過張九齡親自出來說明“自己詩”的絕妙,小陳很清楚,看來這首詩也能解構(gòu)出許多東西來。
那為什么小陳仍然只拿出了一首,沒拿出另一首來給自己撐牌面呢?
很簡單,另外一首詩他只記得“江南有丹橘”這一句。
剩下的那些?不好意思,真的不記得。
有個笑話說,很多人發(fā)憤說要背完整本英文詞典——但現(xiàn)實往往是,背到第二個單詞abandon(放棄)時,百分之九十的人就已經(jīng)放棄了。
有的人說《全唐詩》四萬多首太難了,《唐詩三百首》才三百首,一天一首,一年就背完了——何況里面還有很多耳熟能詳?shù)慕?jīng)典。
可就像abandon一樣,現(xiàn)實中很多信心滿滿的人,背完第一首張九齡的《感遇》之后就“感”覺“遇”到了很大的困難,隨后就abandon了。
又有人說要背上彊村民編撰的《宋詞三百首》,這個更“簡單”,因為所謂“三百首”其實只有二百八十三首,但大多數(shù)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背完了第一首詞,宋徽宗的《燕山亭》,再像小陳那樣背會了第二首錢惟演的《木蘭花》,第三首范仲淹的《漁家傲》教科書上學(xué)過——
然后呢?
好像也都不會了……
所以夸口熟讀唐詩宋詞的小陳,在他“展露頭角”的第一天就把他的全部存貨用完了。
以后的日子,難呀……
然后就是他弄清楚了另一件事,那天李隆基令自己“和詩”,并不是自己想象的“次韻”,因為“和詩”只需要內(nèi)容唱和就行了,沒說用被和詩原韻。
這一點當他看到“專業(yè)和皇上詩二十年”的賀知章的“奉和圣制千秋鏡詩”后就明白的。
真正的“次韻”此時還沒有,或者說就算有也不流行呢。
后世傳說“次韻”這種玩法流行起來是中唐元稹、白居易這對好基友才開始玩的,元稹死了之后,白居易又跟另一位好基友劉禹錫開始玩——他們幾個人詩力相當,文采出眾,自然可以搞點新花樣出來。
再早一點,除非是李隆基的孫子唐代宗大歷朝的的盧綸、李益,總之無論怎么追溯,別人要對小陳提“次韻”的玩法,起碼要到三十年之后。
這便是他“不懂裝懂自作聰明”的結(jié)果,放走了一個拍皇帝馬屁的好機會,自己弄的那個什么“木蘭花”,沒有小郡主出來打岔,險些令皇帝很不高興。
這都是經(jīng)驗教訓(xùn)啊!
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光靠吃老本是不行的,得真的從頭開始好好學(xué)學(xué)吟詩作賦之道!
老師的人選都是現(xiàn)成的呀!
找王維去!
陳兼知道兒子“完勝”監(jiān)察御史王摩詰后,不但不夸獎,反而好一通責(zé)怪!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一點都不知道做人!
你要是稍微靈活點,就該寫首普通尋常的!
向現(xiàn)在這樣把成名已久的“大國手”都打壓下去了,人家能不氣你嗎?
陳成一聽也是,他好像就看過自媒體上捕風(fēng)捉影的小道消息,說盛唐的著名詩人大多友誼深厚,像李白杜甫,李白王昌齡,李白孟浩然,李白賀知章……(嗯,看上去好像就沒有人跟李白關(guān)系不好的。)
可是,似乎李白和王維的關(guān)系,從來沒聽說過,甚至兩個巔峰期長期重疊的大詩人,幾乎沒有啥交集……
可別王摩詰是個小心眼??!
說干就干,次日,小陳就帶上老爸讓他給王老師賠禮道歉的電飯煲、榨汁機、開元二十五年掛歷……(實際是佛經(jīng)、茶餅、酒這些,江南的酒還是之前柳繪家送給陳家的)登門拜訪王老師。
王老師見小陳同學(xué)進退有禮,又看得出來小陳同學(xué)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很敬重他甚至有點小崇拜,自然很滿意,而且他也御前答應(yīng)過要指教這小后生的。
小陳頗有些慚愧地向王維坦白——自己昨天在御前所作的“詩”,實際都是用他已有的宿稿改動的,包括贏王老師的那首“感遇”。
王維哈哈大笑,笑說“你有宿稿,我就沒有么?”
小陳這才知道,王維的那兩首《獻始興公》,也是早就寫好了的。
一首是開元二十二年時干謁張九齡求薦引寫的《上張令公》,一首是開元二十三年張九齡進封始興縣開國子時作的《獻始興公》,正是因為這兩首詩很得張九齡欣賞,始興張令公才會提拔他王維當右拾遺(像當年陳子昂一樣),然后又來做監(jiān)察御史?。?p> 甚至就是張九齡跟他說,適當時候也可以把幾首求重用的詩到御前給皇帝看看,讓他知道底下有這樣一個才華出眾思報國的青年官員,還能避免圣人對下面官員私自拉幫結(jié)黨的不滿——一切都放在陽光下,也能避免很多麻煩。
所以,不要以為正人君子就沒有小策略。
只是沒想到機會就這么巧罷了!
離開王老師家的時候,小陳又有點志得意滿的意味了。
豪宅、名師、人脈、聲望,不過一夜之間,他全都有了。
這種經(jīng)歷,古往今來有的人恐怕不是很多。
甘羅不是十二歲就當了上卿嗎?
那我努努力,爭取十二歲當上宰相?
哈哈哈,那到時候張九齡李林甫牛仙客等等都要失業(yè)了!
開元二十四年的千秋節(jié)就這樣過去了,非常美妙的回憶,小陳很想念它。
只是他還不知道,這已經(jīng)是他的人生巔峰了。
?。ㄍ晖杲Y(jié),下面進入少年階段?。?p>
長慶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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