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隼的這句話猶如一道閃電，在蘇廣山面前一閃而過。蘇廣山也聽出了這位知府話語里的分量。
只是，和金光閃亮的銀子相比起來，官威算不了什么。
“寇知府，我等絕非有意推脫。
只是此事關(guān)乎青州數(shù)十萬百姓存亡，數(shù)額又如此龐大，就算青州城內(nèi)大小商戶把屯糧全拿了出來，怕也只能是所需數(shù)額的冰山一角。
蘇某，蘇某覺得商借七百萬石糧，實在是……難如登天?！?p> 蘇廣山說到這里，雙手揖過頭頂重重一禮。
寇隼知道蘇廣山的用意，也沒有識穿，接過話頭往下說道：“依著蘇員外說來，我青州百姓只能是聽天由命，眼睜著在饑荒中等死嗎？”
“不！不！不！蘇某絕非此意，寇府莫要誤會！其實，法子倒是有一個，不過是……不過是有些冒險罷了。”
“蘇員外且長話短說?！?p> 寇隼低首，佯裝不解，心里卻暗笑著蘇廣山這只老狐貍，終究是要急著露出他奸商的尾巴。
“謝府尊！恕蘇某直言！
青州百姓約九萬五千一百五十八戶，共一十六萬二千八百三十余口，依每日一戶四口兩餐食算，每年一戶共需糧食約三至四十石。
現(xiàn)在正值開春時節(jié)，米糧市價約一百文每石（擔）。可我青州因夏末秋初黃水破堤，良田盡毀，幾乎顆粒無收。
故要在本城商借糧食猶如大海撈針。
根據(jù)蘇某多年走南闖北的經(jīng)驗，如今之計唯有到其他州縣去收購糧食。
青州春市米價一石百文，可眼前不是大米收成時節(jié)，收回來的米糧定有溢價不說……怕是價錢翻番都不止?！?p> 蘇廣山說到此，仿佛又將這盤對弈許久，取舍難行的珍瓏棋局重重推了回去。
語氣平平直直，雙眼間似跳出一抹挑釁，越過了圓桌直逼對面三人。
“哦？蘇員外的意思，有錢就能有糧嘍？”任誰都沒料到，寇隼張嘴又懟了回去。
“呃……寇知府見笑了。
蘇某生意人，萬全之策捉摸不到，想必世上難事多數(shù)還是能用錢來解決的?！?p> “那依著蘇員外看，這高價買回的米糧，大約會高出市價幾番呢？本官心里也好有個數(shù)目?！?p> 葉念安聽到府尊一步一步將蘇廣山的意圖徹底套出來時，暗暗松了一口氣，立馬覺得呼吸也順暢了幾分。
“適才蘇某粗粗估算了一下，這挨著青州的幾個州縣無非就是京東路上的十二州（青州、密州、沂州、登州、萊州、濰州、淄州、徐州、濟州、單州、濮州、拱州）和五府（濟南府、應(yīng)天府、襲慶府、興仁府、東平府）。
雖說京東路地域?qū)掗?，墾田面積甚大，卻因此路偏北荒漠又多屬軍鎮(zhèn)要地，加之連年災(zāi)害頻繁，谷糧產(chǎn)出皆不盡如人意，朝廷也多以懷柔政策安撫地區(qū)受災(zāi)民眾。
許是能收來一些，但不可多寄希望。
蘇某覺得，索性再趕遠一些，到淮南東西路、江南東西路和兩浙路等地收糧為妥。
那里是大宋最繁榮發(fā)達之處，雨水豐盈，諸事太平，粟米產(chǎn)量充沛穩(wěn)定，集市糧價合適，淮南東路與兩浙路也與之相當。
只不過，這米價是壓低了，可是從青州一地趕至江南兩浙等地的路線拉長，這人力車馬費就要相應(yīng)抬上去。
再除卻各項賦稅、租賃、通關(guān)等費用，此消彼長間，每石糧勻下來也是不下三百文?！?p> 最后半句話還在嘴里沒說出來，蘇廣山已被周圍嘈雜一片的碎語聲淹沒。
在座數(shù)十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寇隼驚愕之余也轉(zhuǎn)頭看向了身側(cè)的葉念安。
能在頃刻間掀起軒然之波的，必定還是每石糧食的收價。
葉念安顯然已在轉(zhuǎn)投而來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安和質(zhì)疑，平靜無波的臉龐依然不見絲毫波瀾，只是用自己清澈的雙眸直直望向寇隼。
面前之人瞬間心領(lǐng)神會，點點頭說道：“蘇員外有心！下官算是見識了，‘蘇青州’這一名頭果然是不虛傳！
蘇員外所言，理據(jù)相當。
不過，江南路遠，開春在即，收糧已迫在眉睫。需安排了人手即刻動身，否則等糧食運到，也是無力回天?！?p> 蘇廣山有一些不肯定，至少有一些不敢相信，寇知府會答允地如此爽快，便不死心地追問道。
“寇知府的意思是……蘇某法子可行？”
“當前萬事皆大不過青州百姓將臨的饑荒之災(zāi)，雖說糧價翻了市價三番，但眼下沒有更好的法子，這糧必須買。
就勞煩蘇員外多擔待些，請您領(lǐng)著在座諸位一起撂起袖子，為民造福了！”
寇隼說完，拎直身子向著蘇廣山躬身一拜。
幾十雙眼睛看見新任知府向一生意人拱手作揖，心里都覺得不是滋味。
什么感覺？說不上來。應(yīng)該是二人之間關(guān)系匪淺。
老謀深算的蘇廣山就這樣被寇知府高高架起，一切皆如葉念安所料。
那頭的蘇廣山見話機已成熟，自己一通周詳說辭后，寇隼還是遲遲未提錢銀之事。
原想等他講完再將話頭繞回來，卻不料忽然間被將了一軍，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望過來，頓時尷尬至極慌了陣腳，心一急話也跟了出來。
“寇知府，此回收糧數(shù)額巨大，所有錢銀、人力等各方配置也更仆難終，不知府衙要如何與我等通力合作呢？”
“哦，下官還是那句話，糧要買，就按每石三百文買！
銀子府衙來付，至于怎么付，那是本官的官務(wù)事，就不勞蘇員外操心了。
只不過，青州府衙府庫貧洗，想來蘇員外是個明白人?！?p> “蘇某到底是生意人，以往年青州財政收支來看，州縣日常開支全仰朝廷上司批撥。
所收賦稅不留盈余，要還清糧錢怕是……
這次涉資數(shù)額巨大，我等須墊付一應(yīng)糧款，還請府尊給大家立一紙約，蘇某好給家里人及在座諸位交個保障，今日回去也可睡個安穩(wěn)覺。”
“這個好說！”寇隼回頭對葉念安說道，“取我筆墨來！”
「淳化四年正月初一，青州府庫因存糧不足，委托城中住民蘇廣山以每石粟米三貫價格購買七百萬石。
交辦錢糧日期自契約簽訂日起十五日，于青州府衙正堂內(nèi)。——青州知府寇隼」
半葉棠
祝大家七夕節(jié)快樂??(′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