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為,隨侍不過是個端茶倒水的活計,甚是輕松。卻是我忘了,青衡帝君批閱那好像永遠也批不完的公文,會日復(fù)一日夜復(fù)一夜,好似不知疲累,根本不帶歇一歇的。
早前要看顧小白花,殷勤看茶也不是隨時,到了夜間,我自回了睡桃園住宅之中修煉,因早年養(yǎng)成的習慣,隔個幾日就會小憩片刻。
如今既然應(yīng)承了當個隨侍,青衡帝君未回寢殿,我哪里能走,便是守在大殿之中的仙子也未離去。
當下看來,我連修煉的空閑時辰都沒有。委實有些煩惱。
幾日下來,便有些扛不住,沏茶之時打著瞌睡,眼前迷糊手一抖便將茶倒了些在書案上,帝君落筆的動作一頓,我忙忙抽了手帕擦拭,本以為他要發(fā)火,心中正想著說詞,不知老實交代道個歉能不能行。
殿中的仙子偷眼瞧來,大約是抱著看戲的心態(tài)。
那廂里青衡帝君面上并無惱意,放下手中的筆,抬眼看向我,溫聲道:“困了?”連目光也柔柔。
一定是我犯困,一時覺錯。
青衡起身:“今日到此,歇了吧。”全無責怪之意。
青衡此般作為,讓殿中仙子只覺驚疑,不知是哪個沒忍住,唇間溢出一聲,青衡冷冷乜過眸子掃了一眼,目光甚為凌厲駭人,殿子仙子便都低下頭去,端放的雙手有些發(fā)顫。
青衡看來,唇畔似乎仍是微微勾點弧度,溫著聲道:“夜沉,我送送你?!?p> 而后我就稀里糊涂的由著帝君送回了桃園,再愣愣然的朝著帝君揮手作別,目送帝君遠去,而后關(guān)門,習慣性的掐了個凈身法訣,躺回床上。
回過神來只覺詭異非常。
青衡帝君出了名兒的清冷可不是說笑,怎么今夜忽然就溫情了許多,竟然還十分體貼的一路相送我這小小蛇仙到了住房之外,說出去哪個肯信?便是連本座我也絕不信的。
然,這是事實。
好似至先前啟動了復(fù)生法陣之后,青衡待我的感覺就生了點變化。
莫不是我修為低下導致陣法出了問題,使得啟動法陣的青衡帝君受了影響?
……不能吧,帝君的修為何其高,怎會被個陣法影響了去?
睡了睡了,興許睡醒后這些古怪事就沒了,生活一切照常。
我卻沒想到,至今夜這變化后,第二日非但沒有還原,反而變本加厲,日復(fù)一日的嚴重。
翌日,我照例去了帝君殿中做隨侍,正見須臾至殿內(nèi)行出,須臾向我打了個招呼,笑得有些深意,未閑聊,便走了。
我未多想,須臾時不時來十重天上找青衡帝君閑聊是常事,便自渡步入內(nèi),行得快,未及反應(yīng)前頭有人,兜頭便結(jié)結(jié)實實撞入身前人懷中,我抬手揉揉鼻頭,還未說話,就聽得一聲:“無事罷?”清清冷冷的聲音,今日卻有一絲溫和透在其間。
我有些驚異,連連擺手道無事,青衡便說:“無事就好。”頓一頓,“今日不閱公文。”
哦~既然不閱公文,想來也不需人奉茶,那這話的意思是我可以去修煉了么?
是以,本座眼巴巴的看著他,只等著青衡能道一聲今日不需要我待在左右。
此間,青衡似是勾唇一笑,道:“可愿隨我閑游觀景?”依然不是本君的自稱,話音尤是溫溫,聽著有一分清雅。
試想復(fù)生阿木一事全虧青衡相助,一直勞煩他,也未曾行動道謝,心中一直覺得虧欠,想來今日須臾有事先行離去,慣了同人一道觀景,獨一人觀景便覺有缺。
端看青衡墨色眼眸中似乎盈著點期盼,本座實在沒好意思拒絕,便應(yīng)下邀游,落后一步,行在青衡身后。
一路上青衡似是有意行緩,到后來就成我與他并肩而行。
觀景之處我再是熟悉不過,便是桃園前那片小白花田,早前青衡曾言,小白花若是日日澆水不曾漏缺,便一年四季皆不謝,此間盈盈白花一片,開得正艷。
花田之間,是凌青亦與池煙兒兩人,正掐著指訣施法澆水,見青衡帝君與我到來,微微頓住有些詫異,隨后便是恭敬一禮。
我自覺退自青衡帝君身后,不承這兩名人修仙者拜向帝君的禮。
青衡若有似無看我一眼,便道:“起來,今日不需你二人在此,下去罷。”
言下之意,今日是給凌青亦同池煙兒放了假,余下時辰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似凌青亦這般愛修煉的,定是回房打坐去,修為多少再進,真好。
凌青亦與池煙兒起身道謝,意料之中的往桃園中居所行去。
池煙兒臨走時,看看青衡帝君,而后朝著本座擠眉弄眼,我實在沒看明白,只覺得她是眼抽了。
凌青亦與池煙兒走后,這花田之間,便只余下我與青衡帝君。
時清風散漫,拂過花田,漾起陣陣摻著點點星光的花浪,清淡花香隨著花浪拂過鼻翼,眼前人只著了身常服,是一身白袍,上有金線繪做云紋,初初一看風雅貴氣,今日墨色長發(fā)未束,由一只白玉云簪別在身后,松散發(fā)絲由著清風拂起,絲絲縷縷漾在空中,風止,便柔順垂落,一回首,墨色眼眸溫潤清雅,唇畔還盈著清淺笑意,像是這小白花修做的花仙似的。
看得久了,本座不意外的,又開始想念阿木。
也曾同阿木一道在無名山閑閑散步,他與我二個并肩攜手同行,唇畔始終是溫潤笑意,墨色眼眸含著濃濃柔情與深深笑意。
當時只覺是尋常。
此間,青衡深深看來,唇邊勾起抹淺淡的笑,道:“墨書,你覺得這花品相如何?”
我聽得莫名其妙,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是一株將開未開的小白花,瑩瑩光點被花瓣裹覆其中,關(guān)它花瓣并沒殘缺,開后應(yīng)是其他小白花一般。
我道:“挺好的?!?p> 不殘不缺,當真挺好。
“墨書,你可喜歡這花?”青衡帝君神色幾分肅然。
“……”我試探著開口:“喜歡?”長得好看的花我都挺喜歡的,這小白花也不丑。
若論花田,其實本座更喜歡白曦予我的那幾場白花齊放的盛景,是當真好看。
帝君問過幾兩句不算完,又持續(xù)這般莫名其妙發(fā)問,教我以為,他莫不是當初救我之時傷了腦子,一時未顯便未及救治,過了幾日方才顯現(xiàn)?
不然怎會像是燒了腦子一般,連性子都變了,青衡帝君平素可是惜字如金,我要是多話,他必然拿眼神凍人,還會在此后離得老遠,又怎么會是如今這樣沒話找話。
是以,本座大著膽子上前,伸手覆上青衡的額頭,指凝靈力一探,教青衡側(cè)身躲開,疑惑道:“作甚?”稍有些清冷的語氣。
好像沒事?
唔……那便不管了。再如何說,是我修為不足,以至那復(fù)生法陣出了問題,是由青衡與須臾出手相救,我方才留有命在。
如此一連著閑閑逛了幾日,從花田到桃園,再是十重天之中有景之處,惹得不少仙家佇足圍觀,教青衡乜過眸子看去,方才一哄而散,但即便如此有有仙家隔了老遠偷偷瞧,小聲猜測,我到底是個什么來頭。
直到一日,鳳凰一族長公主鳳雙靈尋上帝君殿來時,才算消停。
那日鳳雙靈前來,一如百年前的傲然模樣,冷冷看我一眼,道是同帝君有事相商,青衡帝君未說話,我自覺一禮告退。
本座甫一出殿門,欲往桃園中住所去,剛至拐角,便教一同出帝君殿的仙侍團團圍住,個個橫眉冷眼鼻孔朝天的模樣,活像是要滋事。
我想了想,實在沒想出哪里將她們得罪了,自打親眼得見她們鄙夷的模樣,我便曉得這些仙子不好相與,自然沒去沒話找話,她們來的這些時日,可是一個字都沒說過,也沒同我和凌青亦池煙兒一般住在桃園處住宅里頭,自也鮮少碰面。
直到為首的女子揚言讓我離她們家公主的帝君大人遠一些,我倒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合著這些仙子,也是鳳凰一族的。倒也難怪這般誰都不是挨價的模樣。
本座如實答,既然做了帝君隨侍,便遠不了,若是帝君不需我在一旁,我自也偷得清閑,也不需她們這般指點。
一眾仙子聞言,便怒了,直言我高傲狂妄,好不要臉,不過是仗著帝君寵愛,便無法無天。也不看看自家什么模樣,能住在桃園中,不過是與那拋棄帝君的神女有一分相似罷了,被帝君當做了替身還在此沾沾自喜,下界長蟲看不清自己上不得臺面的身份也就罷了,如此無腦,哪日帝君膩煩,將之拋棄定然會哭哭啼啼,想想便可憐得緊。
神女……莫不是早前仙子仙童口中那位帝君的心上人?
我聽得實在莫名其妙,便駁了幾句。
轉(zhuǎn)念一想實在是鬧笑話,本座的夫君阿木像青衡帝君,如今本座還像了青衡帝君的心上人那個不知名的神女了?實在是有趣。
那名仙子氣惱,怒道一個方入仙界沒多久的后輩,膽敢出言頂撞,毫無半點自覺,還不知禮數(shù),實在欠教訓。區(qū)區(qū)一條下界長蟲,連她家公主殿下的鳳凰毛都比不上,還想同公主搶青衡帝君,必要讓本座后悔升了仙,再不敢出現(xiàn)在青衡帝君眼前。
實在是莫名其妙。
然這幾名仙子不是說笑,言罷,便直接祭出法器,甫一上手便是殺招,不由得人遲疑。
隨即抽了骨鞭,閃躲過殺招,揚鞭劈去,本座依著早前樹爺爺?shù)亩?,不生事端,便只是將她們手中法器打落,未朝著致命之處襲。
到底是多了幾百年修為的仙,如今這幾人四面八方圍住,我骨鞭施展不開,又得防著后背偷襲,數(shù)十回合下來,漸感力竭,身上便落下傷。
如此,那些仙子也未討得多少好,總有幾個教骨鞭打著,同樣落下傷來。
便正是這傷,在帝君和鳳雙靈趕來之時,青衡嚴聲喝止,一道天雷隨話音一道落下,將我與她們分隔開,分明是她們先尋的事,卻是當下雙膝一屈跪下,有的抽噎有的怨憤,皆都指著我,而后委委屈屈叫青衡和鳳雙靈做主,是本座先生的事。
是以,本座這實實在在的受害者,就教她們反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