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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眼迷離

洗胡沙(七十九)

雄兔眼迷離 嗑南瓜子 2891 2023-06-23 02:24:35

  夜深處紅燭高照,清風(fēng)徐來。翌日星斗未退,京中鼓鑼已起。壑園僻靜,薛凌又住在深院里頭,倒沒覺得吵鬧,只迷糊聽得仿佛天外有動(dòng)靜。

  她仍合眼半寐,直至見了天光,方才起身。寥作梳洗出屋,東方金光大勝,瞧來是個(gè)好日子。

  有丫鬟迎上來伺候著早膳事,又道是“今日正陽,本該有節(jié)慶,只是逢天子大祭,百姓須閉戶,故而就歇了事。白先生特意交代承稟薛姑娘一聲,免生誤會(huì),還以為園中不周到。”

  薛凌求之不得,喜笑顏開答了是是是,待東西上齊,揮退丫鬟與旁座薛暝道是“她方才說的可太好了,咱們閑過白日,晚間去蘇凔處,看完那蠢貨,明日咱們快馬上路,早走早安生?!?p>  話落才想起這回去得有倆狗跟著,左右覷得一眼,伸著舌頭低聲道:“忘了,那兩狗呢?!?p>  薛暝抿嘴,輕聲道是“支出去采買路上行囊了,衣物吃食,總要多備些,尋常用藥,也要帶著點(diǎn),萬一路上有個(gè)磕碰。”

  薛凌不等他話說完便連連稱好,轉(zhuǎn)頭呼嚕嚕喝了大碗粥水,又聽得薛暝輕聲說“姚姑娘似乎抱恙,飯后可要去看一眼?!?p>  薛凌并未放于心上,夾菜不停,邊吃邊道:“她身嬌體弱,病了正常,園里抓藥把脈的一大堆,我去....”

  話到一半,手懸在空中停了停方收回來,再不似剛才活潑,笑了笑道:“我去看她做什么,你替我去瞧瞧,就說我當(dāng)日想的不周到,還是京中安穩(wěn),叫她老實(shí)呆著?!?p>  薛暝“嗯”聲應(yīng)答,薛凌菜塞進(jìn)嘴里,只覺瞬間無味,沒好氣的低低嘟囔了一句:“說我死了?!?p>  薛暝無奈瞥她一眼,輕聲勸道:“何必如此說話?!痹捯舨怕?,花圃貓叫聲起。

  薛凌側(cè)身,探頭往叫聲處看。人坐著瞧不見,挪了兩三下椅子仍是如此,直叫她咕噥:“怎么了,別是又要死了?!?p>  薛暝忙道:“我去瞧來?!闭f著站起。

  薛凌幾乎是同一瞬起了身道:“不必,我飽了。”,說著繞開幾步,站在檐下,往聲音出看去,正是那三花貓?zhí)筋^探腦,一副欲出又不敢出的樣子。

  幸而瞧來站的甚是穩(wěn)當(dāng),并不是將死之相。約莫是今日含焉生疾,底下沒及時(shí)喂,這畜生便叫喚著出來了。

  薛暝行至身后一并看著,薛凌道:“桌上可有什么貓能吃的。”

  薛暝瞧了瞧,早間是一碗粳米細(xì)粥和三兩樣點(diǎn)心并幾碟小菜,信手取了碟五味鴿脯來,只說這東西是鴿子精肉做的,貓應(yīng)該喜歡吃。

  薛凌接了手,才要走,看過一眼又丟還于他道:“這玩意兒怎么給它吃,你去廚房尋點(diǎn)鮮肉來,跟他們說喂貓的,切細(xì)些,也敲個(gè)禽蛋。”

  薛暝溫聲稱好,素難見得薛凌柔情,或者說,她本來就沒什么柔情可言,若是細(xì)想,他是想不透她何以對只丑陋野貓上了心。然但得她上心,又何必多想。

  廚房一聽即明,笑問今日怎不是姚姑娘來,薛暝隨口應(yīng)過,片刻便拿回來與薛凌。她接了手,學(xué)著含焉樣子,躡步行至花圃處,蹲身下地,輕呼貓兒老吃。

  那貓兒戒心尚存,然抵不過盤中美味,到底這幾日也見過薛凌,喵喵兩聲上了前。

  薛凌仍沒抽身,試探著將手蓋在了貓頭上。底下畜生只微微后縮,隨后又大快朵頤。片刻盤中肉盡,干脆在地上打了個(gè)滾,露出淡黃色肚皮給薛凌。

  薛凌大喜,歡快揉得幾下,薛暝跟著上了前,她抬頭,笑的齜牙咧嘴,甚是明媚,連昨日去李敬思處的不愉快也退卻很多。

  再念及蘇凔曾說“他悟了”,薛凌更添自在,一邊揉著貓子,一邊道:“總算要去的破地已去了兩處,萬事開頭難,可算是熬過了一大半兒,難完了?!?p>  話語已是尋常絮叨,薛暝站著微彎了腰,一并盯著地上“呼?!必?,輕答了聲“嗯”。貌若他也想不出別的話再來勸薛凌。不過原以為那個(gè)“蘇”字的紙團(tuán)是指蘇遠(yuǎn)蘅處,沒想到指的是蘇凔。

  這人,不該是姓宋么。

  都好,由得姓什么,她說姓什么就姓什么,園中濃夏正好,淡妝濃抹皆宜,耳旁喧囂有風(fēng),眼前安寧似夢。

  云影天光一色,京中風(fēng)景兩處,薛凌手中黃色漸濃,溶成京郊飛揚(yáng)彩旗,飄的稀奇古怪。

  祭臺(tái)上人群忽合忽散,失智一般從辰時(shí)瘋癲蹦至現(xiàn)在。青面獠牙的魃具遮掩,寬大宣袍罩身,分不清男女。魏塱坐于高臺(tái),看的昏昏沉沉。

  行一場儺戲,便能請神驅(qū)鬼,安北定南?

  眾臣子說能,他這個(gè)天子,已然說不得不能了。以前霍準(zhǔn)在在,他說不得?;魷?zhǔn)死了,昭淑太后在,他也說不得。

  好不容易倆都死了,他坐在這,看著個(gè)中荒唐,依然說不得,真是個(gè)怪事。

  四周高僧圍坐,念念有詞,祭師如穿花蝴蝶,在人群里來回游走,魏塱低聲身旁站著的司天監(jiān)主事:“還要多久”

  唐毓躬身道:“啟稟陛下,至日中方歇,午時(shí)為盡。彼時(shí)陰陽交替,天地輪回。日斜復(fù)....”

  “報(bào)”一聲急喊打斷他長篇大論,唐毓頓聲,略側(cè)頭見守值的御林衛(wèi)攔著個(gè)卒子模樣的人,心想此等場合,應(yīng)無人能與自己爭鋒,回轉(zhuǎn)來躬身再要敘話,魏塱擺了擺手,指著那卒子道:“你來...你來說?!眱叭挥行┯袣鉄o力。

  御林衛(wèi)撤下手中長槍,那卒子向著魏塱,步步登上高臺(tái),屈膝跪地,雙手呈了文書。

  魏塱看封口附了箭簇,已知是兵戈之事加急成文,卻不知是何處來的,連等自個(gè)兒回去都等不及。

  他自伸手接了,剝了箭簇打開,隨即臉色鐵青。四周眾人竊竊相顧不敢言,片刻后魏塱一手將文牒合上,怒道:“回宮?!?p>  隨侍太監(jiān)急喊:“陛下回宮....”李敬思忙調(diào)轉(zhuǎn)了刀頭,吩咐底下人前往開道。

  唐毓尚沒反應(yīng)過來,忙跪倒在地,叩首道:“陛下,現(xiàn)祭祀之禮未完,陛下何故離去,若德行有失,上天降罪,臣等如何擔(dān)待的起?!?p>  魏塱側(cè)臉,看著三步之外即是李敬思腰懸佩刀。他捏手成拳,晃了兩下腦袋方將心中殺意勉強(qiáng)壓下去。

  再看四周文武盯著自個(gè)兒,笑道:“朕嘗聞,《治期》有言,世謂古人君賢,則道德施行,施行則功成治安;人君不肖,則道德頓廢,頓廢則功敗治亂。古今論者,莫謂不然。何則?見堯、舜賢圣致太平,桀、紂無道致亂得誅。如實(shí)論之,命期自然,非德化也?!?p>  他伸手指向祭臺(tái)處,不屑道:“教之行廢,國之安危,皆在命時(shí),非人力也。夫世亂民逆,國之危殆,災(zāi)害系於上天,賢君之德,不能消卻。

  古仁惠盛者,莫過堯、湯。堯遭洪水,湯遭大旱。水旱,災(zāi)害之甚者也,而二圣逢之,豈二圣政之所致哉?

  天地歷數(shù)當(dāng)然也。以堯、湯之水旱,準(zhǔn)百王之災(zāi)害,非德所致,非德所致?!?p>  仿若臺(tái)上癲狂,蔓延至天子身徹,文武四載,始見君王失態(tài)。魏塱以手指天,面色赤紅,怒道:“非德所致,你們聽見了嗎?

  準(zhǔn)百王之災(zāi)害,非德所致。

  非朕失德,非朕失德。

  你們在這里跳,繼續(xù)跳,看看能跳出何方鬼神,何方鬼神敢來誅朕。

  你們大可在這里跳上三年五載,等沈元州大軍攻破京都,咱們君臣一路....”他真失了氣力,垂首頹然道:“咱們君臣一路,都作黃泉亂魂?!?p>  底下眼神交匯,各自無言,敲鑼的一聲脆響,李敬思聽見魏塱近乎無聲:“沈元州反了。”

  那只手帶著一片明黃跌回地上,軟軟捏在薛凌手間,丫鬟來往間夸“這貓可真是乖巧,這才幾日,園中人人摸得。”

  薛凌含笑未作聲,薛暝瞧她實(shí)在喜愛摸樣,溫吞道:“不若我去尋只好的,以后也養(yǎng)一只?!?p>  薛凌許久未答,薛暝正恐她不喜,到底自己逾矩,這等失了身份的話,不該自己說來。

  忽聽得薛凌嗤了一聲,淡淡道:“養(yǎng)它作甚,麻煩的很?!闭f話間已起了身,臉上多了冷色。

  薛暝垂首稱是,又聽她道:“我只想看看所謂天數(shù),你瞧這貓,被卡的上下不得。我要救它,它反要咬我。等我救得了它,它就這般模樣,萬物芻狗,多的是如此分不清好壞的東西?!?p>  一邊說著,一邊邁步往屋里走,薛暝聽不出個(gè)中所以,沉默跟在身后。再聽薛凌道:“我觀世人,無外乎此貓。我動(dòng)手時(shí),難免要被人嫌。

  等我事成,他們就要躺到我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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