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石季婉的身體并沒有什么異樣,楊世會這下徹底放心了,看來她還是屬于他一個人的。
他臉上馬上又換了另一副表情:“《武漢記》的稿子你看了嗎?”
那是他躲在崔家的樓上的時候,為了消磨時光,費時八個月寫出來的。
他寫了大概有五十萬字左右,里面都是關于他和小薛在武漢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一個男人讓一個曾經(jīng)愛過他的女人,去看他和另一個女人的生活經(jīng)歷。
他甚至巴不得他的生活可以完全在石季婉面前直播一遍,同時還要問一下石季婉的感想如何。
石季婉冷冷地回答道:“看不下去。”
在楊世會看來,他和石季婉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是完全超脫了世俗的情感的,是不可以被世人嫉妒或者嫉妒世人的,他之所以寫這些東西,其實都是為了讓石季婉看的,沒想到她居然不看。
如果她不看的話,他寫的這些東西,又有什么意義呢。
在小薛和孟明珠面前,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罷了。
而在石季婉這里,他才是一個滿腹經(jīng)綸的文人,他想要石季婉欣賞他,稱贊他,想在她面前得到他從其他的女人那里得不到的東西。
可是,石季婉這次居然一點也不配合他。
他一時覺得生氣,抬手打了石季婉的手背一下。
石季婉勃然大怒,大聲地“啊”了一聲,然后直接起身離開了。
楊世會沒想到,一向?qū)λ僖腊夙樀氖就?,這次居然發(fā)了這么大的脾氣,他一時也呆住了。
他大概自己也從來沒有反思過,他剛才曾經(jīng)懷疑過石季婉和別人好了,所以胸部起了變化,還特意讓她脫了衣服檢驗一番。
而現(xiàn)在,他又覺得他們兩個不被世人嫉妒或者嫉妒世人了。
所以他居然又洋洋自得地把他與別的女人的相好過程,重新想讓石季婉再重溫一遍了。
總之,他總是拿自己的尺子去量別人,而自己從來就不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貨色。
石季婉回到客廳里,把衣服一脫,然后直接就鉆被窩里了。
那天晚上,天氣很冷,又是新?lián)Q的被單,里面就像雪洞一樣的清冷。
當然,其實最冷的,還是她的內(nèi)心。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有亮,楊世會起身來到客廳里,俯下身去親她。
她睜開眼睛,從被窩里伸手抱住他,忽然淚流滿面,只叫了一聲:“世會!”
楊世會心中一震,感覺像是最后的告別一般。
她看見他窘迫的笑容,正像是那次在他那個畫家朋友的家里,碰到他跟他太太的時候一樣。
她想:“他不愛我了,所以才覺得窘?!?p> 想到這里,她連忙放下手臂,直坐起來,也不看他,直接把棉袍往頭上一套。
他自覺沒什么意思,又回到臥室里睡覺去了。
做好早餐,她放在托盤上給他送過去,發(fā)現(xiàn)她書桌的抽屜全都被翻得亂七八糟,不禁又驚又氣。
看來他的嫉妒心又在作怪了,昨天晚上他還標榜著,他們之間不應該嫉妒別人或者被別人所嫉妒的。
他從來就是一個雙標婊,在政治上是這樣的,在生活中也是這樣的。
在政治上,他腳踩兩只船,一方面在汪偽集團當官,一方面又與日本人勾勾搭搭。
而在生活中,他則是腳踩N只船,家里有一個,石季婉這里一個,武漢小薛一個,溫州的孟明珠又一個。
但是他這樣一個人,居然還在懷疑石季婉對他不忠心,把她的東西全都給翻了個遍,試圖能從中尋找到什么蛛絲馬跡來。
她輕蔑地往下撇了撇嘴角,心想你只管查好了,看你能查得出什么。
她戰(zhàn)后陸陸續(xù)續(xù)寫的一個長篇小說的片段,都堆在桌面上。
“這里面簡直沒有我哦!”他瞪大了眼睛,似乎又好氣又好笑地說。
她想,昨天晚上的那個《武漢記》里難道有我么?
再說了,把你寫進去,是寫你玩女人玩的多嗎?
看到她不說話,他接著又補了一句:“你寫自己就寫得非常好。”
她依舊沒有說話。
她以前什么都不相信,就只相信他,包括他對她的評價。
但是她對他付出了這么多,他卻讓她吃了這么多的苦。
還沒來及得吃早飯,楊巧真就來了。
石季婉把準備好的二兩金子拿了出來,笑著交給了她。
楊世會在旁邊看著,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
楊巧真可能在上海也確實手頭有些拮據(jù)了,她看到叔叔沒有反對,也就微笑著接了過來。
楊世會回到溫州之后,接連來了好幾封信:
“相見休言有淚……你不和我吻,我很惆悵。兩個人要好,沒有想到要有山盟海誓,但是我現(xiàn)在想跟你說,我永遠愛你?!?p> 她想,他現(xiàn)在似乎有些怕了,怕她會拋棄他,所以才這么急于表白自己。
事實上,他從來就沒有放棄過任何人,包括他那些同性的朋友在內(nèi)。
他一直以為,人是他活動的資本,只要是和他有關的,他都不想放棄。
她以前曾告訴他說,如果他不能放棄小薛小姐的話,她可以走開。
可是楊世會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話,或者根本就不愿意相信。
在他看來,但凡和他有關的人,將來可能都是他可以利用的資本。
在他的心里,他一直幻想著有一天,能夠借助于這些資本,他會東山再起,重新平步青云,飛黃騰達。
她的回信很短,也不提這些,在賣掉了一個電影劇本之后,又匯了一筆錢給他。
她知道她還愛著他,她不想他在那個舉目無親的小城里,身無分文地活著。
他來信說,他不久可以有機會找事做,很顯然,他是怕她把他當做一個負擔。
她回復說:“你的身體還沒有復原,還是不要太急于找事做的好?!?p> 有了石季婉寄的錢作后盾,楊世會便心安理得地在溫州住下來了。
他除了看書外,就去附近的寺廟里,坐在佛前的蒲團上看經(jīng)書。
他到圖書館去看報,留心在南京和上海判決漢奸的那些人的消息,同時也關心日本與德國審判戰(zhàn)犯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