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該喝藥了?!?p> 魔殿寢宮里,顏紫衣雙手端著個藥碗,眉眼低垂,安靜跪立在床榻旁等候。
床榻的白色帷幔被一只素凈玉手掀起,病弱公子虛軟靠在床頭,偶爾掩唇輕咳,原本白皙冠玉的面容越顯得蒼白消瘦。
顏紫衣輕放藥碗托盤在桌子上,走到床邊替他將半掩的床幔高掛在兩邊銀鉤。
之后,她重新端起藥碗湊近床榻上的病弱公子唇邊,“公子請喝藥?!?p> 病弱公子眼眸無波瀾地望著她,偏頭躲避她遞過來的藥碗,啟唇道:“你家主人在何處?我要見她?!?p> “這,我家主人未曾向奴婢透露去處,還請公子見諒。”
顏紫衣抿唇,靈動雙眸無辜水潤,盡量假裝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好?!?p> 病弱公子盯著她看了許久,才接過她手中的藥碗,將一碗散發(fā)著濃郁苦味的黑藥汁喝下。
清音不在魔殿,是她隨口說的謊話而已。
這位病弱公子,顏紫衣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連名字也無從猜想,清音只交代過要好好照顧他,拖住他在魔殿內(nèi)養(yǎng)傷,不得離開半步。
至于清音,她這幾日都躲在閑置的鳳藻宮里好吃好喝,偶爾顏紫衣過來,她會問幾句有關于病弱公子的傷勢病情。
顏紫衣每次踏入鳳藻宮,看到的場景都是清音仰臥在軟榻上,一襲白衣墨發(fā),手里拿著一壺清酒,表情冷冷淡淡,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的樣子。
有時候,清音會丟幾瓶治愈仙藥給顏紫衣,在她莫名其妙看過來的時候,淡聲囑咐:“記得每日給他換藥?!?p> 清音對憑空出現(xiàn)在魔界的病弱公子重視程度,顏紫衣還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連續(xù)幾日之后,清音又問起那位公子的傷勢病情,顏紫衣便按捺不住好奇心問了句:“魔尊大人既然如此關心那位公子的病情,為何不去看看他呢?”
她現(xiàn)在是清音的婢女,不該逾越身份,可她還是忍不住問了。
顏紫衣很想直接問她為何要躲起來,故意避開那位公子?
只要是那位公子出現(xiàn)過的地方,無論是魔殿清幽竹林,還是假山后院,或者是溫泉池子,清音都會避免與那位公子碰面,實在是件怪事。
原以為清音不會開口回答,顏紫衣耳邊卻聽見她的一聲嘆息,接著才悠悠開口道:“神魔勢不兩立,他不會想見到我。”
“神?”
顏紫衣微愣,沒想到那位病弱公子竟是位上神。
“你是仙界的人,我安排你照顧他,他不會排斥。”
清音沖她淺淺一笑,紅潤薄唇微勾的弧度溫柔至極。
顏紫衣有一瞬的挑眉詫異,朦朧水霧的煙眸變成茫然一片,漆黑長睫撲閃了幾下,然后一臉天真懵懂問道:“魔尊大人在說什么?奴婢聽不懂?!?p> 說完,她還故意顯出了裙下蛇尾,青竹的顏色玲瓏剔透,十分漂亮。
“你現(xiàn)蛇尾做什么?本尊早知你是仙界的人,這段日子也沒有為難你,何必急于暗示?!?p> 清音手抵著下頜,眉眼戲謔地瞧著她,面色緋紅勻稱,她喝了不少的酒,桌上的一壇清酒快空了。
“魔尊大人莫要拿奴婢尋開心,奴婢、奴婢怎么會是仙界的人呢?”
顏紫衣垂著眼瞼手揪緊衣角,身子恐懼害怕地在發(fā)抖。
當然,是否真的在害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不會主動坦白身份的,哪怕死皮賴臉,總比撕下偽裝之后,周圍都是危機四伏的魔界好多了。
清音一雙狹長純凈的眼抬眸望著她時,眸色徹底變得冷漠暗沉,“本尊不喜歡說謊話的小姑娘?!?p> 顏紫衣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可惜來不及逃跑,清音已經(jīng)出手了。
她修長如玉的白凈五指掌心里握著朵白蓮,漫天飛舞的花瓣,摻雜著銳利冰刃朝顏紫衣耳邊掠過,臉頰瞬間被割裂出一道血痕。
顏紫衣手捂著臉,血止不住簌簌滴落流到手腕,她的仙力竟被清音壓制得毫無招架之力。
不僅如此,顏紫衣察覺到她的身子隨冰刃白蓮掠過的地方開始蛻變,慢慢顯現(xiàn)出了龍身!她竟是連自己身子人形都維持不了?!
“很驚訝?本尊若是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這魔尊的位置恐怕就要拱手讓人了?!?p> 清音眸光意味不明地打量著她,掌心微微合攏收回了白蓮入體,“本尊唯一沒想到的是,你竟然是仙界龍族。”
顏紫衣金紫色的龍身纏在宮殿石柱上翻騰躍過,直掀開了宮殿的琉璃青瓦房頂。
她倒是很想跑,可清音側臥在殿內(nèi)榻上懶散地睨著她,微勾著淡粉薄唇似笑非笑,似乎覺得顏紫衣這翻來覆去,想逃又不敢逃的模樣很有趣。
等顏紫衣飛累了下來時,清音允許她變回人形,還貼心地為她臉上的傷口涂抹藥膏。
此時顏紫衣灰頭土臉的,鼻子上還沾染了房梁上的落灰,水潤眼眸呆呆的,任由清音給她親自涂抹上藥。
收斂了殺意的清音是個好脾氣的漂亮姑娘,顏紫衣不由地多看了幾眼她的面容,小心翼翼詢問:“你不殺我?”
清音替她受傷臉頰涂抹藥膏的手微頓,平靜反問道:“我為什么要殺你?”
“那你會把我關進魔族地宮里么?”
“不會,本尊要你留下來照顧我?guī)熜郑也粫殡y你?!?p> 清音所說的師兄,就是那位顏紫衣連續(xù)照顧了幾日的病弱公子,九重天上的戰(zhàn)神玄機。
戰(zhàn)神玄機與魔族成為死敵,只因他殺伐果斷,寧可錯殺,也決不放過一個魔族人。
可見玄機對魔族的仇恨之深。
而且,往后的神魔之戰(zhàn)與玄機都脫不了干系。
這是顏紫衣曾經(jīng)在一本古書上看到的,至于玄機與魔族敵對的因果緣由,古書中未有記載。
“本尊親手殺了同門的小師妹,她是我?guī)熜址旁谛募馍系娜?。?p> “本尊還手刃了師父彌勒天尊。”
“喔。”
清音說得坦然無所畏懼,顏紫衣吶吶地應聲,只能替她在心底捏把汗,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如果真是這樣,戰(zhàn)神玄機對清音必定恨之入骨,對魔族更不會心慈手軟。
從鳳藻宮回到魔殿的路上,顏紫衣還有些神思恍惚,不知不覺始終低垂的腦袋撞到了人,她才猛然回過神來,手指著被撞到的人錯愕道:“額,公子怎么跑出來了?”
她現(xiàn)在一點都不想見到這位玄機公子,偏偏他就出現(xiàn)在她眼前。
顏紫衣看到他包扎好白布的手臂傷口在滲血,只能無奈道:“公子請安心在寢殿里等候,奴婢先取些仙藥過來。”
“只是一點小傷,不必過于大驚小怪?!?p> 玄機氣色蒼白,額際冒出細汗明顯在硬撐,他的神色卻平靜如死水,眼眸幽暗黑沉。
顏紫衣無視他的固執(zhí),轉(zhuǎn)身小跑著去了偏殿的藥房。
她在廂房藥柜格子里到處翻找,還真讓她找到一堆好東西。
顏紫衣回到玄機住的寢殿,他坐禪椅上單手解開了包扎白布,散開的層層白裹布下,傷口在潰爛。
她趕緊上前阻止,并柔聲說了句:“公子,還是讓奴婢來吧?!?p> 玄機沉默不語,眼眸淡漠地看著她重新包扎抹藥的動作。
顏紫衣動作嫻熟地替他包扎上完藥之后,才算徹底松了口氣。
他的傷勢雖看著不重,每日所忍受的痛苦煎熬不會減弱半分。
畢竟是上古神器煉妖壺所傷,黑漆漆的傷口就像被燒焦的洞,形成無數(shù)個黑漩渦,每隔幾日愈合的傷口重新裂開,周而復始。
仙藥只能緩解他的一時痛苦,想要徹底治愈需要一枚神秘藥引子。
夜里,顏紫衣守在寢殿外間,隨時等候著給玄機換藥。
寢殿里留著一盞屏燈,搖曳的燭光剪影映在屏風上,她手撐著額依靠在一張方桌角昏昏欲睡,寢殿里間時不時傳來翻身的動靜聲響,看來玄機的傷口注定會讓他日夜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