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玄笙
鮫人姑娘笑笑,十指開始如同穿花般舞動,這片天地間的水元素紛紛躁動起來,整個世界就像是一個放置在大蒸鍋上面的木桶一般,逐漸沸騰起來。
之華的臉色凝滯了一瞬,顯然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靈力和身體都相當弱小的師妹對水元素竟然有這樣強大的控制力。
空中的水元素們像是遇到了知音一樣,在狂歡著,一滴滴水珠憑空出現(xiàn),在極短的時間里,乙齊就在空中造出了一片汪洋。
在離桃林有些距離的北方,一片詭異的全然是碧藍色的池塘邊,就在碧藍色的液體開始躁動起的那一刻,這里的整片大地都開始顫動。
一棵參天巨樹突然從地底下直直的被甩到天上,綿延無邊的草原被巨大的陰影籠罩了,半空中那和山與樹融為一體之處突然張開了一條縫,一道血紅色的精光射出,這池塘邊的整片山脈,竟然是一個碩大無匹的生物!
似乎連睜開眼眸都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這個巨大的怪物打了個哆嗦,全身上下不知道生長了多少歲月的山石巨樹都如同灰塵一般落下,砸在地上的多半給大地添上了一道傷痕。
但奇妙的是,掉進了那碧藍色池水的物件,卻像是掉進了另外一個世界一般,無論多大的東西都沒能濺出一絲漣漪,甚至就連倒影,都未曾存在。
這個生物待全身的臟物全部被抖落之后,顯現(xiàn)出來的真身竟是和乙齊母族赑屃有些相似,但不同的是,它的頭顱布滿了黑色的有著金屬光澤的鱗片,看上去似龜似蛇,猙獰無匹。
身形也比阿苓等人的真身不知道巨大了多少倍,甚至給人一種它一個就可以撐起整片空間的感覺。
正當它要踏步向水元素暴動的方向前去之時,一團黑霧乍起,九陰的身影緩緩走出。
那巨龜血紅色的大眼露出一絲驚異,上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老燭龍,眼淚竟如同瀑布飛泉一般向著地面落下,聲音轟然如雷鳴夾雜著一絲顫抖的問道:“師父,您可還好?那兩位是否就是小師弟和小師妹?”
九陰撓了撓頭,開口道,“你快別這樣,搞得我這個做師父的怪不好意思的。我過來就是告訴你一聲,這動靜是你那個好動的小師妹搞出來的,我讓他們走一走當年你們走過的試煉,比你們幸運的多的是,至少他們還能有你們這些前輩幫扶一下。你們當年踏過的路,那可是一整片死寂的荒原啊?!?p> 那似龜似蛇的生物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想起來什么,喉嚨里咕嚕咕嚕發(fā)出低沉的笑聲,“也是師父為他們著想呢,那么這個「幫扶」,師父想要到什么程度呢?”
老燭龍和自己的弟子笑得像是一對闖了宮墻的飛賊,聲音含著陰險說道,“留條命吧,我還要他們?nèi)ネ瓿赡莻€使命呢。你去把下面鏡池的結(jié)界加強一下,順便給你天龍師弟傳個話。這小子明明是個千足蟲,名字起的比師父我還來得大氣,千萬叫他別亂來啊。人要是給我弄沒了,我罰他在鏡池地下呆著去?!?p> 聽到鏡池地下四個字,面前那龐大的身軀竟然顫抖了一下,可見這巨龜明白這看似波瀾不驚的小池塘,內(nèi)里有著如何恐怖的秘密。
點頭應(yīng)下之后,老燭龍說了一聲自己要回去再休息休息,就簌的一下消失了。
巨龜搖搖腦袋,似乎思考了一會兒,突然四足向著地面輕輕一踏,磅礴的土黃色靈力向他體力轉(zhuǎn)移著,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隨著巨獸身形的不斷縮小,草原四周如同屏障一般的山脈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就蕩然無存,似乎這些歲月的痕跡都不過是一個幻影罷了,真正的歲月本身就是下面站在碧藍色池水旁的這個男人。
第一眼看上去,他好像不是那么惹人注目,作為一個本體比山脈更加巨大的龐然大物,意外的長著很溫和的眉眼,和萬梓眼中偶爾閃過的星辰不同,他的眼中好像裝載著整片大地,溫和而敦厚。
眉峰和眼角一樣的平直,自有一種親和而雋爽的風(fēng)姿。一頭極長的黑發(fā)懶散的垂著,跟隨著晃蕩晃蕩的風(fēng),一下一下的拍打著男人的腳踝。
摸了摸自己有些瘦削的身體,男人大手一抓,大地掀起一角,經(jīng)過他幾番揉捏,竟化作了一身白色的寬松長袍,被他套在身上。
待衣服穿好,將長發(fā)從領(lǐng)子里拽出來,他走到鏡池邊上轉(zhuǎn)了一圈,向里面看去,驀然想起這看似清澈的池子實際上根本映不出倒影來。
手指結(jié)了個印想要聚起一面水鏡,又發(fā)現(xiàn)基本上所有的水靈力都向著自己那個素未謀面的小師妹去了,不由得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去,自言自語道,“罷了罷了,吾還是尋天龍去吧?!?p> 此時處在整片天地水元素中心的乙齊和之華,對于北方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乙齊小臉因為操控了太多的水元素而變得煞白,而之華只是癡癡的看著眼前的杰作。
乙齊用整片天地的水靈力呈現(xiàn)給她的,是一副畫卷,一副她的記憶中,自己在這世界之外看到的畫卷。
其中有無數(shù)形同珊瑚的碩大宮殿群,漂浮在一望無際的汪洋之上,下面的浩瀚水流像是咆哮著的巨龍一般倒卷而上,在宮殿群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里面有著很多人身魚尾的生物在游動著,歡歌著,乙齊說,這是她的家,鮫人族所在的海外泊洲。
只是說到這里,乙齊眼中有著圓潤的東西閃過,沒有再說下去。
接著,場景一變,一條由青石板鋪就的老街出現(xiàn)在水幕之中,清晨卯時,雞鳴之后,老街便開始了新的一天。
幾個皮孩子從屋里串了出來,在大街上蹦著跳著,隨著水流的落地發(fā)出滴滴答答的聲音,聽上去就很是快活。
隨后幾個大嬸揮舞著藤條從里屋沖了出來,吆喝著叫孩子們進去吃早飯,早飯只是幾個圓圓的東西,乙齊告訴之華,這些東西是人類一種叫做小麥的東西做出來的,嚼的時間久了,就會覺得很甜。
很快一上午的時間就在炊煙中結(jié)束了,孩子們不知道在哪里滾了一身泥,手中捉著各色各樣的昆蟲,歡暢地談笑著。
不幸的是,家門口的母親迅速的掐滅了孩子們的歡笑,藤鞭在他們身上留下印跡,慘叫聲在水的世界中回蕩著。
之華的嘴角露出了清淺的笑容,雙腳不由自主的在空中蕩了起來,很顯然這帶有人間煙火氣的一幕,給了她寂寞的心很真實的快樂。
水里的夜月西沉下去,鏡頭轉(zhuǎn)向乙齊說一棵叫做吳叔的大樹上,樹下是一群群拿著小小胡床的大男人。
勞累了一天的他們,手中抱著粗糙而清淡的飯菜,狼吞虎咽的吃著,時不時的劃著意義不明的酒拳,發(fā)出轟然震天的笑聲。
對面是一個搭建破舊的戲臺,上面?zhèn)鱽硗现L調(diào)的戲腔,聽著的桃花姑娘也哼起了相似的小調(diào),笑得像是第一次看到了星星的孩子,純真而快樂。
待到最后一句吟唱消散,蔓延數(shù)十里的水幕如同入川的暴雨,轟的打在地上,乙齊單手扶著額頭倒在了地上。
之華趕緊跳下去扶住她,向她的后背注入一股粉色的靈力,輕聲說道,“多謝小師妹?!?p> “真是個聒噪的男人呢,再在我這大喊大叫,我就把你趕出去了哦?”之華似乎強行提高了音調(diào),冷冷的說道。
萬梓的臉紅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走到之華身旁小聲說道,“之華師姐,之前是師弟魯莽,多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主要是,主要是小弟也沒想到你是個姑娘家…….“
之華氣鼓鼓的轉(zhuǎn)過臉來,兩腮鼓得就像是某種田間出沒的小動物,一記手刀就敲到少年的頭上,“我是你師兄師姐都分不出來,你說你是不是笨?莫不是你還想怪在我的頭上不成?信不信我讓你在花泥里埋上整三個月!”
可憐的萬梓本來就沒怎么和姑娘家打過交道,這對方莫名其妙的一通火氣,更是讓少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縮手縮腳的都快要哭出聲來。
乙齊趕緊出來打圓場,“好了,之華師姐也不要怪罪他了,他還是個小孩子,禮數(shù)不周我就代他像師姐道歉了?!闭f完趕緊按著萬梓的頭深深的行了三拜。
眼看著桃花姑娘的臉色緩和了不少,哼了一聲,“罷了,乙齊是我的好朋友,看在她的份上我就饒了你罷,不過遭罪的事可以免了,責(zé)罰是少不了的。師父給我講過,之前他老人家的判決現(xiàn)在依舊有效,你要是完不成一百個大周天運轉(zhuǎn)修行,以后就看我和乙齊吃飯吧。乙齊,我們走!”
少女們手牽著手踩著一地粉紅色的花海遠去,留下一個皺著眉頭的年輕人在原地傷心。
拍了拍臉頰,萬梓因為力量暴走帶來的后遺癥似乎還沒散去,但看一看那兩個走得越來越遠的背影,自己又沒有乙齊那樣的學(xué)識和傳承,和之華師姐的力量差距更是如同天地殊途,如若自己不努力去做些什么的話,永遠也不可能追上她們的步伐。
少年想到這里,上下牙床狠狠的摩擦著,發(fā)出卡拉卡拉的聲音,伸手從袖口里摸索出師父給的那本功法,開始翻看起來。
翻開第一頁,皺巴巴的書頁上描畫著一個盤坐著的小人,雙手自然的擱在膝上,一股無形的氣在這人周身翻騰著。
乙齊照著盤腿坐下,做出那五心向天的姿勢,閉上眼睛,感受著微微的風(fēng)兒吹過。
大概過了有一炷香的時間,睜開眼睛的少年一臉迷茫,他可以感受到自然似乎對他有一股奇特的親和力,他可以感受到自己身體里面在奔騰著叫囂著的靈力,但無論怎樣想要去控制它們,自己都做不到讓它們根據(jù)自己的控制流動。
眼中的星辰逐漸失去光彩,想不通為什么自己用不了祖先傳下來的功法。
腦袋里面回想起自己對乙齊的承諾,少年的臉頰一陣發(fā)燙。
自己放出大話說要保護的人,現(xiàn)在還在無恥的受著她的保護。
站起來抖擻抖擻身體,望著逐漸暗沉下來的天空,在這片師尊的小世界里,沒有漫天的星辰,甚至沒有那一輪可以讓他思鄉(xiāng)的明月,異鄉(xiāng)來的客人眼中多了一絲憂傷,背負著尚且未知的使命,貧弱的本領(lǐng)無法支撐遠大志向的苦楚,令這個經(jīng)歷曲折的十歲少年。
在這一刻,感到了異常的疲乏。
目送著天空像是塌陷一般沉下來,萬梓一屁股坐在地上,甩甩腦袋,準備再次嘗試運行體內(nèi)的星力。
突然一陣不大不小的嘀咕聲,在他的耳邊響起,嚇得他差點星力紊亂。
回頭一看,除了自己靠著的大石和滿地的落紅,黑暗中依然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個身影,萬梓疑惑的到處轉(zhuǎn)了轉(zhuǎn),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的生物。
撓了撓頭坐回大石旁,就要再次嘗試入定。
就在萬梓閉上眼的一剎那,那個聲音又在耳邊響起,這回萬梓聽清了這句帶著調(diào)侃和嘲笑的話語,“呵,愚蠢的人類。”
少年怒發(fā)沖冠,站起來對著面前一片深邃幽暗喊道,“是誰?馬上給我出來,要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聲音的主人絲毫沒有被這看上去頗有氣勢的喊話當成一回事,夜空中蕩漾著他奇怪的笑聲,惱羞成怒的萬梓雙眼中紫光閃爍,無數(shù)有拳頭大小的投影星辰在他的四周出現(xiàn),帶著強烈的風(fēng)壓四散打去。
可惜的是,這一威力不弱的招式除了將笑聲打得更加零碎放肆之外,似乎沒有起到任何效果。
憤怒的萬梓身上的威勢逐漸增高,眼看著就要到了爆發(fā)的邊緣,一只手,悄無聲息的搭在了他的后頸上。
被莫名的憤怒控制的萬梓瞬間清醒過來,如同被人掐住喉嚨的窒息感一陣一陣的襲來,半跪在地上喘著粗氣。
一個披著黑袍的人影從黑暗中走出來,在萬梓的眼中,這人似乎就像是黑暗本身一樣神秘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