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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流淚的春天

第二章

不流淚的春天 李西爾 8187 2019-06-24 21:49:42

  進入初三后的學(xué)業(yè)也并沒有像“劉一圍”之前所說的那般繁重,除去課桌上越堆越多的課本練習(xí)冊試卷以外,米瑾兒也沒有感覺到特別的壓力。只是整個年級都籠罩在一股奇怪的氛圍中,不僅讓老師們百思不解,連米瑾兒也控制不住八卦的心暗自猜測其中的原因。

  剛邁入青春期時期的孩子萌發(fā)出懵懂的愛情萌芽是很正常的事,米瑾兒自己也是。但整個年級集體爆發(fā)出呈井噴狀的戀愛趨勢,那就很不正常了。每個班級的老師都高度戒備,這一對還沒扼殺住,下一對就又冒了出來,還沒來得及對前面落網(wǎng)的一對諄諄教誨,又有新的冒了出來。

  戀愛就像流感一樣,在整個初中三年級傳播,讓整個年級的老師和校長都頭疼不已,就算是請家長來共同教育也收效甚微。

  米瑾兒自然是不會去蹚這趟渾水,在她心里,全校的男生加起來,也沒有于子皓的一根頭發(fā)好。

  剛剛過去的暑假算是近幾年來米瑾兒跟于子皓相處的最長的一個暑假了。自從于子皓念初中以后,他媽媽不知從哪里聽來的,說孩子大了就應(yīng)該多出去見見世面,所以每到于子皓放長假,他們家基本上都要出門去旅游。

  米瑾兒本就沒有什么朋友,加上爸爸工作忙,連在家的時間都很少,更別提什么旅游,她又不愛跟爸爸那邊的表姐表哥們一起,沒有于子皓的暑假只能自己在家看看書看看電視,偶爾一個人出去逛逛。

  但今年不一樣。于子皓回家沒兩天就感冒了,熱傷風(fēng),一直都不見好,每天昏昏沉沉的在家睡著,稍微有點精神了也只是用電腦打打單機游戲。

  那個時候的電腦還是奢侈品,也只有于爸爸才舍得給他的孩子買這么昂貴的東西。米瑾兒倒是高高興興的隔三差五地就往他們家跑,美其名曰是找于子皓補習(xí)功課,實際上也不過是跟著他一起打游戲罷了,沒什么要緊的事。雖說不能外出,但能看到于子皓,她前所未有的滿足。

  米瑾兒記得自己很小就認識了于子皓,那時媽媽還在,是在一次偶然的家庭聚會上認識的這個隔壁家的小哥哥。

  于子皓比米瑾兒大兩歲,那時米瑾兒還小,還是一個只會跟在大人屁股后面跑的小屁孩,家里又沒有兄弟姐妹,突然有了一個小哥哥陪自己玩,自然是成天地黏著他。

  那時的米瑾兒跟現(xiàn)在不一樣,她愛說話,嘰嘰喳喳地總說個沒完,她的媽媽嫌她煩,不愛搭理她,爸爸工作忙,也經(jīng)常不在家,外婆倒是很愛陪著她,但這并不及隔壁家的小哥哥那么順自己的心。

  于子皓也是獨生子女,表姐弟之間也不經(jīng)常見面,這個從外地來的小妹妹雖然經(jīng)常跟自己說不到一塊去,不過好在大家都是小孩子,交流起來也沒有多大的障礙。

  這樣一來二去的,隨著兩家人熟稔起來,兩個小孩的關(guān)系也變得密不可分了。

  米瑾兒心里想,這就是傳說中的青梅竹馬吧。

  說回學(xué)校。

  雖然米瑾兒不打算去蹚這趟渾水,但并不代表這渾水不會自己找上門來。長得漂亮跟長得丑陋從根本上是一樣的,在旁人眼里都是出來禍害人的。

  學(xué)期過半,這幾個月來總是有不知名的情書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在她的抽屜里,就算是出去上一個廁所的時間,他們也能見縫插針地塞進來幾封。

  以前也有過這種情況,不過那時還只是寥寥幾封,米瑾兒覺得有趣,還專門拿回去用盒子裝好,畢竟女孩子都是虛榮的,米瑾兒也不例外,被人喜歡終歸也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但這幾個月的情況明顯與之前不同,整個年級的同學(xué)都好似迫不及待地開始戀愛,好像要趕著在畢業(yè)前把自己的初戀交出去一樣。

  那些情書米瑾兒也懶得拆開看,寫來寫去不過也只是從哪里摘抄一段情歌的歌詞,或者摘抄幾段估計連他們自己也沒看明白的散文古詩之類。一開始的幾封她還看,看過之后原樣疊好放回去,夾在自己的日記本里,放學(xué)后帶回家。后來這類似的信件越來越多,也越來越?jīng)]有新意,其中有很多還無可避免地撞句了,這讓米瑾兒嚴重懷疑他們是不是找的同一個代筆。漸漸的她也習(xí)慣了,拿課本的時候拖出幾封沒見過的信也變成了常態(tài),隨手往課本里一夾,繼續(xù)翻到后面老師講課的內(nèi)容去了。

  米林作為學(xué)生家長,學(xué)校的情況自然也是有所耳聞的,加上最近連醫(yī)院同事,病人家屬之間,偶爾都有談起這鬧得沸沸揚揚讓老師家長都不得安寧的戀愛事件,他突然有點憂心。

  今天上午難得沒有手術(shù),胸外科的醫(yī)生們查完房后回到辦公室閑聊起來,自然而然地就聊到了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學(xué)生戀愛事件,好像不止是潼縣第一中學(xué),整個潼縣的中學(xué)似乎都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像瘟疫一樣,擋都擋不住。

  “你說現(xiàn)在的孩子啊,學(xué)習(xí)任務(wù)如此繁重,怎么還有心思去想這些呢。什么好的不學(xué),凈把西方那不好的風(fēng)氣學(xué)了回來?!?p>  陸醫(yī)生率先打開了這個話題。他的兒子已經(jīng)上高中了,估計平日里沒少起沖突。

  “唉,是啊,我女兒最近也老是跟我頂嘴,我跟她媽說什么都不聽,還說她的事叫我們別管,你說她才13歲,我們不管誰管。”

  李醫(yī)生也開始埋怨起自己的女兒。

  林一枚倒是沒有這樣的苦惱,不過他自己就是年輕人,在他們之中,他自認為他應(yīng)該最有發(fā)言權(quán)。

  “現(xiàn)在的小孩嘛,自主意識比較強。你看,在物質(zhì)上得到了滿足之后,自然是去尋求精神上的滿足了,再加上學(xué)習(xí)任務(wù)重,自然壓力就大了,這壓力一大,當(dāng)然是要找個發(fā)泄口了,正巧又是處于這樣的年紀,對愛情這個東西呢又是懵懵懂懂的,這就好像伊甸園里的那個禁果,神說那個不可以吃,但是不吃又怎么會知道吃了之后會是什么后果,本就有逆反心理,再加上老師父母全都說那個不能吃,結(jié)果就可想而知了?!?p>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做家長的不僅不能反對,還要支持咯?!?p>  李醫(yī)生看著林一枚,明顯是在說著反話。

  “那倒也不是說支持……”

  “說得輕巧。你這個連婚都沒結(jié)的小子懂什么,你知道養(yǎng)大一個孩子有多不容易嗎。我要是像陸醫(yī)生一樣有個兒子,不聽話我就揍他一頓,但我那個女兒,現(xiàn)在是打不得罵不得,對她說話聲音稍微大一點就跟我鬧脾氣。孩子她媽有時候倒還是可以談?wù)勑氖裁吹?,我這個當(dāng)爸爸反倒是不知從哪里下手。女兒這個生物,小時候是你的小棉襖,長大后簡直就是一個小刺猬,時不時地扎你一下,唉。”

  李醫(yī)生連連搖頭,用手托著下巴,有些無精打采的。

  “還是米醫(yī)生好啊,瑾兒乖巧懂事,也沒聽米醫(yī)生說他們有紅臉吵架的時候,我女兒要是有這么聽話,我就謝天謝地了?!?p>  李醫(yī)生換了一只手托下巴,無不艷羨地看著米林說。

  米林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米瑾兒的確是不會跟他吵架,但他覺得,最近女兒對自己越來越冷淡,這比吵架還嚴重。

  “瑾兒那么乖當(dāng)然沒什么操心的,不過米醫(yī)生你也要當(dāng)心,瑾兒那么單純又討人喜歡,可千萬不要被那些混小子騙了。昨天我去了趟婦產(chǎn)科,聽見有護士私下小聲議論,現(xiàn)在連高中生都有來咱們醫(yī)院……瑾兒我們大家都了解,長得漂亮學(xué)習(xí)成績又好,自然是學(xué)校的明星,在學(xué)校肯定會有人追,不過瑾兒就是太單純,下次瑾兒來醫(yī)院,我一定好好跟她說說?!?p>  林一枚說這話的時候倒不像是在開玩笑,雖說他不反對早戀的那番話讓同事們有點不滿,但現(xiàn)下他說的這個也是事實存在的。

  這讓辦公室里有女兒的兩位同事同時陷入沉默。米林更加擔(dān)憂了。

  吃過晚飯后,米瑾兒被米林叫到了書房。米林拿出一本厚厚的醫(yī)學(xué)書,看到那綠色的封面,她知道那是《人體解剖學(xué)》。她不太明白爸爸把她叫進來,又拿出這本書的意圖。

  “瑾兒你過來,爸爸今天跟你講講你身上的器官?!?p>  雖然尷尬,但也必須要走出這第一步。米林從下午就決定,先從那方面的教育開始。

  “爸爸,這些內(nèi)容我們初二就已經(jīng)學(xué)過了?!?p>  雖說米瑾兒對人體解剖學(xué)挺感興趣,但是米林講的跟生物課本上老師講的沒什么區(qū)別,這讓米瑾兒覺得有點無趣。

  米林一時語塞,他想了想,合上書看著米瑾兒說:“最近學(xué)校有發(fā)生什么不同尋常的事嗎?”

  米瑾兒想了想,好像沒有什么不尋常的事,她搖了搖頭,有些疑惑地看著爸爸。

  “爸爸,你究竟想問我什么,直說就好了。”

  米林還在猶豫,本不是一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但在面對米瑾兒的時候,竟變得畏畏縮縮起來,這讓米瑾兒有些惱火。

  “沒事的話我睡覺去了?!?p>  米瑾兒不滿地嘟嘟嘴,想回臥室待著。

  “等等瑾兒,爸爸的意思是,劉老師前幾天給我打了電話,說你最近經(jīng)常收到些莫名其妙的書信,爸爸是怕那些東西影響你學(xué)習(xí)?!?p>  “劉一圍”打電話給爸爸?米瑾兒心生疑惑,那個胖胖的班主任怎么會知道她收到情書這件事?

  “那些信我都沒看,還全都放在課桌里,打算找個時間拿回來燒了。我對這些事沒興趣,不會影響我學(xué)習(xí)的,劉老師應(yīng)該是知道的。”

  “劉一圍”是在前幾天期中考試成績下來之后給米林打的電話,不過這并不只是針對米瑾兒一個人。

  每次考試成績下來之后,他都會給班里前幾名的學(xué)生家長打電話,一方面算是通報他們子女的成績,更重要的一方面是想彰顯自己這個班主任盡心盡責(zé)。

  關(guān)于情書這件事,“劉一圍”只是在電話里委婉地向米林提了一下,畢竟經(jīng)過他觀察,米瑾兒似乎并沒有對這個事上心,而且他也沒什么證據(jù)。米林也是今天聽同事說起早戀這個事才想起前幾天班主任老師有提過書信這個東西。

  聽到米瑾兒這樣說,米林稍微放下心來,看著米瑾兒還盯著那本書看,看來并不是完全沒興趣,又翻開書說。

  “要不要爸爸講點其他的?”

  米瑾兒眼睛一亮,迅速坐到爸爸身邊,一掃先前心中的不快。

  米林看著女兒聽得全神貫注的樣子,一股暖流在心底化開來。

  早戀這個東西,看來也不全是壞事。米林暗自想著。

  …………

  鬧了大半年的戀愛事件隨著期末考試的結(jié)束也稍微消停了下來,原本應(yīng)該是學(xué)生最盼望的寒假,今年反而是老師們更加盼望假期快點到來。結(jié)束考試后,能明顯感覺到“劉一圍”松了一口氣。

  終于要把這群兔崽子送走了,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他不想管了。

  米瑾兒應(yīng)該是所以中學(xué)生為數(shù)不多的不想放寒假的那一群人,準確來說,她是一點也不想過春節(jié)。

  她并不是出生在這個小縣城里。

  米家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從她太爺爺那輩起,全家人都是在省城做生意。

  生意到了他爺爺手里,雖說并沒有老爺子那么些年的風(fēng)光,其間又遭受了不少的磨難,但也不至于跡沒下去。

  米瑾兒的爺爺不是做生意的能手,但好在他有一個極會做生意的女兒,也就是米瑾兒的姑姑米欣。除了會賺錢的姑姑,米瑾兒的大伯也是念過大學(xué)的,畢業(yè)后進了國企上班。米林就更不用說,醫(yī)科大學(xué)研究生畢業(yè),年級輕輕地就進了省里最好的醫(yī)院,主攻胸外科。

  米林本就是家里最小的兒子,從小聰明伶俐備受寵愛,加上家里條件本來就好過一般人,從小的吃穿用度也是當(dāng)時最好的,雖談不上是天之驕子,但也算是人中龍鳳,自然顯得有些金貴。

  只可惜這個最讓米老爺子看中的兒子,在娶了米瑾兒媽媽之后,性情大變,不顧全家人的反對,辭掉工作,帶著妻子和年僅兩歲的女兒搬去了離省城足足有五百公里外的小縣城,去縣城里當(dāng)一個小小的外科醫(yī)生。

  一開始米家是不反對這門婚事的。雖說白家跟米家硬件條件差很遠,但米瑾兒的媽媽白云韻人如其名,謙遜有禮,溫柔賢淑,容貌極為端正,再加上白老太爺在潼縣也算是小有名氣。

  白老爺子本身是建筑師,在七十年代,他就自己修建了一棟仿西建筑,也就是現(xiàn)在米瑾兒居住的那棟小洋房,與現(xiàn)在的高級別墅相比也毫不遜色,況且那時正趕上改革開放,潼縣有錢的人也越來越多,很多人家都請他幫忙改建自家的房子,漸漸的,這個小縣城里就像是約好了一般,大家都把房子修在一起,也就是現(xiàn)在的清河灣,白老爺子自然而然就成了潼縣的名人。

  米家歡歡喜喜地操辦了這場婚事,后來米瑾兒出生,雖說是女兒,但還是讓米家的兩位老人家喜不自勝。米瑾兒從出生起就長得很像她的母親,米老太太總是感覺自己看不夠,常常說這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孩子。而且來日方長,說不定不久白云韻還能為她再生一個孫子。

  以至于到現(xiàn)在,米老爺子想到當(dāng)初自己那么掏心掏肺地對他們好,結(jié)果就只落得一個一年才能見自己兒子跟孫女一次的下場,難免捶胸頓足,憤恨地說著色字頭上一把刀,自己的兒子也是昏了頭了。

  后來白云韻意外過世,米家以為米林這下該回到省城,回到自己父母身邊。結(jié)果米林好像并沒有這個心思,一直待在那個小縣城里,這十多年過去了,也沒有想要離開的跡象。

  但米老爺子好像還是沒有放棄讓兒子回到自己身邊的打算,時不時的在省城的醫(yī)院疏通關(guān)系,想通過工作途徑把他拉回來,不過米林好像并不買賬。

  自打米瑾兒有記憶開始,每年春節(jié)都是爸爸帶著她兩個人去省城,去那個她一點也不熟悉的爺爺家。而每年爺爺對爸爸的態(tài)度都一樣,那就是不說話。早幾年媽媽還在時,爺爺每年還會對爸爸說教,后來媽媽去世,爺爺便連說話都懶得多說了。

  米瑾兒猜想,可能平日在電話里沒少挨罵,見面反而沒話說了。

  而那些一年也見不上一面的表哥表姐們,本就因年齡差距大而沒什么親切感,再加上長時間不見面,米瑾兒懷疑走在大街上自己能不能認出對方都還是個疑問。

  唯一有點好感的只剩下一見面就叫著寶貝寶貝的奶奶,和給她發(fā)紅包很大方的姑姑。

  米瑾兒的小姨也跟她爸爸一樣,只有每年春節(jié)才會回潼縣陪伴自己的媽媽。

  米瑾兒對這個小姨有著莫名的感覺,她長得跟媽媽并不太像,性格也不像自己印象中的媽媽。在米瑾兒為數(shù)不多的關(guān)于媽媽的回憶里,媽媽總是不太愛說話,不發(fā)病時喜歡帶著她去逛這個小縣城里唯一的一座橋,來來回回走很多次。

  米瑾兒不明白那條河有什么特別,從媽媽去世后,她再也沒有去過那座橋。

  跟外婆小姨還有那個年僅四歲的小表弟道別后,米瑾兒跟米林開始了回省城的旅途。

  …………

  省城臨海,取名海城。進出口貿(mào)易發(fā)達,城市建設(shè)迅速,人們生活質(zhì)量也有極大的提升。從潼縣到海城,開車走高速的話差不多需要五個多小時的車程。

  每年都是米林開車,從午飯后一直開到晚飯前,直接在大年三十趕回去吃年夜飯。這也是讓米老爺子很不高興的一點,時常在米瑾兒奶奶面前抱怨說就不能提前幾天回來一家人團聚嗎,非要等到最后一天才舍得回來,也不知道一個小縣城的醫(yī)生能有多忙。

  年夜飯每年都是在米瑾兒姑姑米欣經(jīng)營的酒店里,今年也不例外。等米林帶著米瑾兒走進VIP包間時,夜幕已經(jīng)降臨,華燈初上,這座城市從黑夜中蘇醒,向人們展示它特有的魅力。只是在車上匆匆看了一眼,米瑾兒便感覺到這與一年前又有些不一樣了。

  紙醉金迷這個詞,在她看到那些形形色色的霓虹燈時,有了最真切的認識。

  包間里好像很熱鬧,還沒進門就聽見了說笑聲。服務(wù)員禮貌地把門打開,房間里巨大的水晶燈亮的有些晃眼。

  宴席還沒開,米家人都坐在旁邊的沙發(fā)上。

  米老爺子穿著筆挺的中山裝,手里杵著一根拐杖,腰板比直地坐在沙發(fā)中央。身邊坐著的那個嬉笑眉開,穿著紅色毛衣的是米老太太。姑姑米欣坐在沙發(fā)邊上,年近五十依舊身材姣好的她穿一窄身套裙,正對著大家伙說著什么。旁邊沙發(fā)上坐著是米瑾兒的大伯米粟與大伯母陳菁華,米粟穿著白襯衣,外面套一件藏青色毛衣,一套看起來像村干部的行頭被穿出了正裝的感覺,陳菁華打扮挺時髦,穿著高領(lǐng)白色毛衣,黑色短裙加長靴,鞋尖鋒利的有點像是暗器,長發(fā)盤成很夸張的發(fā)髻,拉著米欣說話,笑得前仰后合的。

  旁邊坐著的是米欣的兩個兒子。大兒子蔣樺今年剛滿二十五歲,二兒子蔣曳今年二十歲,都在英國念大學(xué),也只有春節(jié)這幾天回家。站在陳菁華旁邊的是他們的女兒米芊芊,今年十八歲,在海城中學(xué)念高三,明年就要高考,可能以后也會送出國。

  家里的留學(xué)熱讓米瑾兒更難融入他們之中,表哥們也不太愛跟這個不怎么見面的表妹一起玩。

  堂姐米芊芊倒還算得上是能聊幾句的人,不過大伯母陳菁華好像并不太希望自己的女兒跟這個小堂妹走得太近。

  見米林帶著米瑾兒進來,米老太爺收起臉上的笑容,假意清嗓子般地咳嗽了兩聲。正在說笑的人們也暫時停下話題,望著他們。米欣連忙站起來,歡快地說到。

  “怎么這么久才到,我們都聊了好一陣了,來,快過來拜年,我們都已經(jīng)拜過了?!?p>  說著熱情的上前拉著米瑾兒的手,滿眼喜愛。

  “我們瑾兒已經(jīng)長這么高啦,也越來越漂亮了,來,先給爺爺奶奶拜年,再給姑姑拜,姑姑可是準備了大紅包?!?p>  米瑾兒笑起來,稍微有些刻板地一一問好。

  “爺爺奶奶新年快樂。

  “姑姑、大伯大伯母新年快樂。

  “大表哥二表哥堂姐新年來樂。”

  米林也跟著走了進來,邊走邊說。

  “爸,媽,姐,哥,過年好?!?p>  米欣拉著米瑾兒在米老太太身邊坐下后,又走上前拍了拍米林的肩,有些責(zé)備地說到。

  “這一年才見一次面,就舍不得多說幾個字嗎?我真怕瑾兒以后跟你學(xué),不愛說話可怎么辦。”

  米老太太拉著米瑾兒的手,又摸摸米瑾兒的臉,滿眼歡喜,又有些心疼。

  “我們的寶貝怎么瘦了,是吃得不好嗎?也不知道你這個爸爸是怎么當(dāng)?shù)?,這么好的女兒不知道疼惜,奶奶又長時間不在身邊,真是苦了我們孩子了。這次一定要多待幾天,讓奶奶好好照顧我們的寶貝?!?p>  米瑾兒笑著說到。

  “奶奶,爸爸他工作忙,外婆把我們照顧得很好,況且我都已經(jīng)這么大了,能自己照顧自己了,奶奶不用擔(dān)心。”

  姑父蔣平從外面匆匆走進來,嘴里說著:“菜品我已經(jīng)跟廚房安排好了,人齊了隨時可以開席……喲,米林已經(jīng)到了,那我這就叫他們上菜。小李,小李,去通知下廚房,可以上菜了?!?p>  全家人入席,米老爺子有些吃力地杵著拐杖想要站起來,米瑾兒心想這才一年不見,爺爺?shù)纳眢w怎么差了這么多,忙上前扶著爺爺起來??粗切O女上前扶著自己,米老爺子臉上嚴肅的神情稍微緩和了一些,但還是不忘挖苦一下自己的小兒子。

  “還是孫女知道心疼爺爺,不枉爺爺白疼一場?!?p>  米老太爺?shù)倪@句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本只是說給米林聽的,倒讓陳菁華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同樣是孫女,大的反倒不如小的,這讓她看到自己那個沒心肝的女兒就來氣,剛落座就拉著她嘀咕,也不知說了什么。

  米林注意到自己父親有些不尋常,皺著眉頭問。

  “爸這是怎么了?”

  “你爸他……”

  還沒等米老太太說出口,就被米老爺子粗暴的咳嗽聲給打斷了。米欣看著逞強的父親,知道他偏偏不愿意讓身為醫(yī)生的兒子知道自己的病情,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都說返老還童,我看這話不假。爸,你都幾十歲人了,怎么還鬧小孩脾氣。小林是醫(yī)生,你真當(dāng)能瞞多久?!苯又挚粗琢终f,“兩個月前爸很不舒服,就約了黃醫(yī)生做檢查,結(jié)果是冠狀動脈堵塞,不過好在不是太嚴重,當(dāng)時就做了通血管,我看最近爸的臉色已經(jīng)好多了,也不胸悶氣喘了,就是腿上沒什么力氣?!?p>  四肢距離心臟最遠,供血不足就會導(dǎo)致四肢無力。米林看著剛剛連起身都有點困難的米老太爺,心想只是通血管可能并沒有多大的作用。

  他看著米老爺子,知道他這個倔強的父親故意不肯把病情告訴自己這個還是心胸外科醫(yī)生的兒子是為什么,但是身體非同小可,再加上父親也已經(jīng)年過七十,做手術(shù)的風(fēng)險也是在逐年增大。他嘆了口氣說。

  “爸,年后我?guī)阍偃z查一次?!?p>  米老爺子面色不改,不過心里倒是打起了算盤。如果自己的病能讓兒子醒悟,回到自己身邊,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吧。

  “年后的事年后再說吧?!?p>  雖說語氣依舊生硬,不過老爺子的臉色已經(jīng)緩和了許多了,他有些急切地盼著這個春節(jié)趕快過去,說不定自己的病會為父子關(guān)系帶來轉(zhuǎn)機。

  …………

  回到潼縣已經(jīng)是十多天之后的事了,這是米瑾兒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在海城待這么久。

  這十幾天里,姑姑帶著她逛了商場,琳瑯滿目的店鋪讓她目不暇接,給她買了新衣服,去了電影院。

  米欣給米瑾兒買了一部手機,米瑾兒曾經(jīng)近距離觀察過這個東西,在于子皓中考結(jié)束后,于爸爸就給他買了一部手機,跟現(xiàn)在她手里的這個有些相似,那時候米瑾兒就借來玩過。

  不過她沒有電話可以打,也沒有短信可以發(fā),也覺得無趣?,F(xiàn)在自己也有了,以后可以給她的子皓哥哥打電話發(fā)短信了,這讓她對這個高科技產(chǎn)品愛不釋手,從米欣給她買下來那一刻起,她就緊緊拽在手里舍不得放開。

  米瑾兒很愛自己的這個姑姑,不僅僅是有錢對自己大方,而是姑姑是真心對自己好,對于米瑾兒來說像媽媽一樣的存在,每年離開時都會特別舍不得。

  米林已經(jīng)幫父親預(yù)約在三月做冠狀動脈搭橋手術(shù),由省醫(yī)院心胸肺外科主任莊志鵬親自操刀。由自己的師父親自操刀,米林是沒什么好操心的,不過父親就這件事又重提讓他回省醫(yī)院的提議讓他有些心煩。

  看著坐在后座的米瑾兒抱著手機玩得津津有味,米林察覺到自從她有了這個玩意兒以后,除了睡覺,幾乎都沒有放下過,他忍不住說到。

  “瑾兒不準再玩了,小心玩壞了眼睛?!?p>  米瑾兒悻悻地放下手機,朝著自己的爸爸癟癟嘴。

  本想趁著這幾天空閑,把手機里的各個功能都熟悉一遍,但好像自己的爸爸并不太喜歡這個東西,總是旁敲側(cè)擊地告訴她玩物喪志,要不就是對眼睛不好。不過想著自己就算有了手機,也沒有于子皓的電話號碼,也就只好在爸爸出聲制止后乖乖地放回包里,閉著眼睛睡起覺來。

  一想到馬上就能回到潼縣,馬上就能見到于子皓,米瑾兒的心情立即歡快起來,心也漸漸地沉寂下來。那繁華的城市生活就像是一場虛華的夢魘,即使心生崇拜,自己也并不留戀。想到正月十五能與于子皓一起放煙花,米瑾兒拋去心中的聒噪,甜甜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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