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一宗罪
這小東西看著全身黑不溜丟的，心怕是比外面還黑！
“原本基于你前世功績……嘖嘖！”黑煤球砸了咂嘴，一定是一臉不屑道，“功大于過……的人呢就都還能順利轉(zhuǎn)世為人，但你卻是過錯甚多，功遠難補過，所以即使勉強立即輪回，也是不能再世為人的，只能從蛇蟲鼠蟻中擇取其一?！?p> 沒精力去計較黑煤球大喘氣，聽到它這么說他還是有些驚訝的。仔細回想他這短暫的一生，他都不曾記得自己犯過什么大錯，殺人放火的事情更是從來沒干過，這樣都只能投胎成為蛇蟲鼠蟻，不能再為人嗎？他不免懷疑黑煤球是惡意評判有失公正。
“喲？看你這表情，你是不服氣嗎？”
不同于黑煤球的臉，他五官健全的人臉上稍稍不夠遮掩，便很容易叫人看出滿滿的質(zhì)疑。黑煤球也不跟他計較，只是開始一宗一宗地列數(shù)他的罪狀。
“現(xiàn)在你腦中應該正在放著走馬燈，我們便先看看你0歲的時候?！?p> [0歲？是還在娘胎里的時候嗎？??！看見了……什么嘛，只有黑漆漆的一片……等等，亮起來了。]黑暗之中突然綻放的明亮，晃得他即使閉著眼睛都叫光亮直透眼皮陣陣刺痛。
“哇啊……哇啊……”
不知何時，他出生時的畫面被黑煤球用了某種方法投影在了他們面前。不只有畫面還有聲音，就像是在看電影一樣。
伴隨著不是特別嘹亮但依然很吵的哭聲，畫面上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他剛出生時皮膚紫粉皺皺巴巴，肚子上還連著臍帶的模樣。
[好丑！]即使明知那是自己，他依然忍不住在心中道。
“哇！你剛生出來的模樣真的好丑啊！”黑煤球則毫不客氣地出聲評頭論足道，“我可是看過不少新生兒，你也算丑得萬里挑一了。”
他想瞪黑煤球一眼，但雙眼被畫面牢牢抓住舍不得移開。只見畫面一轉(zhuǎn)，順著臍帶，那一頭連接的自然是……
“糟糕！傅醫(yī)生，血止不住了。”
“快先注入1毫升正腎上腺素，不，2毫升……快，繼續(xù)為病人輸血?！?p> “病人的血型特殊，血庫已經(jīng)沒有存貨了?！?p> “那快叫病人的家屬……”
“病人的父母早已不在，現(xiàn)在只有她丈夫和公公婆婆守在外面，已經(jīng)都給他們配過血型，都跟病人的不符?！?p> 姓傅的醫(yī)生捧著手中的嬰兒頓了頓，然后先剪斷了臍帶，后續(xù)交給一旁的輔助醫(yī)生和護士，自己沖出門去。
某醫(yī)院孕產(chǎn)科手術室外。見到傅醫(yī)生出來，焦急等候的三人立即迎上前來。
傅醫(yī)生張口便問：“已經(jīng)成功實施剖腹誕下一名男嬰，但現(xiàn)在孕婦大出血，傷口難以縫合，血庫中的庫存不夠，你們也都配過血型不符，眼下只有一個辦法，看你們要保大還是保?。俊?p> “傅醫(yī)生，您什么意思？”來不及喜悅兒媳/媳婦生下男孩兒，三人被傅醫(yī)生問得腦子有些轉(zhuǎn)不過來彎。
“我的意思是，現(xiàn)在只有孕婦生下的嬰兒同孕婦的血型一致，我們早先在產(chǎn)檢時就驗過你們也是知道的。那么要救孕婦就只能靠抽取嬰兒的血輸給她。不過依我判斷，我建議你們舍大保小……”
“你什么意思？”聽到這里，他看著那時還算年輕的奶奶已經(jīng)腳下一晃暈了過去，爺爺趕忙扶著奶奶先退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而爸爸憤怒地揪住了傅醫(yī)生的衣領，雙目通紅地喝問道。
傅醫(yī)生還算淡定，一邊安撫著他的爸爸一邊解釋道：“你冷靜一下。我知道這是十分痛苦的抉擇，但眼下時間緊急，你們必須盡快做出決定。要救孕婦只有這一個辦法，但新生兒的抽血量至多2000cc，不能確保足夠。若是你們選擇保大，最后有可能不但救不了她，還白白損失了新生兒。相反，新生兒雖然在孕婦羊水破后兩個小時還遲遲不露頭，又耽誤了些時間將產(chǎn)婦從順產(chǎn)房轉(zhuǎn)到手術室實施剖腹，但孩子狀況還算良好，估計在觀察室觀察兩天就能出院。所以我建議你們舍大保小。你快決定一下，把字簽了吧?！?p> 爸爸聽著聽著雙手已經(jīng)無力地放下。待傅醫(yī)生全部說完，一旁也有護士準備好了文件遞到了他的面前。他木然地接過紙筆，筆尖懸停在簽字欄上卻是遲遲下不去。
“你快一點好吧？里頭情況危急，可是一點時間都耽誤不了。再這樣下去我看你也不用選了……”護士看男人還猶豫，可能也是急的，語氣不太好地催促著。
“劃劃劃。”筆終于動了，重重地落在了紙上，就如同執(zhí)筆之人的沉痛心情，字字深刻直透墊板。
“再跟你確定一下，你是要保小是吧?！弊o士問道。
男人輕輕點了點頭，再沒有抬起頭來。
醫(yī)生和護士得到了病人家屬的簽字已經(jīng)又急急進入了手術室。雖然病人家屬已經(jīng)簽字，但他們還是會盡其所能嘗試挽救病人，也不過是出于醫(yī)者之心，盡一盡力罷了。他們沒有看到，身后的男人在大門關閉的一瞬，有淚水順著臉頰淌下。
“在你0歲的時候就因為貪戀母胎溫暖，不愿順利露頭誕生，害得母親因為生你實施剖腹手術，卻也是被你耽誤得已經(jīng)非常虛弱，在大出血之下就此殞命。她是被你害死的，你可知罪？”
“……”他無法應答。
“嘛，沉默就算你認罪了啊。那么我們繼續(xù)來看……”
“等一下！”這時他卻忽然阻止，聲音有些顫抖道，“讓我再看一眼，就一眼……”
“人都被你害死了還有什么好看的……切！”黑煤球嘴上抱怨著，但到底讓畫面定格了幾秒后繼續(xù)放了下去。
畫面中的女人頭發(fā)散亂，臉色和嘴唇都慘白毫無血色，虛弱痛苦的表情讓人看著非常心疼。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不行了，在這最后的最后，她拼著僅剩的一絲力氣，用弱如蚊蠅的聲響央求著，“孩子，讓我……讓我看看……我的孩子……”
圍繞一圈的醫(yī)生和護士都不忍心，大部分撇開頭去，是傅醫(yī)生雙手托舉著嬰兒放到女人面前，叫女人就著他的手好好地看清了嬰兒模樣。
“我的孩子……你一定要健康、幸?！L大……”女人輕聲說著祝福的話語，勉力將額頭貼靠在了嬰兒的臉頰上，然后突然卸力摔落回去。在那充滿母性光輝的臉上竟是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