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飛拉著大漢的衣擺,二人最終一同落到了地上。
“小子,沒想到你還算有點東西,難怪能過了無面人那一關?!贝鬂h倒也是個爽快人,見自己被追上,并未有什么不悅,走到一根石柱旁,雙手環(huán)抱,腳下一沉,用力轉了兩圈,只聽得“啪嗒”一聲,不遠處的一扇石門便應聲打開。
“前輩告辭,我們后會有期。”
百里飛并未說什么別的廢話,轉身就踏進了石門,聽著石門在自己身后緩緩合上的聲音,百里飛明白,自己此時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經(jīng)過了三層的考驗,自己已是受了不輕的傷,剩下兩層,不知道又會出現(xiàn)什么。
百里飛算是徹底明白了,回風樓的考驗,每一關都不同,每一關都會考驗闖關者的一項能力,那么,上面的兩層,自己也能推斷出一些端倪。
石門后的路與之前大同小異,看得出來這回風樓對登樓者應當是純粹的考驗,不屑于在中途設置一些機關暗器,因此,百里飛這一路上走得自是自信十足。
幾步之前便是五層的門,可百里飛此時卻忽然地感到一陣虛弱,高強度的對抗對百里飛的消磨已經(jīng)逐漸顯現(xiàn)出來,傷勢還算是次要,精神的勞累才是擊垮百里飛的罪魁禍首。
盤腿而坐,百里飛花了些時間,多多少少恢復了一番,不過以眼前的狀態(tài),要是后面再來幾個先前那番的考驗,百里飛怕是直接會被抬著出去。
可眼下時間寶貴,自己身中奇毒,時日無多,一同進來的白硯秋此時也是不知去向。說起白硯秋,百里飛倒是有些納悶,他從二層離開,卻未出現(xiàn)在四層,那么自己與他分道揚鑣的地方,就只能是在三層的解謎方法上了,至于三層留下的那些痕跡,百里飛都開始有些動搖那到底是不是白硯秋所留下的。
百里飛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不知所措,明知自己的身體可能已經(jīng)不適合繼續(xù)闖樓,可眼前的情形卻是由不得自己,想起自己曾經(jīng)聽過的一句話,說這江湖路,從來都是只有眼前路,沒有身后身,以前還覺得說話之人是在故弄玄虛,現(xiàn)在切身感受,倒也算是真正理解了這番話的含義。
只不過依照此時的情景,自己多耽擱一分,白硯秋那里可能就多一分變故,自己的命也就多一分危險,來不及多想,百里飛只能是強撐起身體,跨進了五層的石門。
可令百里飛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先前的判斷,與此時眼前所見到的,竟會有這般大的偏離。
沒有刀光劍影,也沒有血雨腥風,整個五層所存在的,只有書,整整一層的書。書架擺滿了整個房間,一層疊著一層,上面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書,密密麻麻,不知到有多少。百里飛跟前只留下一丈寬的小道,鼻子一聞,滿滿的書卷氣息。
“請問,有人嗎?”百里飛有些難以置信,聲音也變得有些底氣不足,越說聲越低。自己這一路走來,回風樓給人的映像明明是一個類似刺客打手之類的神秘幫派,可眼前的景象,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哦?竟然有人來了,稀客稀客,我都多久沒見到生人了,終于是給我等到一個了?!蔽鍖颖揪褪前察o至極,百里飛若是不注意,光是腳步聲都能引來樓里人的關注,此時明確地出聲詢問,自是直接把守關人給喚了出來。
來人是個文弱男子,作書生模樣打扮,唇紅齒白,雙眼有神,可這嘴里說出來的話,卻總讓百里飛有一種在街邊買豬雜的感覺。
“閣下可是來登樓的,不過要過我這關可不容易啊,正好我現(xiàn)在也沒事,不知你有沒有事,愿不愿意先和我來點開胃小菜,做大事之前,開胃小菜可是不能省的哦,跟你說啊,有一次,我......”眼前的人一說起話來就停不下來,恨不得開兩張口,百里飛連忙將其打斷,生怕自己沒被打死,最后倒被煩死,遂問道:“不知閣下如何稱呼,這層的考驗又是什么?”
書生見自己的話被打斷,倒也并不氣惱,順著百里飛的問題,又是一句接著一句,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小生莫崔,河南洛陽人氏,祖籍山東,話說當年先祖遇干旱,逃往洛陽一帶,不成想遇上個......”
“得得得,你看你還是別叫莫催了,直接叫別停得了,我可沒時間聽你祖上的傳奇經(jīng)歷,我現(xiàn)在只想知道如何去六層,麻煩你用一句話解釋清楚,一句話!”百里飛此時有些崩潰,眼前的人說起話來沒完沒了,還盡是一些沒必要的廢話,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會遇到這種人,本來時間就緊,這下倒好,徹底快不了了。
“別急別急,我說話其實很簡潔的,說的話不會重復第二遍,這不是好久沒遇到生人了嘛,心中難免有些欣喜。你說要去六層,其實很簡單,這五層有那么多書,你隨意翻開一本,讀出其上的一句話,只要我答不上來這句話是出自哪本書,你就能上六層了,不過你只有三次機會,三次還不能將我難倒,通往六層的門可就永遠也打不開了?!?p> “翻書問句?這究竟是回風樓還是回風書院啊,而且我看這五層的書,怕是有幾千本,你真的都能答上來?”
“閣下只需選一本書,挑一句話,至于我究竟能不能答上來,就得看閣下的選擇了,再說,答不上來對閣下來說不是很好嗎?”
書生莫崔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可這話在百里飛聽來,卻是刺耳非常,張開口想說些什么,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百里飛此時已是郁悶至極,這根本不像是個正常的幫派會設置的考驗,就算是要考,也是考闖關者,哪有闖關者出題來考守關人的,世上哪有這種道理。
莫崔看著一旁無所適從的百里飛,微微一笑,摸了摸下巴上根本不存在的胡子,還假裝捋了幾下,看得百里飛是直想打人,可一想這書生既然能夠安然無恙地在這五層守關這么久,想必也不會是個簡單的讀書人,便只好平復心情,耐著性子,聽他把原由娓娓道來:“其實武功從來都不是評判江湖中人最全面的方式,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人,從來就沒有什么天下第一,只有贏或者輸?shù)膮^(qū)別?;仫L樓真正需要的,其實還是那些能夠做出正確選擇的人,我出這個題,初衷并不是要被你難倒,而是要看你,究竟會如何選擇,做出的選擇不同,最后獲得的結果也就大不相同?!?p> 百里飛聽完,卻是有些驚訝,這回風樓,竟是已經(jīng)想得如此遙遠。的確,一個幫派能否走多遠,從來都不是看幫眾的多寡,而是掌權的人對江湖突發(fā)事件的應對方法。百里飛甚至開始有些佩服回風樓主這個人了,能夠直擊問題最深處,不被傳統(tǒng)的觀念束縛,倒也是個人物。
可百里飛轉念一想,這回風樓靠懸賞起家,做的是刀頭舔血的營生,幫中真正的掌事者其實只需要回風樓主一人便可,幫中弟子的所作所為,無非是成功與失敗兩種可能罷了。
這書生話說的漂亮,可百里飛想通后,卻只覺得純屬是在放屁,就是拿來忽悠人的,果然聽讀書人說話,就是容易被繞進去。
可明面上百里飛自是不好駁斥,自己此時可還假裝著回風樓弟子,若是被當面拆穿,可就徹底玩大了。
低下頭,假裝細細斟酌了一番,百里飛裝出一副已是徹底想通的神情,也不管書生相不相信,顧自己說道:“莫先生說的有理,江湖上突發(fā)的事層出不窮,正確的選擇的確十分重要,你且等我片刻,待我找出一句來。”
“無妨,多久都可,時間對我來說,其實并不值錢?!睍拚f完,便轉身翻開了一旁書架上的一本書,自顧自地看了起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百里飛聽到時間二字,終于是意識到了這一關的真正目的。
這一關的考驗,最終的關鍵點,其實就是時間。
不同尋常的考驗,不同尋常的方式,最終的目的,其實就是要將闖關者困住,讓其耗費時間,最終敗下陣來。
滿屋的書,卻僅僅只有三次選擇的機會,的確是一個艱難的選擇,其中耗費的精力,恐怕不會比一場打斗要來的輕松?;仫L樓這樣的安排,卻是將回風樓主的神秘,給徹徹底底地穩(wěn)固住了。
看似人人都有機會見識到,實則根本見不到真人。即便武功高超,一路過關斬將,最終還是會倒在這里,因為有時候,做出選擇恰恰是最難的。
眼前的書生莫崔,看其老神在在的樣子,想必早已將周身書架上的書給看了不知多少遍,百里飛只念過幾年私塾,平日里引用幾個成語典故都會弄得周邊的人貽笑大方,這時,自是不敢貿(mào)然出手。
時間猶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整個五層的氣氛有些安靜,此時若是細聽,倒是能夠聽見百里飛的心跳聲,急促而有力,緊張感不言而喻。
百里飛隨手拿過一本書,胡亂翻著,可卻不知該選哪一句,因為每一句,自己其實都不甚了解,不知道讀出來,是不是那些在讀書人看來已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句子。
百里飛此時腦子里亂成一團,就連平日里的典故,都找不出來幾個,更別說眼前書里的句子了。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反正有三次機會,不如先試試?百里飛在心里對著自己說道,可又有些舍不得這一次機會,畢竟這三次若是用完了,自己可就徹底失敗了。
百里飛盯著眼前的莫崔,此時后者正在一頁一頁翻著書,看的是津津有味,一邊看還一邊點頭,絲毫不在意一邊的自己,倒是讓百里飛想到了一些什么。
這書生,為何偏偏選擇這本書,會不會有什么學問在里面?
百里飛心里已是有了一個決定,對著莫崔說道:“莫先生,你那本書給我,我就在那本書里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