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離開了嘉興,從驛站報了名字留下訂金,自乘驛站小舟走水路溯江而上,直至日上三竿趙廷玉猛的一拍腦袋坐了起來。
朱罡搖著櫓:“趙大公子,過來替我一會兒吧。”
趙廷玉:“壞了,炊餅鋪老板的錢我還沒還給他呢!”
朱罡:“我早替你給了,現(xiàn)在你快點過來替我一會兒,我現(xiàn)在兩只胳膊都快累斷了。”
趙廷玉接過櫓:“你什么時候給的,拿火藥的時候?”
朱罡:“對呀,就順手給他了?!?p> 趙廷玉:“不是沒開門嗎?”
朱罡:“扔他鋪子里啊,笨?!?p> 趙廷玉:“可是……”
見趙廷玉還要過問,朱罡有些不耐煩的回道。
“哎呀我真的給了,怎么婆婆媽媽的,你師父你個女人家都不和你似的!”
楊琳:“你還敢調(diào)侃他師父,小心被打?!?p> 朱罡:“不是吧,他師父很兇嗎?”
楊琳:“那當然了,我?guī)煾競兌寂滤B我太師父都和她客客氣氣的?!?p> “不會吧,我和冷凝霜打過交道,她沒有你說的那么可怕呀,噥,看看?!?p> 朱罡拿出冷凝霜的鐲子放在手里顯擺。
兩人談論半天不見趙廷玉搭腔。朱罡問道:“趙廷玉,我直呼你師父名諱,你不介意吧?”
趙廷玉搖著櫓,逆流而上的小舟讓他感覺到吃力。
趙廷玉:“別人說不行,你無所謂?!?p> 朱罡:“喲,為什么呀?”
趙廷玉:“不能拿人標準來衡量你。”
楊琳聽罷失聲大笑。
朱罡:“好你個趙廷玉,學壞了,學會拐著彎罵人了。”
三人插科打諢,輪換交替著搖擼,全然不知已經(jīng)沿運河過了淮水到達宜州境內(nèi),已然過去了一日光景。正值黃昏之時,三人泛舟于江上,正在撐船的朱罡忽見南岸一人匆匆向江邊碼頭飛馳而來,天色略案看不清那人裝束。
“船家,快快過來!”
那人見江上有船立刻招手求助。
朱罡扯開嗓子大吼道:“我們不渡船?!?p> 那人舉起手臂一邊揮舞一邊大喊:“就我一個人,請渡我到北岸,必有重謝,必有重謝!”
見三人仍然不為所動改口道:“后面有人追殺我,救救我,將我送到對岸必有重謝!”
岸邊之人看起來十分焦急,跳著朝他們拼命的揮手。楊琳手搭望眼,見遠方煙塵滾滾像是有大隊人馬疾馳。
趙廷玉:“要不咱們還是過去幫他一下吧?!?p> 楊琳:“是呀,我看著那邊好像真的有人在追他。”
趙廷玉和朱罡搖擼撐船將靠向岸邊,朱罡四下觀望見岸邊立有塊石碑上刻著三個字——宜州界。朱罡立刻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頭,可那個人早就迫不及待的涉水而來,被趙廷玉和楊琳拉上了船,朱罡隨即搖船向北。
那人身形壯碩,披頭散發(fā),氣喘吁吁的看上去十分狼狽。
“快,快走,快走!”
楊琳好心的幫他摘去他身上粘的水草:“什么人追殺你呀?”
那人并沒回答,驚魂未定的看著南岸,從懷里掏出三塊金子,催促三人快快開船。朱罡見他出手闊綽頓時起了疑心,他放下船櫓俯身撿起金子。
那人急了怒瞪著一雙大眼看著三人:“快開船呀!”
趙廷玉剛要撐船被楊琳攔下。因為她看見,這個人身上穿的衣服是狐貍皮做的,漢人沒有這樣的穿著習慣。她心中有些顧及,便暗中將雙槍從包袱中解了出來。
朱罡問道:“宜州往北是什么地方?”
那人答道:“是河南府境內(nèi),快開船,到了對岸我還有重謝?!?p> 朱罡:“什么重謝呀?”
那人見朱罡一副貪財?shù)臉幼?,又從懷里抓出幾顆珠子扔到船上,黯淡的天色下珠子隱隱發(fā)光。
朱罡心里猜出了些大概,他撿起船上的東西揣起來,招呼趙廷玉幫他開船。趙廷玉并不知道二人的顧及,還傻憨憨的賣力氣幫朱罡撐船。船漸漸開到了江心。
楊琳上前攔下趙廷玉,搶下他的船竿:“廷玉,累了吧,讓那朱瘸子自己弄?!?p> 此時南岸,一隊騎兵勒馬于江邊,他們揮舞著手里的火把高喊:“船家,把船開回來!”
“快走快走!”
那人一看見南岸的騎兵急了,拼命的催促三人。
趙廷玉見南岸的騎兵揮舞著火把,燈火映出他們的裝束赫然是朝廷官軍的打扮。他轉(zhuǎn)頭看向船上之人,雖然狼狽但穿著獸皮制成的衣服,披散著的頭發(fā)下隱約蓋著一條沒有完全散開的辮子,他頓時明白了過來。
只聽南岸人高喊:“船家,把船上之人帶回了,賞銀一百兩!”
船上這人急了:“把船開到對岸,我封你們做官,給你們金子!”
趙廷玉剛打算揭穿他,又聽見南岸人高喊:“他是金國人,你把他抓回來朝廷有重賞!”
那人見趙廷玉三人是幾個孩子,抽出一把金刀要挾三人。
“我是金國四皇子完顏宗弼,把船開到北岸,我封你們做萬夫長!”
“誰要你的賞!”
趙廷玉撐竿就把船往南岸頂。
完顏宗弼手握金刀去刺趙廷玉,趙廷玉棄了船竿雙手抓住他的刺來的手。趙廷玉雖然輕功厲害,還有陰冥指這樣的絕技,可他拳腳功夫?qū)嵲谑翘?,雖有防備卻在力氣上輸了一籌。一瞬間,金刀抵在了趙廷玉的胸口。所幸楊琳早有防范,槍桿抽在完顏宗弼手臂上,另一把短槍刺向完顏宗弼的面門。
完顏宗弼乃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之人,許多動作早已成了肌肉記憶。楊琳短槍直刺面門而來,他立刻側(cè)臉躲閃,槍刃劃破他的臉頰。完顏宗弼單手抓住楊琳的槍桿,猛的往懷中一帶,緊接一腳踢在楊琳腹部將她踢入水中。與此同時朱罡奮力舉起船櫓砸向完顏宗弼,卻不料他身體強壯,又或是衣服里面套了軟甲,寬大的櫓在在細窄的把手處斷成兩半。
完顏宗弼回身一腳踢在朱罡側(cè)臉處,也將他踢下了舟船。趙廷玉趁機使出陰冥指點在完顏宗弼手臂上,使他手臂一陣酸麻,趙廷玉得以奪下他的金刀。隨后指尖一道白光射出卻忽然腳下的船身搖晃,陰冥指打偏。從水下伸出兩只手抓住船沿。
楊琳從水下探出頭來對著趙廷玉喊道:“把他拉下水!”
趙廷玉自幼從海島上長大,游泳自然不在話下。他手握奪來的金刀,奮力撲向近在咫尺的完顏宗弼,加上一旁楊琳的用力晃動小船使他腳下不穩(wěn),被趙廷玉一頭頂在肚子上載進了水里。
完顏宗弼自幼在馬背上長大,完全是個旱鴨子。進了水里,就如同網(wǎng)中之魚,被趙廷玉和楊琳按著頭打。楊琳更是薅著他的頭發(fā)往南岸邊游。
“救救我,我不會水?!?p> 不遠處傳來朱罡呼救帶冒泡的聲音。
“你小心,我去就他!”
趙廷玉松開完顏宗弼去救朱罡。眼見他掙扎的越來越?jīng)]力氣,趙廷玉終于靠近拉住了他。趙廷玉雖然會水可并沒有救過人,朱罡落了水心里著急,見了趙廷玉就像是看見了救命稻草拼了命的抓著他的手,腳下還不知所措的亂蹬。
這下讓趙廷玉也游不動了,被朱罡抓著往水里墜。就在趙廷玉一時無計可施之時,卻感覺頭頂撒下一張大網(wǎng)將他二人提了起來。直到他們被拖出水面趙廷玉從看清楚,江面上不知何時多了許多舢舨,西面水域上還多出幾艘大船。
趙廷玉見船上這些人恭恭敬敬的把完顏宗弼扶了起來,知道不妙,立刻使出陰冥指擊殺了另一艘船上抓起楊琳之人。此時南岸邊射來幾支羽箭,舢舨上的人多數(shù)中箭,趙廷玉趁機握緊手里的金刀劈開網(wǎng)子,拉著朱罡一起潛入水中。
嗆了水的朱罡已經(jīng)昏厥,趙廷玉奮力將他拖上南岸。登岸之后,見兩幫人馬弓箭互射,江上的大船更是用投石機和床弩向岸上的人攻擊。混亂的岸邊喊叫聲連天,卻不見楊琳的蹤影,愣神的片刻,趙廷玉忽然覺得有人向自己呼救,他又縱身跳回江中。
楊琳被網(wǎng)抓住后心里慌亂拼命的掙扎,不僅跑了完顏宗弼自己還被網(wǎng)了起來。她想憑借著自己的力量掙開網(wǎng)子。突然上面變輕,上面之人跟著自己一起掉入江中,壓著她往水下去。
楊琳本就心慌又被人砸入冰冷的水下,她胡亂的到處亂抓,黑暗中摸索到了兩根長棍,她用長棍頂開頭上的人。可她行動慌亂影響了閉氣嗆了水,恍惚間,她看見江面上星星點點的光芒,趙廷玉朝著自己游來。
趙廷玉拉著網(wǎng)將楊琳拖上了岸,自己也因為脫力昏倒在了岸邊。
耳畔整齊劃一的喊號子聲驚醒了趙廷玉,自己躺在一座帳篷里,身旁的朱罡正在酣睡,床邊還擺著個燃燒著星星火苗的火盆。帳篷里還坐著個軍醫(yī)打扮的人,見趙廷玉醒了便挎上藥箱走了出去。
帳篷外傳來人的對話聲:“帥爺,醒了一個?!?p> 一個男人的聲音問道:“他們不會有什么事吧?”
“回帥爺,就是嗆了幾口水,暖和過身子來就沒事了?!?p> “辛苦你了,下去吧。”
帳篷的門簾撩開,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邁步進來。但見他隆長白臉,三綹胡須,目若朗星,眉分八彩,氣宇軒昂,面相溫和。頭戴僕巾,身著麻布深色衣袍。身后跟著一人,十八九歲的年紀,劍眉鷹目,面如白玉,正是那日在林中救駕的岳云。
岳云搬過把椅子讓中年男子坐下。男子端坐在側(cè)看向趙廷玉,趙廷玉出于禮貌坐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穿的卻是軍兵穿的衣服。
中年男子說道:“你們衣服都濕透了,這里沒有別的,我們都穿這樣的衣服?!?p> 趙廷玉打量著二人的裝扮也卻無差異,又忽然想起了楊琳,剛要開口詢問中年男子便解釋道。
“那個姑娘送去村里的農(nóng)戶家去了,我找了村里的醫(yī)婆照顧她,她很安全?!?p> 趙廷玉:“謝謝您,不知將軍怎么稱呼?”
一旁岳云開了口,但是語氣顯得不太友善。
“這是家父,岳飛岳鵬舉元帥。”
岳飛:“應祥,派人去看看那個姑娘怎么樣了,把她接過來?!?p> “是,父帥!”
岳云轉(zhuǎn)身出了帳篷。
岳飛還是一臉和善的說道:“我這兒子有些性子急,還望見諒?!?p> “不敢不敢?!?p> 趙廷玉很是恭敬的回道。
“說說吧,你們?yōu)槭裁磿霈F(xiàn)在那里,又是怎么和金兀術(shù)遇上的?”
岳飛說著將三人皇城司的腰牌拿了出來,連同幾人身上的物品都擺在了桌上。
趙廷玉:“我才加入皇城司不久,上面讓我們?nèi)ャ炅盒惺?,路過那里剛好見他求救,可是天黑看不清楚才讓他上了船?!?p> 岳飛:“唉,還是個孩子呀,看不清楚就讓他上船?!?p> 趙廷玉推了幾下還在酣睡的朱罡,可一連搖晃了好幾下朱罡依舊紋絲不動。
趙廷玉無奈只好解釋道:“當時他一直哀求,又說重謝,可我們把他弄上船才發(fā)現(xiàn)事情不對,他出手闊綽又穿的不像國人,等知道他的身份之后本想抓住他,哪知他力氣那么大還有援兵。”
“所以你就奪了他的金刀,還訛了他的黃金和夜明珠,看你這么老實不像是行出此類下作事的呀?”
趙廷玉低頭不語。
岳飛笑了笑:“到底還是群孩子,年紀輕輕干些什么不好,當個勾當察子,染上些壞習慣?!?p> 趙廷玉依舊不做聲,只是尷尬的笑了笑。
岳飛突然嚴肅起來:“等你的同伴醒了就趕緊走吧,知道嗎,金人在仙人關(guān)大敗,又在徐州大敗,這次糾集了北邊的叛軍和一些烏合之眾從河南南下,本就是做困獸之斗,我們準備了很久幾乎將他們?nèi)珰?,你知道我們把他堵到河邊的時候我手下弟兄們有多高興嗎,可你們?nèi)齻€這么一鬧讓金兀術(shù)跑了,我那些弟兄們恨不得手撕了你們?!?p> 岳飛說完起身便要離開,走到門簾前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回過頭來說道:“你叫趙廷玉是吧?”
“您怎么知道?”
岳飛指了指桌子上的腰牌說道:“你們要是去河南可要當心點,你燒了中原第一大都,河南境內(nèi)沒人不知道你的名字,通緝你的畫影圖形貼遍了河南各個地方,你現(xiàn)在人頭值一千兩呢?!?p> 岳飛剛邁出帳篷朱罡就醒了過來,他一拍趙廷玉肩膀嚇了趙廷玉一跳。
“嘿,謝謝你哈,還給我頂包?!?p> 趙廷玉瞬間反應過來剛剛他是在裝睡,氣的回懟道:“好啊你,原來是在裝睡,那個將軍還我以為是個偷雞摸狗之輩呢,你去給我證清白!”
朱罡:“哎呀還證什么呀,你人最好,你人最好了?!?p> 趙廷玉:“少來這套!”
二人正在爭執(zhí),忽聽的帳外好多人在喊,喊聲漸漸變成了叫好聲,二人立刻換了衣服出去看。
只見營中士兵里三層外三層圍觀著什么,不斷有人叫好。趙廷玉疾步上前,墊步擰腰躍上營中的瞭望臺。見人群之中,楊琳正和一員使雙錘的小將打的有來有回,圍觀的人不住叫好。趙廷玉立刻跳下來想要去制止,可擁擠的人群讓他怎么也進不去。
楊琳回身一招回馬槍,在臨近那小將面門時槍鋒上抬,槍尖扎在他的發(fā)髻之上停了下來。又見楊琳立刻將長槍從中間分開變作短槍,她手握槍頭使了招旋風掃葉,回身用槍桿抽打在對方小腿上。那小將戰(zhàn)立不穩(wěn)踉蹌著后退著栽進了身后一員將領(lǐng)的懷里。這下引起了周圍人的唏噓聲。
那將領(lǐng)聲音粗獷,生的漆黑,貌若黑虎,神似張飛。他一把拎起那小將,小將乃是岳云。那將領(lǐng)嘿嘿的笑著:“怎么了大侄子,昨天晚上喝多了腳軟?”
楊琳收了雙槍,一臉傲嬌的看著岳云:“讓你出言不遜,讓你知道知道我楊家槍的厲害!”
楊琳此言一出周圍頓時安靜,所有人都看向人群之中的一名將官。此人高大威猛,嘴上掛著一摸胡子,見所有人都看自己,問道:“看我干什么?”
那大胡子將官問道:“矛子,這是怎么回事呀?”
“我怎么知道?”
將官走出人群,朝著遠處正在做飯火頭軍處招了招手,喊道:“那個誰,弄根一人高的竹竿過來!”
他接過竹竿立在楊琳身前:“來吧姑娘,讓我見識見識你的楊家槍。”
這員將官,乃是楊再興。楊琳見對方挑釁頓時氣血上涌,將雙槍合成一桿長槍,挺槍而出。楊琳的槍法是父親留下的殘本,是五音奇才根據(jù)自己的習慣填補出來的,并不是正宗的楊家槍法。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對于楊再興而言,楊琳出手便露出了破綻。楊再興擺開陣勢一招就挑飛了楊琳手中的槍,楊再興見楊琳是個女子,出手自有分寸。他緊接跟上一步把竹竿頂在了楊琳身上。
“等一等,等一等!”
趙廷玉半天沒能擠進人群,索性直接使出凌風踏雪從眾人頭頂躍過,攔在楊琳和楊再興之間。
“軍爺,請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