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蠱

　　玉帝坐在坐榻上閉目養(yǎng)神，對于藥神和醫(yī)神的討論不予理睬。玉卿坐在一旁喝著茶，卻把他們的話聽得分明。

　　他們已經(jīng)要來了筆墨，每從長元的血中驗出一樣毒物，就把名稱寫在魚箋上。玉卿在心里默默計著數(shù)，外面報時的星官報到卯初時分，他們已經(jīng)寫了三十七樣，還在繼續(xù)寫。在這之前，他們已經(jīng)命隨行的藥童回去取了好幾次驗毒的藥品和器具。

　　長元平躺著，眼睛注視著穹頂。手上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他們每報出一個名字，他的眼睛就眨幾下，顯然在沉思。

　　一個侍從匆匆進來，通報：“玉帝、玉卿上仙、長元公子，狐族谷長老來了?！?p>　　玉帝睜了眼：“他來干什么？”

　　“說是聽說了昨晚的事，知道長元公子匆匆上天，心中不安，所以來看看?！?p>　　長元道：“帶他上來?！?p>　　九重天是天界最高一層，凌霄殿又是整個九重天最高的殿堂，除上階神靈以外，沒有征召不得隨意出入。是以谷安易只能在凌霄殿下面的一個平臺上等待。那個平臺成圓形，周圍立著九根天柱。柱子頂端連著的，就是天幕了。之前玉卿被接上九重天，也是在那里下的車。

　　玉帝皺眉：“他若來了，明日你這副模樣就該傳遍狐族了。”

　　玉卿轉(zhuǎn)頭看著昊天。

　　“他是狐族長老，狐族的神靈出了事，他不過問不行。”長元一邊說著一邊試圖坐起來，幾次都失敗了。

　　玉帝不打算過去幫他，玉卿也沒有過去扶他的意思。

　　他只好沖那邊的醫(yī)藥神們道：“扶我起來?！?p>　　正在研墨的藥神看看玉帝，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這才過去把長元扶起來，擺成了打坐的姿勢。

　　玉帝問：“幾時了？”

　　“約莫卯時二刻了?！庇袂浞畔虏璞?。

　　“派去明靈山的神將該回來了，”玉帝說著站了起來，“我去正殿等著，你留在這里看著他?！?p>　　玉卿點點頭。

　　在谷安易被領(lǐng)過來之前，幾名侍女又奉了糕點給玉卿。玉卿吃了一塊，覺得無味，就不再吃了。比起吃食，現(xiàn)在要緊的是長元。

　　由于她坐的坐榻斜對著門，谷安易一進來，首先看到的就是她。

　　谷安易愣了愣。

　　玉卿沖邊上努努嘴，谷安易順著看過去，才看到了榻上的長元。以及低聲交談的醫(yī)神藥神。他們那處傳來的一股香甜，他自然也嗅到了。

　　他向玉卿頷首，然后又走到榻邊向長元行禮。

　　長元笑道：“不小心吃了點臟東西，他們正準備配藥呢?！?p>　　谷安易疑惑地看向醫(yī)藥神們，忍不住道：“我聽他們報的，似乎不是藥名?！?p>　　“總要先知道我中了什么毒，才好配藥?！遍L元向藥神那邊指一指，“你也過去看看，若是需要什么草藥，是你清逸帝泊灣有的，回去還能給我捎了來。”

　　谷安易點點頭。先前把長元扶起的那個藥神，便把案幾上已經(jīng)寫滿了的三張魚箋拿給他看。

　　谷安易看第一張神情還算正常。

　　到了第二張，氣息就不那么通暢了。

　　看完第三張，他一臉凝重地問長元：“公子現(xiàn)下感覺如何？可有什么不適？”

　　“我調(diào)息了許久，已經(jīng)好多了?！遍L元語氣輕松。

　　“真的沒事嗎？”谷安易不確定，又問。

　　“是還有些不舒服，這是正常的。”

　　谷安易又走到案幾邊，看見醫(yī)神又寫完了一張，還在繼續(xù)寫。他問那研墨的藥神：“你們查出來多少種毒？”

　　藥神在心里合計著，玉卿卻先答道：“一共是十三種劇毒，三十二種蠱——嗯，三十三種了?！眲倓偹幧裼謱懮狭艘粋€。

　　谷安易又看看手里魚箋，忍不住道：“這下毒者，好歹毒的心腸?！?p>　　“確實歹毒，”這一點長元贊同，“這些蠱和毒，尋常一種兩種，可能傷不了我，所以他混合了許多種毒物，幾乎是怎么毒怎么來?！遍L元說到這里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不過，配毒之人不怎么懂毒理?！?p>　　“公子何意？”谷安易疑惑了。

　　一旁的藥神幫忙解釋：“長元公子所言不虛。我舉一個例子，谷長老細看，我們列的單子上面寫了兩種能損傷人腦的蠱?！?p>　　谷安易低頭看著魚箋：“腦蠱和神蠱?！?p>　　藥神點點頭：“腦蠱，專愛吞吃腦漿，會致人癡傻。但是神蠱，卻是在腦中釋放毒素，使人麻痹。尋常人只知道這兩種蠱蟲都是針對人腦，卻不知道，神蠱所釋放的毒素，對于腦蠱來說比腦漿要可口?！?p>　　長元道：“你們方才查出來好幾種情蠱，也是一樣的道理。”

　　另一個藥神凝重道：“公子，那些情蠱，卻比其他蠱要復雜一些?！?p>　　長元來了興趣：“你說。”

　　那個藥神把谷安易手中一張魚箋抽出，放到長元面前：“公子請看，這幾種情蠱都是精心培育的，而且是專門針對神仙的?！?p>　　玉卿放下了茶杯，仔細聽他說話。

　　長元示意他繼續(xù)說。

　　藥神一邊說一邊指給長元看：“合歡蠱，中蠱著一日不與人交歡就會經(jīng)脈暴裂而死。清心蠱，若是動了情欲就會受蟲蟻噬咬之痛。但是多情蠱，中了之后神志混沌，情欲暴漲，須得一次交合七日以上才能解?！?p>　　谷安易看看長元，發(fā)現(xiàn)他神色如常，絲毫沒有被這些蠱影響。

　　藥神還在繼續(xù)說：“后面這個靜心蠱，中蠱者一旦對人動了心，心跳便會加速，直至心臟碎裂。絕情蠱，不論動心還是動欲都會渾身潰爛。這邊還有一個，鐘情蠱，中蠱之人不動情還好，動情后，一旦變心，五臟六腑就會被燃盡?！?p>　　玉卿本來探過一次長元的脈門，發(fā)現(xiàn)他只是血液奔騰，故而想要用法力幫他壓制。聽藥神這么一說，才發(fā)現(xiàn)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長元一直在費力壓制這些蠱蟲，遠沒有他表面上那么輕松。

　　長元對上她的眼神，笑道：“它們不會在我身上發(fā)作，卻把我的身體當做戰(zhàn)場?！?p>　　這個“它們”不止是說這些情蠱，還有其他的蠱。蠱蟲們在他的體內(nèi)廝殺，造成了他強烈的不適，而少部分的毒藥，則可以趁著這個機會重傷他。

　　不過，反而是因為這樣，他死不了，甚至連癱瘓都是暫時的。很快他的身體就會適應(yīng)這些毒物的存在，然后他又可以行動如常。只是到了那時，一旦運功就會催得蠱蟲們更激烈的廝殺，他的身體便會遭到反噬。

　　不過長元似乎并不擔心，臉上還帶著笑意。

　　醫(yī)神擱下筆，緩緩道：“公子，這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p>　　“怎么說？”谷安易問。

　　長元也看向他：“都寫完了？”

　　醫(yī)神站起來，道：“我們幾個認識的，都在這里了?！?p>　　“還有你們不認識的？”長元問。

　　“掌蠱的藥神下界巡查了，有好幾樣蠱，需要等她回來才能確定。”

　　長元點點頭，又問：“你方才想說什么來著？”

　　“您體內(nèi)這些蠱的劑量各有不同，量少的那些遲早會被消滅，那時公子的身體還虛弱著，無力抵抗剩下的蠱?！?p>　　長元卻絲毫不緊張：“若是世間有一種蠱，能夠吞噬其他一切的蠱和毒，還不會傷人身體呢？”

　　藥神們面面相覷。

　　最后醫(yī)神道：“長元公子，老夫掌管醫(yī)道一千年，從未聽說過這種蠱。”

　　“那是你孤陋寡聞?！?p>　　“長元，”玉卿皺著眉頭，“你見過這種蠱？”

　　“我沒有見過，”然而他非常自信，“但是我知道，這種蠱世間一定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