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幫幫我
還是夜，
在他別墅的大門邊，
他透過車窗看見一個瘦弱的身影蜷縮著，
旁邊還放了一個手提箱，
那人，
還沒箱子大。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了，他的眉頭皺的很難看，眼睛灰暗，看不出一絲表情。
她對著車燈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要死不活的耷拉著腦袋，
目光一直落在他緩緩靠近的雙腳上。
輕輕的一陣風(fēng)，
他看到她臉上清晰的巴掌印，
呼吸停頓了一下，
卻也無話，
嘴抿成一條線看著她。
“帶我離開這兒吧，幫幫我?！?p> “去哪里?！?p> “哪里都行，我爸媽不讓我生下孩子，我沒有辦法。”
她面如死灰，
語氣淡的風(fēng)一吹就散了，
卻又不停地縈繞在他耳邊。
王嵐錦覺得心被捏住，
一時之間難以決斷，
用公式化的眼光打量著她，
似乎在找一個突破口打破僵局。
幾秒以后，
她忽然抬頭迎著他的目光，
他看到的，
是那種垂死掙扎的燕雀的眼神，
言又與止，欲哭無淚。
天開始飄起小雨，
讓她不斷飄搖的發(fā)上現(xiàn)出點(diǎn)點(diǎn)光斑，
他垂了垂眼瞼：
“你先進(jìn)來吧，我現(xiàn)在無法考慮你說的事，我們明天再談?！?p> 本來已經(jīng)定了返程計(jì)劃的王嵐錦，
整整一個晚上也沒有想好怎樣處理這件事。
輾轉(zhuǎn)反側(cè)——
幫她，是害她，
不幫，不舍得。
他獨(dú)自對著一杯紅酒，思索著永遠(yuǎn)沒有結(jié)果的答案，做著有生以來最難的決斷。
早晨，
他看到了餐桌邊的她，
披著一身金色的陽光，
恬靜，閃亮，
仿佛回到了初見時的模樣，
看的他眼中不自覺泛起一株光。
“謝謝你考慮幫我。”
她對他彎了眼角，
不經(jīng)意間擼頭發(fā)的模樣，
讓他心里掠過一絲清甜。
昨天思索半夜得出的，必須通過她家人同意才能幫她的決定，瞬間忘了。
垂下眼角，
保持自己沒有任何表情，
在她對面坐定，
以一貫的公式化口吻說：
“既然你這么說，我把我的要求也提一下，你如果同意，我們接著談，如果不同意，這事情就當(dāng)你沒對我說過?！?p> 見她點(diǎn)頭，他接著說：
“第一，我不知道幫你是對是錯，也不希望因?yàn)閹湍氵@件事而得罪了你的家人，所以你的家人自己搞定，不要讓你家人有一天因?yàn)榇耸抡疑衔?，更不想讓其他任何人知道我?guī)湍?，希望你能明白?p> 第二，我可以為你辦理出國的所有手續(xù)，移民或者長居都可以，但是你在當(dāng)?shù)氐乃惺虑楸仨毞奈业陌才?，這一點(diǎn)也沒有問題嗎？
第三，我還是勸你終止妊辰，覺得生下沒有父親的孩子并非明智之舉。但是，如果你不能答應(yīng)終止妊娠，我也要保留隨時停止幫助的權(quán)限?！?p> 他話說的很慢，
邊說邊看著她的反應(yīng)，
她臉上從頭到尾沒有表情，
睫毛都抬一下。
他多少有些失望，
其實(shí)是想她說不，
然后直接摔了凳子離開，
從此兩個人再也沒有交集，
各自去自己應(yīng)有的人生。
但是，她沒有。
聽完了，
她低著頭沉思了一下，
輕輕吐了口氣，
自言自語般說：
“我這個人，
從小到大都是自己顧著自己，
除了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
從我記事的時候就所有的事都是自己選擇的。
小的時候，
我看我爸媽天天吵架，生氣，
我就恨，
恨他們把我生下來，而又不好好顧及我的感受，
明明兩個人不喜歡對方，還非要在一起分個對與錯，何必呢！
后來上中學(xué)，
兩個人終于離婚了，倒是干凈。
我就奇怪我媽，
明明跟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分了手，
為什么還天天哭天抹淚的，至于嗎？
一個男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所以我天天跟我爸過不去，
揮霍錢，翹課，欺負(fù)她的小三兒，
每次把他的小三兒氣的鼻子眼淚一把抓，我就開心！
誰讓他有錢就找小三兒的，活該！
后來我長大了，我就知道，任何事情，你只有自己顧著自己，別人才不敢欺負(fù)你，
指望著別人護(hù)著你，凈是胡扯！
所以，別的女孩學(xué)鋼琴，我就學(xué)跆拳道，
別人撒嬌發(fā)爹，我就偏偏什么都不在乎…..”
她說道這里，
本來很激動的聲音慢了下來，
對著他的眼睛，
逐漸被一團(tuán)慢慢凝結(jié)的水霧蒙住，
再低下頭去的時候，
他看到，一顆一顆的，從她眼里掉落的淚。
他想試著說些什么，
卻又見她艱難的調(diào)整了呼吸，
低聲道：
“可就一件事，不是我自己選的…..
就是那天，被人用刀子抵著脖子的時候，
我怎么就那么信任他，
素未謀面的一個人，我竟然完全相信他救得了我。
現(xiàn)在想來我應(yīng)該是，
第一次見到他，
就喜歡他。
我還傻傻的，一直控制著自己，
怕我會愛上他，不敢喜歡多一點(diǎn)，
就是怕他離開我的時候，我會太心痛……”
她再一次頓住了，
仿佛回到以前的記憶里，
滿臉的絕望，惆悵，哀傷，甜蜜，
就那么深深的交織在一起，
那樣的表情，
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
他知道他會永遠(yuǎn)記住這張臉，
也不在乎她后面會再說什么了。
“你知道嗎……
當(dāng)他給我戴上戒指的時候，
我笑到眼淚都出來了，
我就想，我終于可以放心好好喜歡他了，
終于不用操心離開時，會有多心痛了，
起碼，我痛，他也會痛……
所以，
在我，沒有準(zhǔn)備好喜歡他的時候，他來了，
在我，準(zhǔn)備好好好愛他的時候，他離開了，
我就這么傻乎乎的，逆來順受….”
她停住了，再一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一只受傷蝸牛，不再伸出探索的觸角。
王嵐錦，
默默的往她餐具里送食物，
找不出話安慰她，
也不忍心打斷她此刻竭力控制的隱忍。
緩緩的，
他聽到她語氣回復(fù)些許平靜：
“行了，也別說什么終止妊辰不終止妊辰的了，這就是我的孩子。
是他的血脈，但跟他沒有關(guān)系，是我的選擇。
你愿意幫就幫，你不愿意我也理解，
就像你此刻，
坐著聽我說半天，
我謝謝你?！?p> 她反著眼睛看著他，
眼睛微瞇，
仿佛要把眼里的淚全部吸收掉，
臉上還是一貫的冷漠，
沒有任何表情。
王錦嵐心里五味陳雜，卻脫口而出：
“你的護(hù)照，帶了嗎？”
……
飛機(jī)在漫天的云海里游蕩，
無盡的沉靜。
天際間最后一抹若有若無的霞光，
無聲的訴說著內(nèi)心深處的凄涼。
冷，
早已浸透了她的每一個細(xì)胞，
她發(fā)現(xiàn)，
自己早已習(xí)慣這份凄涼。
就這樣，
整個人心甘情愿的陷入這無盡的黑暗里，
像一個深埋在地下的活死人，
不再祈求任何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