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陽手指翻飛如蝶,三尺瑤琴叮咚作響,迎面而來的攻擊轉(zhuǎn)瞬間消弭。強勁的音殺之術(shù)變成了一縷清風(fēng),拂發(fā)而過,溫柔繾綣。
郝新晴的琴聲如同空谷中傳來的風(fēng)聲,渺遠悠揚,蘇沐陽的琴聲如同群山萬壑中的涓涓細(xì)流,清麗跌宕。兩人雖是各自彈著自己的曲子,但是卻意外的和諧。
兩人只是專心彈琴,外界的人卻見靈力波動在整個競技場上呼嘯,以為兩人之間的戰(zhàn)斗十分激烈,但是誰都說不出怎么就激烈了,就好像“雖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看著很厲害,那就很厲害吧”。
音殺周身盤桓著血紅的靈力,琴曲里暗藏著兇險的殺機。蘇沐陽身邊的靈力如同升騰著金色的霧氣,但是琴音并沒有蘊含靈力似的。
音殺所有的攻擊都會在他面前消散,但是蘇沐陽也沒有任何攻擊打向郝新晴。兩人僵持了一時半刻,音殺率先停下,無奈地說:“我實在找不出你的破綻,技不如人,甘愿認(rèn)輸。”
蘇沐陽也停下了琴曲,擺了擺手:“我已經(jīng)沒有靈力可用,琴技不精,在學(xué)姐面前班門弄斧,實在貽笑大方。是學(xué)姐贏了。只是想請教學(xué)姐一件事。”
音殺莞爾一笑,旁若無人地與蘇沐陽坐而論道:“請講?!?p> 蘇沐陽說:“那日學(xué)姐和邢衡學(xué)長交手,你們的靈力都突然消失,我至今沒想通是怎么個打法。不知學(xué)姐今天為何不用那招?”
音殺也不避諱,大大方方地說:“以心為弦,七情為律,不過是擾人心智的小把戲,殺敵一千而自損八百,沒必要讓學(xué)弟見笑?!?p> 蘇沐陽聞言先是眉頭緊鎖,突然想起蘇哲宇給他介紹郝家秘法時提到的“心弦”,也突然想起蘇哲宇當(dāng)時說的話,臉上一下子紅了,有些僵硬地說:“我知道了。”
音殺看出蘇沐陽知道“心弦”,便笑著說:“既然你要我為你保密,作為交換的話,你也為我保密吧!”
蘇沐陽點了點頭,飛快地收起自己的琴,想要趕快溜走。裁判象征性地宣布了平手,就放他離開。
蘇沐陽坐在邢衡旁邊的時候,臉上終于不紅了,但是看邢衡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邢衡本來想拉著蘇沐陽問他用的到底是蘇家什么秘法,看上去和音殺之術(shù)極為類似,但是面對蘇沐陽的眼神,一下子想到他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老父親,心里發(fā)毛得很。
“額……”邢衡咽了一口口水,“你們剛才到底誰贏了?”
蘇沐陽比較委婉地說:“等我凝結(jié)出靈竅,學(xué)姐贏不了我?!?p> 他頓了一下,主動交代:“我用的不是蘇家的秘法,學(xué)長之前用劍嘯打破音殺,應(yīng)該明白所謂音殺都要寄托在‘音’上。我用琴音打亂她的琴音,然后只是簡單將靈力外放,找琴曲的破綻來化解攻擊。不過,我練琴的時間太少,手生,勉強自保?!?p> 其實他也可以將靈力附在琴弦上,用琴音攻擊,但是這種拙劣的手法必定比不上郝家的音殺術(shù)。而且他現(xiàn)在本就靈力不濟,支撐不了多余的攻擊。
邢衡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音殺之術(shù)雖然詭異,但是原理上來說,也就是用樂曲代替了咒語。溯流光可以看見靈力,找出琴曲的破綻也不難吧?”
蘇沐陽沉吟片刻:“其實,曲由心生,琴師不可能時時保持著心境圓滿,只要聽曲子就可以找出破綻的。想必心弦更是如此?!?p> 邢衡一愣:“心弦?”
如此來看,邢家竟不知心弦的秘密,蘇沐陽忍不住懷疑蘇哲宇是如何知道的。不等邢衡問,蘇沐陽就堵了他一句:“我答應(yīng)了她,不可說?!?p> 邢衡憤恨不平,蘇沐陽在一旁腹誹不止。
所謂“以心為弦,七情為律”是指“以他人之心為弦,以己之七情為律”,唯有兩心相通,才可以撥動心弦。除非兩方中有一人身死,心弦會一直連通兩人,故而郝家之人以此定情,至死不渝,甚至在伴侶死后自己的心弦都會一同斷絕。
有道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山無陵,夏雨雪,天地合,未敢與君絕。
蘇沐陽現(xiàn)在簡直想要錘爆邢衡的頭,兩人明明相互愛慕,邢衡作為一個大男人,還成天跟個小女生似的和郝新晴鬧別扭。
就邢衡那副傻得冒泡的樣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明白郝學(xué)姐的心意,兩人又得到什么時候才能終成眷屬。
蘇沐陽見場中的比賽實在沒有什么看頭,而他和邢衡也算是很熟了,看門見山地問:“學(xué)長,你和音殺以前就認(rèn)識吧?”
邢衡僵硬地點了點頭,狠狠嘆了一口氣,下定決心和盤托出:“當(dāng)年晉國出兵討伐璐緹斯,因為邢家和其他幾個小世家出力很大,皇帝就默許了我們?nèi)腭v蓮城。后來郝家被迫遷移,而為了安定蓮城里的原住民,晉國沒少給蓮城好處,管得又松。郝家就想來分一杯羹,來了以后沒少和邢家互懟。但是,蘇家……”
邢衡頓了一下,看了蘇沐陽一眼,后者不知道從誰那里抓了一把瓜子,若無其事地嗑著瓜子,就跟聽他說評書似的。邢衡忍住了打人的沖動,接著說:“那件事以后,邢家只能向姬家示弱,主動和郝家交好。在我出生之前,我爸和郝家的家主關(guān)系還可以,就指腹為婚,給我定了一門親事。但是后來邢家和郝家的關(guān)系也不怎么樣,也就沒人老提這茬事,本來我都不知道有這回事。直到郝新晴知道了,她不愿意隨便嫁人,就自己來上門退親?!?p> 蘇沐陽喊了一聲好:“郝學(xué)姐真乃女中豪杰!”
邢衡瞪了他一眼,接著說:“她非要退親,郝家那邊也很不待見,正好瑞皇在蓮城有個招生宣傳,她就來這兒上學(xué)?!?p> 后面的蘇沐陽大概可以猜到,或許是邢衡自己不服氣被女方退婚,或許是邢家不想放棄聯(lián)姻的機會,又或許是邢衡那時候就喜歡郝新晴,總之他也就追到學(xué)院來了。
蘇沐陽磕著瓜子,含糊地說:“然后呢?”
邢衡被他的話噎住,氣憤地從他手里搶過瓜子,順便翻了一個白眼給他:“你真當(dāng)我是說書的?這是生活,真實經(jīng)歷!哪兒能跟話本子一樣,還有且聽下回分解?。俊?p> 蘇沐陽說:“我爸以前給我講他的經(jīng)歷就跟哪兒能跟話本子一樣,再說了,既然是生活當(dāng)然有后續(xù)?!?p> 邢衡又被他噎了一下,一想到自己以前聽到的有關(guān)蘇哲宇的傳說,確實是傳奇得那些寫話本子的人都不敢這么編。
他不甘示弱地懟回去:“客官,筆撂這了,您來接著編!回頭我照您寫的說?!?p> 蘇沐陽干脆地回了一句:“我尋思著,是不是得給你找塊木頭來,把人說得要睡著了,你就把醒木往桌子上一拍?!?p> 邢衡忍俊不禁:“你是不是被奪舍了?這種廢話,你以前可不會浪費口水說出來?!?p> 蘇沐陽聳肩:“學(xué)長,我覺得你還是少看點雜書好。奪舍的想法實在禁不起推敲。我倒是覺得,你有希望把自己的一生活得和話本子里的人一樣?!?p> 邢衡沒有正形地說:“你終于發(fā)現(xiàn)我根骨清奇,天賦異稟了嗎?我今天借你吉言,干脆實不相瞞,我不僅一目十行,過目不忘,而且琴棋書畫詩酒花茶樣樣精通。平時助人為樂,樂善好施,釃酒臨江,橫槊賦詩,蓋一世之雄也?!?p> 蘇沐陽忍不住接了一句:“而今安在哉?”
邢衡又雙叒被噎住,索性不再說話。
蘇沐陽怎么也想不到,他今天一語成讖。日后白云蒼狗,滄海桑田,他們的故事都成了這個時代最傳奇的傳奇,但是“邢衡”和“蘇沐陽”這兩個名字卻湮沒于俗世,無人問津。
就好像,蘇沐陽和邢衡這兩個人永遠恰同學(xué)少年,風(fēng)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正巧這時候,姬如玉和紫堇處理完結(jié)社里的事,也到觀眾席上來觀戰(zhàn),坐在蘇沐陽旁邊的人主動給兩人讓了位置。
蘇沐陽和兩人打了招呼,姬如玉也是一來就問他和音殺交手時用的什么秘法。蘇沐陽重復(fù)了一邊自己對邢衡講過的原理,然后隨口說:“沒想到學(xué)長同時學(xué)了兩家的秘傳,不知道我開了靈竅以后打不打得過你?!?p> 姬如玉聽到他在沖擊四級并不驚訝,聽到這樣有謙遜又狂傲的話忍不住笑著說:“打過才知道?!?p> 蘇沐陽說:“我有一點挺奇怪的,姬家的艷蓮訣不是勝在以柔化剛嗎?和太極共用時,那個手刃怎么是強攻的?”
姬如玉一來就在兩人身上設(shè)下了隔音,這時候也就放心大膽地說了:“姬家的秘法本叫滟漣訣,艷蓮訣的叫法是以訛傳訛所出,后來干脆就用這個名字掩飾秘法的實情。以柔克剛只是表象,滟漣訣如同水面上的清圓波紋,細(xì)微的靈力可發(fā)動巨大影響。而且我同用滟漣訣和太極,不僅可借力打力,還將對手的力打在他的痛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