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成績會怎樣？
徐牧呼吸略有些急促，他知道，郭品尚現(xiàn)在的窘境，其實并沒有郭震所說的那么嚴重。
說不定人家早就有了退路，上輩子郭品尚商途根本沒有太大起伏。要不然，也不會帶著郭震一家在外地混的風生水起。
定定看著徐牧，郭品尚突然展顏一笑：“……沒成績的話，那么郭叔那邊，可就不歡迎你再跟震震去打工嘍?！?p> 聽上去似乎也沒多大的約束力，但徐牧知道郭品尚這話，多少有些敲打的意思。
揮手阻止準備開口的郭震，郭品尚問道：“怎么樣，你沒意見吧？”
有想法的人多的是，有執(zhí)行力的人才叫本事。
“沒意見。要我賣完了呢？”徐牧眨眨眼，淡淡問道。
“賣完了？除提成外，我另外封個大紅包給你?！惫飞泄笮?，顯然對徐牧能完成任務(wù)并沒抱多大信心。
有那么好賣，他郭品尚是干什么吃的？
頓了頓，郭品尚臉上的笑容收起來，接著道：“這樣子，完成任務(wù)后，可以去給你姐夫打個招呼，看他到底愿不愿意做售后服務(wù)，我一個月給他三百的工錢，就不按次數(shù)來算了。”
一個月三百，在鎮(zhèn)上，比公務(wù)員的工資也不遑多讓。
打一棒子，總得要給個甜棗。
郭品尚深諳此話精髓。
徐牧偏頭考慮半晌，鄭重地緩緩伸出右手：“那……一言為定？”
重生回來第一天，就有個機會在面前。擁有前世十多年銷售經(jīng)驗的徐牧，自然不會輕易放手。
看來，要認真點了。
十多歲的少年，此刻淡定從容得宛若商界老鳥。
只是，那畫風未免有些古怪。
郭品尚笑笑，同樣伸出手：“一言為定?！?p> 旁邊，郭震看得目瞪口呆，他對這位嚴厲的叔叔向來懼怕，眼看徐牧跟對方談笑風生，而郭品尚又儼然一副平等對待的樣子，更是令郭震覺得說不出的詭異。
牧子……似乎變了啊。
等徐牧離開后，郭嘉涵撇撇嘴，頗為不甘地道：“爸，你還真相信那家伙能把車賣出去?。俊?p> 她對徐牧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兒時的印象，其實并不深。
但先前徐牧在她面前故作驚人之語，想吸引自己注意。這種嘩眾取寵的男孩子她見多了，簡直不知所謂。
在她看來，徐牧的行為尤其惡劣。居然都敢在她父親面前肆意吹牛，這人，忒無恥了些。
聽了女兒的話，郭品尚臉色一正：“我相不相信無所謂，到時候看看不就知道了？反正我又沒損失?！?p> 瞅了瞅自己那仍愣神中的侄兒，他突然展顏一笑：“說起來，震震算是交到個好朋友，最起碼，比起你在縣城里的那些玩伴，這徐牧膽子就大得多?！?p> 郭品尚自認看人極準，可是，很少碰到像徐牧這般如此自信沉著的少年。
沒有農(nóng)村孩子普遍的內(nèi)向與憨厚，倒好像是個浸淫商界多年的老手，不得不讓他高看一眼。
至于一個月賣掉五十多輛農(nóng)用車，簡直就是天方夜譚，說到底郭品尚也是不相信。
閑著也是閑著，他并不介意，在無損自身利益的前提下，給這少年一個機會。
也僅僅是個機會而已。
“說的也是，老徐這兒子養(yǎng)的不錯，比我家這渾不吝的崽子強多了。”
接過話頭的郭大強，想起剛才徐牧氣定神閑地跟自家兄弟談生意的畫面，再看看自己兒子，莫名地覺得有些牙癢癢，突然毫無征兆地踢了兒子一腳。
郭震：“……”
他滿腦門問號，也受不了這委屈，自家老頭子這是抽得什么瘋？
**
躺在床上，徐牧半天睡不著。
這是他重生歸來的第一夜，心緒復(fù)雜，難以入睡。
按照他白天的計劃，接下來的時間，是準備辛苦點外出打工的。
可剛才在郭震家里，他鬼使神差地，抓住了一個不知道是好是壞的機會。
這不是他以前的性格，或者是說，再有信心，他也不會在郭品尚面前夸那種?？凇?p> 一個月……時間并不寬裕。
可當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莫名極具有自信心。大概是……重生歸來有些膨脹了？
這可不好。
徐牧暗暗告誡自己。
重生雖然是個很美妙的事情，他上輩子只是條咸魚，即便掌握未來不少信息，但也絕不會變得多厲害。
充其量，等有錢后投資方向不會差罷了。
比如，囤房買阿貍和藤迅股票之類……
徐牧分析著自身優(yōu)劣，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依仗自己十多年的銷售經(jīng)驗，來賺取自己的第一桶金。
有些意興闌珊地翻了個身，徐牧暗暗搖頭，沒強大的專業(yè)知識和見識，即便重生，依然還是咸魚啊。
不過，在賣車之前，得弄清楚自己先前出現(xiàn)幻覺的根源。
好不容易重生回來，若伴隨個精神病的金手指，那就太刺激了。
有時間得抽空去省城醫(yī)院檢查下，嗯，接下來，還得找郭震去各個村子轉(zhuǎn)轉(zhuǎn)，做個市場調(diào)查什么的。
心中默默盤算，隨著夜色漸濃蛙鳴聲淺，徐牧開始處于一種似睡非睡的狀態(tài)中，倏然，他猛然驚醒，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來。
七個光團再度顯現(xiàn)，在他腦海中，循著奇異的軌跡緩緩旋轉(zhuǎn)，尤其是那帶有絲絲綠色的光團，尤其醒目。
這特么……
徐牧徹底清醒過來，試探地開口問道：“系統(tǒng)？”
沒有反應(yīng)。
睜眼閉眼試驗良久，徐牧終究還是束手無策。
那七個光團，他現(xiàn)在能清晰感應(yīng)到，只是，仿佛獨立于其他維度般，任憑徐牧如何溝通，都沒半點反應(yīng)。
這要是個金手指的話，怕是史上最沒用的一個吧。
哪怕是放出來當全息投影看個樂子也好啊，徐牧暗自吐槽。
**
青洪縣下轄十二個鄉(xiāng)鎮(zhèn)，其中，榆林鎮(zhèn)離縣城中心最近，無論在經(jīng)濟還是人口上，也是最繁華的一個。
當然，這是相對而言。
在徐牧眼中，榆林鎮(zhèn)也不過就是稍微有些人氣的鎮(zhèn)子罷了，觸目所及，鎮(zhèn)上風貌皆帶有老電影般的昏黃，比起二十多年后繁華，簡直有天壤之別。
榆林鎮(zhèn)邊緣地帶，有一家泰禾米廠。
第二天一大早，徐牧就與郭震拖著稻谷去了糧站，在那里，他只將合同糧交完，剩下的，就全部拖到這里來了。
沒別的原因，泰禾米廠的廠長是他外公。誰家還沒兩個富親戚，在這里賣比糧站總歸要劃算一些。
郭震幫著卸貨后，眼看時間還早，便嚷嚷著要去游戲廳。
他時不時就跑鎮(zhèn)上玩街機泡音像店，對這里熟悉無比。
徐牧跟他約定下午回去后，也沒攔他。
只是，在賣糧的時候，終究還是遇到了些問題。與往常的不一樣，這回徐牧收到的是白條。
白條哇！
徐牧頗為稀罕地看了看手中的收據(jù)，二話沒說，直接奔向最里面一排灰撲撲的平房。
現(xiàn)在收糧還有不給現(xiàn)錢的？這不要個說法都不行了。
靠最左邊的一間，就是廠長辦公室。
紅磚褐瓦，白色粉墻很多地方都有脫落的痕跡，上面‘發(fā)展才是硬道理’幾個大字，嗯，很有年代感。
推開處處斑駁蟲眼的木門，徐牧一腳跨進去，抬眼便看到兩個舅舅，徐牧連忙一一打招呼。
大舅蘇瑞林，小舅蘇忠青，目前都在泰禾米廠上班，一個管生產(chǎn)，一個管財務(wù)，平時也相安無事。
這個家族式的小作坊，已經(jīng)在榆林鎮(zhèn)生存了近五年。
此刻，兩個舅舅都是臉紅脖子粗，氣氛明顯有些異樣。不過，在徐牧進來的那時起，他們就迅速調(diào)整呼吸，竭力裝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的樣子。
看到進來的是徐牧，蘇忠青原本冰冷的臉龐略略化凍，從沙發(fā)站起身來：“喲，牧子來啦，走，小舅帶你吃早餐去?！?p> 蘇忠青跟徐牧相差不到四歲，從小來兩人感情極好，便是上輩子，在所有親戚中，徐牧也是跟小舅最親。
倒是大舅和外公似乎與父親有些隔閡，至于原因，徐牧不是很清楚。
有一點徐牧知道的是，即便父親再困難的時候，都不允許母親找娘家借錢，一分錢都不行。
“吃什么吃？”
蘇瑞林臉一沉，瞥了眼徐牧后道：“牧子我跟你說啊，這次是你自己沒有考好，不管你是想上學上班還是咋地，咱們……”
看他這樣子，分明就是擔心徐牧上門來借錢的。
“哎哎哎……”
蘇忠青連聲打斷，不悅地瞪了自家哥哥一眼后，這才打著圓場：“牧子，你大舅的意思是……最近廠子里效益不好，所以他……”
“行了，這還有外人在，你少說兩句?！?p> 瞪了兩人一眼后，蘇瑞林回過頭來，站起身沉聲道：“周廠長，讓我再考慮考慮，今天就到這里吧。”
到這時，徐牧才發(fā)現(xiàn)，坐在陰影下還有個中年人。
這人身材魁梧，襯衫西褲，大背頭梳得油光發(fā)亮一絲不茍。只是他臉上坑坑洼洼，皮膚黝黑，那成功商人的氣度，未免就打了些折扣。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極為陰鷙的雙眼，亮的嚇人。
對蘇瑞林的逐客令，那中年人絲毫不以為意，笑吟吟地起身道：“這樣的，我也沒那個時間再跟你慢慢耗，連機器帶廠房，一口價十五萬……”
他這一番話說得四平八穩(wěn)，語調(diào)沒有半點起伏，似乎吃定了對方。
“做夢吧你?！碧K忠青終究還是年輕氣盛，本來都快走到門口了，又回頭吼了一句。
徐牧現(xiàn)在算是明白過來，怪不得兩個舅舅神色不對，敢情，現(xiàn)在的泰禾米廠都已經(jīng)有人上門談收購了？
電光火石之間，他很快便想起，前世中，正是這個暑假，外公家似乎發(fā)生了不少事，外公一病不起，爾后落下病根直到郁郁而終。而兩個舅舅，也相繼去了南方打工……
那一切的根源，就是面前這個中年人？
“是不是做夢，我相信你父親比你明白?！蹦侵心耆撕敛粍优?，打了個哈哈后，目視蘇瑞林，很誠懇地攤攤手：“泰禾欠銀行還有十二萬的債務(wù)我來負責，你蘇家白拿十五萬，考慮一下？”
“我們這里還有很多糧食，你別欺負人……上個月你的開價都是三十五萬……”
蘇瑞林臉色有些陰沉，雙手按著辦公桌站起身來緩緩道。
只是，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個廠子創(chuàng)辦了好幾年，從一個小作坊到如今這個規(guī)模，任誰都不可能舍得放手？
對方說的沒錯，現(xiàn)在銀行的貸款催得緊，而泰禾現(xiàn)在無論哪方面的業(yè)務(wù)都不容樂觀，再拖下去，恐怕后果難料。
能夠早點從這個泥沼里面爬出來，未免不是個好選擇。但父親現(xiàn)在不在，他如何能拍這個板？
對于蘇瑞林的質(zhì)問，那中年人并沒有半點不悅，反而摸出一包硬盒阿詩瑪，不疾不徐地抽出一支給自己點上。
愜意地吐了個煙圈后，那中年人夾著煙的手指點了點蘇忠青兩兄弟，平靜地開口：“上個月情況不一樣，你們這個破廠現(xiàn)在送人恐怕都沒人要，只有我福盛才能吃下你們。說句不好聽的，不管是資產(chǎn)，還是采購銷售包括內(nèi)部管理，我福盛米廠在榆林鎮(zhèn)說第二，誰敢稱第一？”
這番話意思很淺顯，他雖然是要收購蘇家的泰禾米廠，順便也要鄙視一下其他廠子，整個榆林的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有一個人算一個，都是辣雞。
狂雖狂，但他周福哲有這個底氣，也有資格說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