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古稱金陵,又叫石頭城。龍蟠虎踞,六朝繁華。
清涼山是南京西區(qū)的著名勝地,東山麓有一座善慶寺,寺內(nèi)的掃葉樓,為文人品茗談詩的好地方,登樓遠眺,好像許多浮雕的假面具,南京人稱這一帶叫做鬼臉城。
鬼臉城是個叢草雜生,荒涼不堪的地方,游人們也很少到這里來尋幽探勝。
這是初更時分,一彎新月,像銀鉤般斜掛天空!
三月初頭,東風(fēng)料峭,吹到身上猶帶寒意,鬼臉城黑黝黝的城腳下,不知是什么人搬幾方平整的大石,拼在一起,倒也有些像一張長方形的桌子。
在這張拼成的石桌東,南,西三面,每一面都有四團黑影,像木偶般坐在那里,只有石桌的上首,(北面)依然空著。
三面,一共是十二團黑影。說他們是黑影,因為他們很像是人;但你看不到他們的頭臉,只是黑幢幢的一團而已!
而且人是動物,就算你正襟危坐,也總有人會動一下的;但這十二團黑影,始終也沒動過一下。
這時,要是有人走來,看到了這般情形,不嚇個半死才怪!
但這時的確有人來了,那是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人,頭上也戴著一頂黑色的風(fēng)帽,強勁東風(fēng),吹得他氅衣獵獵作響。
風(fēng)雖很大,他卻走得很快,縱然他披著一件寬大的黑色斗篷,但從他一路行來,腰身扭動所流露出來的婀娜身材,分明還是一個女的,而且年紀也不會很大。
一個年輕女子居然在夜晚到這里來。嘿,她若是再走近五六丈,看到這十二團黑影,那就夠你瞧的,保險會尖聲驚叫,回頭沒命的飛跑。
現(xiàn)在,她漸漸走近了,三丈,兩丈、一丈……她當然已經(jīng)看到了,但居然沒有尖叫出聲,而且還走向石桌的上首。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在召桌北首中間停下來。徐徐摘下了頭上風(fēng)帽,露出一頭披肩青絲。
月亮雖然不算大明亮,但已可看得清她的容貌,只是看清了她的容貌,你就會大夫所望。
那是一個滿臉病容,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的黃臉女子,但她目光卻相當明亮,掃過面前十二團黑影,緩緩從寬敞的斗篷中伸出一雙纖纖玉手。
這雙手光潤如王,就和她焦黃的臉孔完全不相稱,玉手攏著大拇指和食中二指,那是“拈花指”,她玉筍般尖尖的三個指頭之間,確實拈著一朵花。那是一朵黑色的玫瑰花。
現(xiàn)在她開口了,清冷的聲音,徐徐說道:“花令行天下。我住長江頭?!?p> 話聲甫出,那始終沒有動一下的十二團黑影突然站了起來,原來他們果然是人!
現(xiàn)在每一個人迅快的伸手取下了戴在頭上的黑布罩子。
那是十二個黑衣漢子,此刻一齊躬下身,由左首第一個人說道:“屬下黑煞十二星參見花令?!?p> 此人聲音有些蒼老,但中氣極足。
黃臉女子冷聲道:“你們能及時趕到,很好?!?p> 十二個黑衣漢子直起身,但目視石桌,沒人敢朝黃臉女子看上一眼,神色極為恭敬。
黃臉女子續(xù)道:“令主把你們調(diào)來,有一件重要的任務(wù),要你們?nèi)マk?!?p> 那為首黑衣人躬身道:“使者有何差遣,屬下自當遵奉指示?!?p> “好!”黃臉女子依然冷冷道:“三日后是清明節(jié),我這里有密柬一封,你們可依柬行事?!?p> 說完,從她斗篷中飛出一封黑色的密柬,落到為首黑衣人面前。
為首黑衣入躬身取起來,口中說道:“屬下遵命?!?p> 把黑色密柬揣入懷中。隨身又取起蒙臉黑罩,套到頭上。
其他十一個黑衣漢子也各自取起黑布罩套到了頭上,大家一齊回身坐下。
現(xiàn)在他們又變成十二團黑影,正身而坐,又一動不動了。
黃臉女子似乎對他們十分滿意,輕盈的覆上風(fēng)帽,轉(zhuǎn)身往外行去。
鎮(zhèn)江城里,有一家東海鏢局,總鏢頭姓聞,鏢局是聞家的祖業(yè),傳到聞天聲已經(jīng)第三代了。
東海鏢局數(shù)十年來,可以說得上是大江以南第一家大鏢局,聞大聲的祖父聞滄海,號稱劍、掌、鏢三絕,在江湖上盛名久著,到了晚年,門人弟子遍及大江南北,東海鏢局宛然成了武林一個門派,大家索性就稱東海門下,久而久之,武林中就多了一個東海門,東海鏢局總鏢頭,也成為東海門的掌門人。
聞天聲的夫人姓阮,是金陵名武師鷹爪門撲天鷹阮伯年的獨生女兒,一身武功,出自家傳,這位阮夫人只生一個女兒,取名家珍,今年只有一十七歲,自幼學(xué)了家傳的武功,還要纏著母親傳她鷹爪門的功夫。
聞天聲今年已經(jīng)五十一歲了,自從去年五十歲大壽之后,就把東海鏢局交給大弟子陸長榮去負責(zé),除了發(fā)生重大的事故,他已少去過問,以東海鏢局在江湖上的交情和盛名,自然也不會發(fā)生什么重大事故的、
聞天聲雖是東海門的第三代掌門人,但他生性淡泊,不肯濫收門人,因此他門下只有三個弟子。
大弟子陸長榮,已經(jīng)三十出頭,替師父管理鏢局,人稱陸少鏢頭。二弟子林仲達,今年二十六歲。三弟子楚玉祥,今年十八歲,當初原是棄嬰,由聞天聲夫婦一手扶養(yǎng)長大。
這楚玉祥是聞天聲的三弟子,但聞天聲從未教過他一招半式的武功,只請了一位宿儒教他讀書。
聞天聲為什么不教他練武呢?其中原來另有一段原因。
那是十七年前一個春天的早晨,聞天聲正在練武場中教陸長榮、林仲達兩人的武功,聽到大門口趟子手們大聲談?wù)?,似是出了什么事?p> 聞天聲忍不住跨出門去,只見七、八名趟子手正在七嘴八舌圍在路上說話。
聞天聲不覺輕輕咳嗽了一聲。這聲咳嗽原是總鏢頭出來的暗號,因為鏢局的趟子手,都是粗人,幾個人在一起,自然更會粗話出寵,他為了要維持總鏢頭的尊嚴,聽到他們說粗話總是不大好,因此每次出來,總要先咳嗽一聲,讓大家知道總鏢頭出來了,就可以安靜一些。
那幾個趟子手聽到總鏢頭的聲音,連忙垂下手來,叫了聲:“總鏢頭!”
聞天聲問道:“你們圍著看什么?”
其中一名趟子手道:“回總鏢頭,咱們鏢局門口,不知什么人送來了一個棄嬰。”
“棄嬰?”聞天聲道:“你們看到什么人放在咱們門口的?”
隨著話聲,走了過去。
就在他舉步跨出的同時,從大路上正有一道人影飛奔而來,這人奔行的速度奇快無比,轉(zhuǎn)眼之間已到了聞天聲的面前,他來得快,剎住得也快,只要再差上半步,兩人就非撞上不可。
聞天聲一怔,抬目朝那人看去。
那人微微一笑,說道:“聞總鏢頭,在下是給你老送信來的。”
他左手果然拿著一個信封,迅快遞了過來。
聞天聲本待伸手去接他的信封;但聽了對方這句話,覺得事出突兀,連信都沒有去接,注目問道:“朋友是那里來的?”
那人左手把信遞出,聞天聲要接未接,那封信就跌落地上。
聞天聲往下看了一眼,信封上果然寫道:“聞總鏢頭親啟”字樣,就這瞟了一眼的時間,瞥見那人右手舉了起來,掌中寒光一閃,極似匕首,心頭不禁猛然一驚,那還容他出手?身形一個輕旋,左手疾翻使了一記擒拿手法,五指如鉤,一下扣住了對方手腕,右手同時疾出,把對方手中匕首奪了過來。
這一記空手入白刃的手法,當真動作如電,迅疾俐落。那人右手被他抓住,居然一點也沒有掙扎,手掌一攤,任由他把掌中的東西奪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