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08
剎那既是永恒,這不是形容小情感的一句話。
小火駐足目及之處,狼藉一片。暗夜兇影過眼于前,凄涼離苦又浮于心中,百般心思上心頭糾糾纏纏不休。數(shù)月間又似是隔世。
地上散漫遍布的暗色血跡已經(jīng)風干變成黑褐色,也分不清哪一處是小主父親冷獵戶的,更分不清哪一處是群狼留下的,只有分布在潮濕泥土上凌亂繁雜的腳印以及空氣中揮之不散的血腥氣息能想象得出當時的場景多么的混亂。
小火屏住呼吸,穩(wěn)定心神,四下望去,期望能在凌亂的現(xiàn)場找的到冷獵戶的尸骨。但,現(xiàn)實的景象也徹底打破了小火的期望,因為目及所到之處,除了幾片沾滿血跡的粗布衣服碎片零散在地上或者掛在空地旁邊的矮木枝上,與零散在地上的風干血跡相呼應之外,什么也沒有……
殺戮的氣息,血腥的味道,對于小火顯然太過于真實,真實到愣在原地渾身發(fā)冷,良久,一片五色光暈,一個小姑娘,黯然斂起散落四周的衣物碎片,一片一片,一條一條,一絲一絲不知多久……離去……
又來到當初自己受傷的樹下,小心翼翼的把收集到手中的碎布片,放在腳下,蹲下身一捧捧土剖開,散落身旁,日落西斜時分,伴著血色殘陽,坑深三尺,將布片放入,映著斜陽分明還有滴滴淚珠浸潤面前泥土,一個狐妖的眼淚……
冷獵戶的衣冠冢,簡單而獨立,沒有墓碑,只有一捧新土顯得平淡無奇,小火信手折來一枝新芽,插于墳前,默立墳前,閉目默念靈咒,一股靈氣聚于指尖,凌空一指,新芽立刻就地生根,化作一根長藤,一頭繞樹而上,一頭凌墳而漫。
跪于墳前,低啜良久,三叩首。
輕語低吟一般道:“信狐家小女,蒙機緣獲救于此,不想至恩未報,復累恩主身亡,尸骨無尋。小女現(xiàn)將故主遺物留于救身之處,立誓于此,傷生雖乃道中不取,但立命為天下之根!今主母怒棄小女于外,小女無顏再歸,容后大恩自必當報!天地于此為證!”
自此,狐女小火,也就是狐女小九,攜至寶五色玲瓏子遁入山中凈地,潛心修行,靜待日后機緣來時。
卻也正是詩說:
生生往往往不息,
轉轉還還還別離。
十五年前生在此,
七八相見又絕期。
桃花樹下酒將冷,
黑白陣中透玄機。
神仙更擾時光苦,
俗子多愁命兒急。
十五年后。
冷少杰年紀已經(jīng)二十有三,雖然幼年喪父,與母親相依為命,如今也已經(jīng)成年,雖然未曾有機會從父親那里學得什么狩獵本領,卻也年輕力壯,體格健拔,相貌也褪去了幼年的稚嫩,眉眼之間菱角分明,乍一看,也英姿颯爽,有些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味道。
年幼至成年十五年間,雖有母親告誡,但仍有很多次偷偷背著母親一個人來到當初自己父親遇難的地方,暗自神傷。心頭總有說不出的滋味,內疚自責,傷痛苦澀,驚嚇恐懼……百般難述。
印象中最深刻的除了父親決然堅毅的背影,還有一雙雙兇殘的眼眸。以及父親的最后話語仿佛清晰如昨。
自從母親一句呵斥:“還敢提你的小火?若不是它,你何必身犯險地,你父親何苦……”然后是母親轉身啜泣的背影和憤怒的關門聲。自此,冷少杰未再母親面前再提及小火。
冷少杰心中一直有兩個疑問:“小火當時為什么忽然逃跑,自己父親遇難后即便尸骨無存,可為什么過后自己去尋找父親遺物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父親尸身無存到可以想到,但衣物什么,哪怕碎片也沒有這就難以理解了?!?p> 自己害父親身故,很自責。又不能尋得父親哪怕一點兒隨身之物,只能與母親在木屋旁立一處空墳。十五年來,每每逢父親難日,看母親對著父親空墳傷心欲絕的神情,冷少杰心中萬般糾結壓抑,只能默默勸慰母親。
如今成年的的冷少杰只有一個心思,學個存世之道,好好侍奉娘親,以盡孝道。找那群狼報仇的想法小時候很久都一直有,但隨著年紀漸長卻越來越認清不太現(xiàn)實。到非是冷少杰仇性泯滅,而是山中狼群不知幾數(shù),何處去尋得當夜那群?總不能翻遍百里山林把所有的狼都殺盡誅絕吧?這非人力可為!
有一日,冷少杰趁著母親心情不錯,把自己想要學藝謀生的想法說與母親,母親見兒子如此說來,倒也合乎情理,想夫君早去,十五年娘倆貧寒苦度歲月,眼看兒子也成年了,雖然識得幾個字,卻也遠非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之流,況且于此山中縱有才學也無存身之用,自己也過天命直奔花甲,說不得什么日月撒手一去,也不能讓兒子一人孤苦獨居山中獨數(shù)日月。聽兒子說完之后,也就同意了冷少杰的想法。
母子二人一合計,且不論做些什么,只管尋得人多聚集所在才是,冷少杰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所幸老夫人識得。老夫人與夫君冷獵戶最初也非山中來,冷獵戶尚幼之年隨先父母從南方故鄉(xiāng)逃荒至問君山東行百里一處鎮(zhèn)子里,但父母長途跋涉,饑寒困苦染病雙亡,冷獵戶靠吃百家飯乞討至成年,窮苦孩子早當家自古不變,乞討不及也常有,人活著總要吃飯,無飯可吃自然就得靠自己,春河里抓條魚,秋山上套只野兔的營生也就無師自通了。
時逢冷獵戶二十五歲,又有地方發(fā)生災荒,冷夫人隨父母也逃荒至此,剛到此地,冷夫人父母年老體衰也挨不住奔波,一命嗚呼!冷夫人一家三口千里奔波有點家當此時也所剩無幾,勉強典當外物湊點銀錢,求請善信五七八人欲葬父母,生路再尋。
奈何時逢鎮(zhèn)中一惡霸,橫生禍心,于下葬途中阻攔欲行霸道,冷獵戶恰巧遇到,冷獵戶自幼流浪于此,識得此人行徑,以前也受過不少此人消遣,想到自己身世與此女子何嘗不相似,再想到自己所受之嫌棄,頓時同病相憐,心中膽氣一橫,出手撂翻惡霸,一頓胖揍可是解了多年的悶氣了,可見是非定是難休,急脫脫相煩善信一眾,扔下二人身上所剩無幾銀錢,幫忙下葬冷夫人父母,拉起旁邊發(fā)愣的冷夫人就跑,冷夫人也不由己,二人慌不擇路只管向問君山方向逃去,跑跑停停,渴飲泉溪,饑餐秋果,總算冷獵戶自幼善于此道,二人算是安全逃到了問君山下……
時日久了,冷夫人發(fā)現(xiàn)冷獵戶雖然人顯粗狂,少言語,但性情正直,況解自己于危急,多日相照顧,自己孑然一身也無可去處,也就于冷獵戶互相照扶,一個解決吃食,一個縫縫補補,半年后,遂結為夫婦。
想今子已成人,二十多年光景,不可為不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如今從哪里來還要回哪里去!冷夫人心中雖無忐忑,卻也一番各種滋味在心頭,本想與夫君兒子一家老此山林之下,不問歲月深淺,誰知天不遂人愿,夫亡子立,守在此處顯然是不合時宜了。
次日,母子收拾好路途所需之物,也沒什么值錢的物事,余下也沒什么值得帶走的,走出門口,母子看了看木屋,走到冷獵戶的墳前,燒了點粗紙錢,擺上三摞野果,就算告別了,也是沒什么值得留戀的了,連墳都是空的,心更是空的,空的蒼白,空的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