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一枕黃粱(4)
單寧在睡夢中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一股焦糊的濃郁的燒紙的味道。
沒有塑料油脂的嗆人的怪臭味。
對的,是紙。
單寧皺著鼻子聞著,
煙霧一絲一縷的飄進鼻腔里。
太溫和了,不像是失火。
單寧輕輕爬起來,赤腳輕輕擰開房門,躡手躡腳挪到張一周臥室門口,趴在門縫仔細聞了下。
沒錯了,張一周這個家伙在自焚!
她想起了自己一個人深更半夜焚香燒黃符紙的夜晚。
這個家伙也遇到過不去的坎兒了么?現(xiàn)在很難熬吧?
要不要敲門安慰呢?
敲開門說什么好呢?
“你好啊一周哥,焚香燒紙做法事我有經(jīng)驗的哦!”
沒必要為了安慰別人揭自己瘡疤吧?
怎么辦呢?萬一他在偷偷哭怎么辦?敲開門豈不是很尷尬。
單寧你是不是戲太多了?也許人家只是在……抽煙呢?
張一周也機警得很,燃情歸燃情,畢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兒!
盡管單寧開房門的聲音很輕很輕,他還是覺察到了。
他輕手輕足地挪到門后,仔細的聽著。
一個在門外探索,一個在室內(nèi)防御。
水杯里的小火苗漸漸失去了活力。
“要不然我點個外賣,留張一周電話,這樣,外賣小哥來的時候,我就可以知道他有沒有事情了。”單寧心想。
突然,王師傅那句“耍小聰明讓我尤其不滿意”響在耳邊。
老子是來送溫暖,為什么還要遮遮掩掩?
咚咚咚,單寧抬手敲門。
這讓張一周有些措手不及,耳朵震得略疼。
他打開門縫,看著赤腳的單寧。
“一周哥,我們?nèi)タ慈粘霭??!?p> 張一周看著單寧,他不知道她為什么深更半夜提出這樣的要求。
“哪里?海邊?”張一周問。
“高樓,最高的樓”單寧脫口而出。
“上海之巔,幾點出發(fā)?”
“現(xiàn)在吧?”
“現(xiàn)在是不是有點早?這才兩點半?!?p> “可是六點鐘天就要亮了,太陽就升起來了?!?p> “也對,不過,你明天不上班?”
“試用期嘛,試用過了我就是獨立自強的新時代女性,試用不過的話,還請哥哥繼續(xù)扶貧?!眴螌幧罹弦粋€躬說道。
“你不是說不給別人添麻煩是美德?”
“你也也說了,咱倆現(xiàn)在有交情了呀!準備出發(fā)。”
二人各自回房換好衣服,打車來到上海之巔。
二人看著門口懸掛的營業(yè)售票時間:08:30——21:30。
似乎來早了。
“你不知道幾點開始營業(yè)???”單寧問。
“你不也沒查嗎?”張一周回答。
“我以為你在上海那么多年了,應該門兒清?!?p> “旁邊就是黃浦江,看來只能選擇江邊看日出了?!睆堃恢芴嶙h。
二人沿著路邊溜達,不夜城終歸是不夜城。
凌晨三點半,依然車水馬龍。
“一周哥,我餓了。”單寧停住腳步。
“隨便選,哥有的是錢?!睆堃恢芎肋~一指,大手一揮,單寧順著望去。
一家家粵菜、淮揚菜、本幫菜中間夾雜著泰國菜、日料和西班牙菜。
“你坐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給你化個齋。”單寧推著張一周坐在路邊的長椅上,俏皮又歡快地向馬路對面跑去。
張一周看著單寧的背影,這丫頭片子最近好像瘦了???
等一等,她剛才那句話是不是占我便宜?
張一周出神地望著單寧走過的那條馬路,直到單寧繞道回來他都沒有發(fā)現(xiàn)。
“看什么呢這么出神,有美女???”單寧問。
“有啊,剛才有個美女,從這里過去?!?p> “我怎么沒看到?”
“你這輩子怕是看不到了?!?p> “切!沒有被我蓋章過的美女,都不是真正的美女??次屹I了什么?”
單寧從袋子里拿出兩罐啤酒,一打烤串,把袋子平鋪在位置上,坐了下來。
張一周打開一罐啤酒遞給單寧,單寧伸手拿起另一罐,豪邁地說:“我自己來?!?p> “大氣!”張一周“稱贊”道。
沒想到單寧摳了半天,把拉環(huán)扯斷了。
張一周把手里的啤酒遞給單寧,說:“逞什么能,命運注定讓你喝我打開的這一瓶。”
他拿出鑰匙扣,撬開啤酒,出口處明顯翹起來一塊金屬。
單寧看到了說:“我還是喝這瓶吧?!?p> “我來吧,劃破你的嘴可怎么嫁人?!睆堃恢苓呎f邊喝了一口。
單寧用自己的酒湊過來輕輕碰了一下,咪了一口,問:“一周哥,你今天不開心?。俊?p> “誰告訴你的?”
“我猜的,所以我喊你出來看日出。”
“關心我?。俊?p> “對哦。我不開心的日子,是一個人偷偷挺過來的,那時候就我自己在家,可以放聲哭,可以放聲笑,可以不吃飯,可以一睡好幾天。其實我那時候也想有人可以跟我分擔一下,但是我怕被人發(fā)現(xiàn),因為我怕別人安慰我,但是我又怕別人都發(fā)現(xiàn)不了,沒有一個人安慰我?!眴螌幒攘艘豢诰?。
張一周沒有說話,沉默半天,擠出來三個字:“所以呢?”
“所以,你現(xiàn)在知道有人關心你,就不會孤單啦。”
張一周碰了一下單寧的酒,猛灌一大口。
“對了,那天你到底有沒有喝醉?”
“哪天?”單寧明知故問。
“就那一天?。 ?p> “哪~一~天~嘛?”單寧拖長了音調(diào),像個醉鬼。
張一周笑著說:“不錯呀小姑娘,你買的都是我愛吃的?!?p> 二人吃完,溜達著來到江邊,看著天水相接的那條黑線慢慢泛起一層紅紗,太陽像個咸蛋黃一般,慢慢的浮出水面,緊接著碧波蕩漾的江水上也灑滿了一層金色,變得波光粼粼起來。太陽似是在用力向上跳躍,當它躍出水面的時候,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撲面而來,周身迅速閃現(xiàn)刺眼的白光,它不再像在水里那猶抱琵琶半遮面似的糾結(jié)與掙扎,像火箭脫離地心引力一般向天空飛去。雄偉與瑰麗這些詞匯此刻在單寧腦海里煙消云散,只是覺得:闊氣!
“它還會回來的!”單寧說。
“什么?誰會回來?誰回來了?”張一周問。他此刻甚至有點懷疑單寧知道了一切。
“太陽,你看它剛才躍出水面的一霎那,是不是像掙脫了束縛與捆綁,歡欣雀躍地沖到天上,享受短暫自由的時光,可是到了晚上,它就又主動沉入海底,就像陷入愛情的斯德哥爾摩患者?!?p> 張一周看著單寧,猜不透她是有心還是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