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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衫輕

第三十四章 臣與妻

羅衫輕 一斛明月 2089 2019-07-18 15:20:00

  似是愣了太久,領(lǐng)路的太監(jiān)在旁輕喚了一聲“公主請”,將白裳裳從思緒里拽了回來。她只好再向著龜茲王拜了拜,才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好容易回了明珠殿,卻見著龜茲王的側(cè)妃正坐在榻上向云嬤嬤問話,似是關(guān)于嫁妝籌備的事情。

  白裳裳不禁覺得最近一定是撞了貴人運,這些常年不來往的大人物,怎么一個二個全都來與她瓜葛。

  雖不知這側(cè)妃是為何而來,卻也不愿落下與她不和的口實,便徑直走過去,向她福身行了禮,道了聲:“見過溫儀娘娘。不知娘娘大駕,不曾遠(yuǎn)迎,失了禮數(shù),還請娘娘莫見怪?!?p>  那溫儀娘娘倒是個性格溫綿之人,見她如此禮數(shù)有加,便忙下了座,伸手扶她起身,又拉她同坐在一處,拿眼細(xì)細(xì)打量起來。

  白裳裳被她瞧得不好意思,正頗有些不耐煩,卻聽她軟聲細(xì)語地笑道:“我們的嫡公主真真如佛前供著的玉蓮,如此貌美動人,不論嫁給誰,都必被捧在心尖兒上?!?p>  說罷仍舊笑眼如絲地看著她,纖手還一面牽著她的手不放。

  白裳裳最不喜與不相熟的人故作親昵,可又不好硬駁了她的面子,只得不動聲色地徐徐將手脫了出來。

  那側(cè)妃也是個透亮的人,倒也不惱,干笑了幾聲,便讓云嬤嬤一眾在外候著,看樣子要與她私下聊些話。

  待殿內(nèi)只余她二人,溫儀側(cè)妃換了個口氣,不甚親昵也不格外疏離,就像點頭之交的熟人似的,張口問她:“公主可準(zhǔn)備妥當(dāng)去中原了?”

  一聽這話,白裳裳不禁覺得龜茲王與他側(cè)妃倒真是般配的一對,連問話都一樣讓人無從回應(yīng)。

  若誠心準(zhǔn)備,平常姑娘家置辦嫁妝、打點安排、禮教修習(xí)都要耗個一年半載的。她一國嫡公主,又是嫁往當(dāng)今世上頂耀眼的皇室,沒個三年五載,如何能準(zhǔn)備妥當(dāng)?

  可如今時間匆忙,一切從簡后,刪減下來便沒有多少好做的,不過是從王庫里挑些西境的珍寶,算作陪嫁,中原皇帝也未必瞧得上。

  畢竟她真正的嫁妝,是身后的龜茲國,和通往西境的坦途。

  不過想來,這溫儀側(cè)妃今日必不是隨便來聊閑,或許是受了龜茲王的托付,來叮囑些原本母親該說給待嫁女兒的話。如今這王庭里,也唯有她的身份最適合當(dāng)這個差了。

  故而白裳裳細(xì)思片刻,答復(fù)道:“裳裳自幼沒了母后,婚嫁上的事,未嘗受長輩提點教導(dǎo)過,因而頗為稀疏,當(dāng)下一切不過由著嬤嬤照應(yīng)準(zhǔn)備著,自己倒并未做些什么?!?p>  溫儀側(cè)妃聽后,微頷了頷首,開口道:“正是如此,你父王令我來與公主說幾句體己話,才好放心。旁的事,都不甚要緊,頂要命的一句話,公主務(wù)必要牢記在心里?!?p>  說到此處頓了頓,似是確定了白裳裳正凝神靜氣聽她下文之后,才繼續(xù)說道:“皇庭后宮里的夫妻既是夫妻又是君臣,既是君臣又是夫妻。”

  這一句話繞得白裳裳頗有些糊涂,什么君臣夫妻的,這位側(cè)妃娘娘真乃高人,說起話來頗有玄機,難怪寵冠后宮這些年。

  見白裳裳有些迷糊,溫儀側(cè)妃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說道:“公主不懂倒也不為怪,我慢慢講給你。只是公主一定先將此話原樣記住,日后遇上了事兒,拿出來念念便能少些挫折。”

  一面說一面伸手,將白裳裳的一縷子碎發(fā)撥至耳后,一臉慈愛地笑道:“正如我方才所言,公主天香國色,男子少有不動心的,想來那中原太子也不會例外。只是,公主尚未經(jīng)情事,并不知那情字的厲害,能教人一念生一念死?!?p>  “年輕男女耽于其中,少有不被它傷的。不是傷于情深不壽,便是傷于愛而不忠。然帝王之愛,注定涼薄,他們身負(fù)天下,心中裝的絕不能是兒女情長,更不可能是一個女人,哪怕一時沉迷,也或早或遲抽身而出。”

  “可我們女人家,卻大多執(zhí)迷不悟,非要被傷透了心,才能漸漸丟開手放下。這也是為何后宮里面,常多怨婦,冷宮里更是好些失了心智的瘋?cè)?,豈知她們也曾有過嬌花兒似的好時候?!?p>  聽著聽著,白裳裳便明白她的前半句。不過就是提醒她莫忘了帝王無情,不可癡癡地認(rèn)真與那中原太子談情說愛,免得將來情到濃時情轉(zhuǎn)薄,不知不覺成了妒婦、怨婦乃至冷宮棄婦。

  要始終記得他雖是丈夫,更是帝國太子,未來要肩負(fù)中原的江山霸業(yè),更手握著她身后龜茲小國的生死命數(shù)。

  于是點點頭,回言道:“溫儀娘娘的話裳裳聽明白了。生于帝王家,我大抵也略懂得些,想來母后便是不懂這道理,才一生不得志吧……”

  說完這話,卻見溫儀側(cè)妃面上怔了怔,嘆了口氣道:“先王后與王上……”

  可不知為何,又并未繼續(xù)說下去,轉(zhuǎn)了話鋒說:“公主天資聰慧,一點便透。只是,相敬如賓、奉守君臣之禮的夫婦之道,也難免疏離有余親昵不足。此后漫漫數(shù)十載的相攜相伴,總免不了有些坎坷挫折,若無半分夫妻情份,恐怕也會愈發(fā)艱辛。故而,與帝王結(jié)為夫婦,難便難在如何把握夫妻與君臣間的尺度,對公主而言,更是如此?!?p>  白裳裳聽到此處,才真正明白了這一整句話背后的艱難。

  她與中原太子這段姻緣著實有著太過強烈的目的,極難將兩國之間的利益拋開,僅論男女風(fēng)月或是夫妻情緣。

  如若做到兩相得宜、琴瑟和鳴,背后未必沒有為著兩國邦交的考量。而兩相厭棄,特別是中原太子、未來的中原皇帝,厭棄了她,則必定給兩國帶來嫌隙……終究難以成就一份純粹的感情。

  而即便如此,自己也必須要愛上他,可又得愛得有禮有節(jié),愛得溫婉持重。不能愛到失去理智,忘了他的身份和自己的身份??捎忠谶@份清醒之中,為彼此氤氳出甜暖的夫妻之情。

  聽著就不是人干得事兒,難怪歷史上的和親公主都被變著花兒地歌功頌德,如今看來,實在配得上萬古流芳、名揚后世。

一斛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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