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
養(yǎng)心殿內(nèi),看著被王家屏退回來的那道圣旨,朱翊鈞拍案怒罵,徹底出離了憤怒。
也不怪朱翊鈞會急眼,畢竟他剛把王家屏提了首輔,萬也不會想到這白眼狼反手就給了他一刀,這事擱誰身上都得急。
此時,只見伺候在一旁的張鯨擺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忿忿然說道:“陛下,王家屏公然違背圣意,藐視君權(quán),罪不容赦。請陛下下旨,讓奴婢帶錦衣衛(wèi)將其捉拿,打入詔獄!”
朱翊鈞聞言只是陰沉著臉默然不語。
稍頃,只見其搖了搖頭:“張鯨,你去一趟內(nèi)閣。傳朕口諭,讓王閣老回府上去,先歇養(yǎng)幾日。”
“這...是?!睆場L微微一楞,雖有些不明所以,卻也不敢違命,自躬身施禮退了下去。
朱翊鈞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氣,畢竟王家屏是他一直很尊重的老師申時行推薦的人選。此外若是因“國本”一事連續(xù)折騰掉兩位內(nèi)閣首輔,也確實有些不合時宜,故而這次只是暫時停了王家屏的職,卻沒有直接罷免他。
然而王家屏卻并不打算就此收手,似乎鐵了心要在半年之內(nèi)確定下皇長子的地位。故而雖被停了職,卻半刻也沒閑著,暗里聯(lián)絡許國、王錫爵、趙志皋和張位四位內(nèi)閣輔臣與都察院、六科給事中的御史言官們聯(lián)合一氣,統(tǒng)一對外,繼續(xù)給皇帝上疏。
幾天后,禮部給事中舒弘緒率先上疏,表示支持李獻可,催促皇帝盡快讓皇長子出閣讀書。朱翊鈞二話不說,將其給發(fā)配到南京養(yǎng)老去了。
六月初,戶部給事中孟浩養(yǎng)上疏支持舒弘緒、李獻可,這次就沒什么好話了,直接在奏疏中開罵皇帝“坐視皇長子失學,有辱宗社祖先”。朱翊鈞直接革了他的職,并命錦衣將其拉到午門外,當著百官的面打了一百杖。
這一百廷杖,直將孟浩養(yǎng)打得皮開肉綻,傷及肺腑,足足在家中哀嚎了半月方一命嗚呼。如此一來,暫時算是把一眾御史言官給震懾住了。
七月中旬,新晉內(nèi)閣大學士趙志皋見無人再敢上疏勸諫皇帝,咬了咬牙后,親自出面上疏催促朱翊鈞讓皇長子出閣。
趙志皋畢竟是內(nèi)閣輔臣,朱翊鈞也不敢太過放肆,只將其訓斥一番后了事。
而一眾御史言官見此,也不再沉默,繼續(xù)開始“努力奮斗”了起來......
從七月大暑到十二月冬至,整整五個月的時間,先后因皇長子出閣一事被皇帝處理掉的官員有:吏科給事中陳尚象、都察院御史鄒德泳、戶科給事中丁懋遜、兵科給事中張棟、刑科給事中吳之佳、工科給事中楊其休、禮科給事中葉初春六人,平均一月滅一個。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按理說雙方也都該歇歇了,畢竟要過年了,朝臣們也早該看出了皇帝的決心。
可惜事與愿違,群臣們就像打了雞血一般,百折不撓,且越戰(zhàn)越勇,似乎存心不想讓皇帝過一個安穩(wěn)年。
萬歷十六年年初,禮部員外郎董嗣成、御史賈名儒、御史陳禹謨再次上疏,支持皇長子出閣。萬歷即刻反擊,董嗣成免職,賈名儒發(fā)配,陳禹謨罰俸。
一時間,一波御史倒下,另一波又重新站了起來,前仆后繼。
朱翊鈞見此,也徹底和他們卯上了,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對“殺”一雙,直至京城的御史言官都被處理的差不多了,方才稍稍松了口氣,滿心以為事情總該到此為止了.......可惜,朱翊鈞實在低估了朝臣們的戰(zhàn)斗力。
御史倒下了,還有六部大員......準確點說,是六部尚書!
正月初九,禮部尚書徐學謨率先站了出來,上疏建言皇帝讓皇長子朱常洛出閣讀書。緊跟著,刑部尚書潘季馴上疏復議,戶部尚書王璘和吏部尚書楊巍聯(lián)名上疏表示支持。
四名一品大臣同時上疏,這一次,朱翊鈞終于開始害怕了......內(nèi)閣已經(jīng)沒了首輔,監(jiān)察機構(gòu)已經(jīng)癱瘓,要是連六部部堂也處理掉,那京城就該出大亂子了。
罷了罷了,反正還有兩個月就要立太子了,也不差這么一會兒。朱翊鈞終于開始覺得累了,不想再斗下去了,斟酌再三后,心中便已有意妥協(xié)。
然而就在此時,賦閑在家的王家屏也坐不住了,他是真怕皇帝一怒之下連六部部堂也一并罷免掉,故而急忙出面調(diào)停,主動向皇帝認了錯,并希望皇帝能夠赦免已經(jīng)被罷黜的朝臣。
王家屏的想法是很好的,但方法卻是錯誤的......臨門一腳,眼看著事情就要辦成了,他卻偏偏在這個時候沒有把握住皇帝的心思,致使群臣半年的努力功虧一簣!
且說本已有意息事寧人的朱翊鈞見王家屏跳出來后,立時火冒三丈,滿血復活恢復了戰(zhàn)斗力,并讓張鯨傳下口諭痛罵:“自你上任,大臣狂妄犯上,你是內(nèi)閣首輔,不但不居中緩和矛盾,反而封還朕的批示,故意激怒朕。”
“你不要以為朕不知道,此事始作俑者,就是你王家屏!”
“朕本已讓你命你賦閑在家,可你卻偏不安生,私下聯(lián)絡內(nèi)閣閣臣、都察院御史、六科給事中上疏,現(xiàn)在事情鬧到這等地步,你卻又跳出來做好人,當朕是聾子、瞎子、傻子嗎?!”
聽完口諭,王家屏終于理解了以前的申時行有多不容易......萬念俱灰之下,上疏請辭歸隱。
朱翊鈞也著實痛恨這王家屏,故而二話不說就同意了,同時提任了內(nèi)閣中資格最老的王錫爵為新任首輔大臣。
至此,當了半年首輔的王家屏離開了京城,朝堂里的御史言官們也被皇帝收拾的差不了。
劉承祐收到消息后,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一直看他不順眼的王家屏走了,討厭的御史言官們也一一倒下了,而新任內(nèi)閣首輔王錫爵是目前幾位閣臣中唯一一位和他政見相同的人。
所以,等了半年的劉承祐終于出手,以禮部主事的身份給皇帝上疏,說的卻不是讓皇長子出閣的事,而是直接請皇帝即刻立皇長子為太子,以固江山千秋大業(yè)!
這下好,大家伙都別鬧了,依照原先的約定:在萬歷十六年三月初春之前,若有人敢上疏催促皇帝立太子,則此事立時便推遲十五年!
低調(diào)了整整一年,已經(jīng)開始消失在眾人眼中的禮部主事劉承祐突然上疏違約,群臣氣瘋了,皇帝朱翊鈞卻樂開了花......
當日,劉承祐的奏疏剛遞進紫禁城,僅僅過了一個時辰,立馬就有圣旨批復下來:“禮部主事劉承祐,顧念朝政大局,以千秋之業(yè)為己任,其心可鑒日月,擢升為正五品通政司左參議,以為天下官員之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