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何一言辦公室,他真的去煮了一杯咖啡過來,許茉抬起頭問:“你不喝嗎?”何一言搖搖頭:“醫(yī)生不讓喝……”“哦……”許茉又問,“你……身體還好吧?……”何一言看著她明明關(guān)心自己又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含笑道:“好不好,你不是應(yīng)該很清楚么?”
“嗯?”許茉開始沒聽明白他這話的意思,但看著他笑,突然心有所悟,想起那天晚上在酒店的事情,干咳一聲,低下頭去看著手里的杯子,決定換個話題:“這是什么咖啡?”
“你喜歡的卡布奇諾……”何一言也收起玩笑,走到辦公桌前,撥通了助理的電話:“小陳,聯(lián)系一下商貿(mào)部的葉部長,讓他明天下午安排一個小時,我有個客戶介紹給他。五分鐘之內(nèi)給我答復(fù)?!?p> 許茉愣了愣:“你說的客戶不會就是我吧?”何一言點頭:“當(dāng)然是你了。不過葉部長最近可能比較忙,所以我擅自做主定了明天下午,你有時間吧?”許茉雖然比較忙,但時間相對來說還是比較自由,更何況是面對這么重要的事情,時間自然是有了。
不到五分鐘,助理小陳就回了電話,和葉部長約好了明天下午兩點見面,地點就在商貿(mào)部的會議室,并且他還找部長秘書要到了品牌入駐的考察及相關(guān)規(guī)定,已將郵件發(fā)了過來。對于助理如此的高效率,何一言只“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看到許茉有些吃驚的樣子,想了想,收起工作時的嚴肅,笑著問她:“怎么了?”
許茉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沒什么,我就是在想,怎么樣才能招到辦事效率這么高的助理……”何一言忍俊不禁:“這只是我平時對他們工作的要求……你最近開始招人了嗎?”許茉點點頭,把那天面試的事情當(dāng)做笑話講給何一言聽,聽到各種不來面試的奇葩理由,何一言大笑起來,還不忘對許茉道:“也虧你還忍得下去……”
兩人都笑起來,仿佛這段時間以來所有的不開心都消失了。正如何一言所說,她和他的感情,不只是在洛雅,在其他任何地方,她還是她,他也還是他。只要心還在,感情就還在。
何一言仔細地交待許茉準備好明天見葉部長的相關(guān)資料,她的履歷,高靜菲的履歷,“四季芳菲”的品牌理念,創(chuàng)作特點,產(chǎn)品特色甚至對市場的定位,對未來的規(guī)劃等等,十分詳細。聽著他有條不紊地說來,許茉一邊牢牢記住一邊心中感慨,這每一句話的背后,是他經(jīng)歷了多少應(yīng)酬的場面和經(jīng)驗,才看起來云淡風(fēng)輕,像現(xiàn)在一樣信手拈來。
不過她也很感激,即使他什么都經(jīng)歷過,卻并沒有選擇一味地大包大攬,以他的名義出面解決這件事。他尊重她作出的努力,就像他尊重其他客戶一樣。
談完工作的事情,何一言換了個話題:“下午有空嗎?”許茉想了想,說道:“下午我約了人面試,晚一些可能還要搬家……呃,我是說,我被我媽從家里趕出來了……”“為什么?”何一言挑眉道。“她大約……嫌我每天回去得太晚吧……”“她應(yīng)該是怕你晚上太遠回去不安全……”許茉點點頭,連何一言都看得明白媽媽的心意,她又怎么不明白,只是想找個人發(fā)發(fā)牢騷罷了……
“那中午可以一起吃飯嗎?吃完飯我送你去工作室?!焙我谎哉髑笾囊庖姟TS茉看看時間,大方地笑道:“好吧,如果你有空的話……”
吃飯的地點,何一言選擇了那家他們之前去過的塵客酒店,環(huán)境還是一如既往的好,亭臺水榭,綠柳垂蔭,有如世外桃源。“還記得這里嗎?我曾經(jīng)說過要在夏天的時候帶你來的……”他們找了一處臨湖的雅座,湖里的睡蓮尚未蘇醒,倒是幾條游魚開始出來嬉戲了。許茉點點頭,她當(dāng)然記得,那時候她還有許薔和顧夢瑤就坐在何一言旁邊,討論著關(guān)于興龍集團長子與次子的所謂八卦,卻不知當(dāng)時的何一言是什么心情。
“塵客,這個名字很特別,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嗎?”許茉好奇地問?!皝硗贿^紅塵俗客,心靜自有世外桃源。這里的環(huán)境將喧鬧全都隔絕在了圍墻之外,于鬧市之中,取一塊僻靜之所,讓人暫時放下所有憂愁。這是一鴻取的名字,酒店在幾年前有過一次革新,那是他第一次嘗試將自己的設(shè)計用于酒店格局中?!焙我谎枣告傅纴怼?p> 許茉不禁對何一鴻有了新的認識,印象里他似乎還是那個追著她要許薔簽名的小歌迷,為了學(xué)音樂輟學(xué)管何一言撒嬌的小男生,對父母出言不遜卻又及其維護哥哥,有些叛逆又有些固執(zhí)的興龍集團小少爺?!跋氩坏?,他竟有這樣的才華……”許茉望著周圍幾株含苞待放的迎春花,贊嘆道。何一言微微頷首:“他一直都有,只是大多數(shù)時間都用在了和爸媽的僵持較勁中,不被別人所認可罷了……”
何一鴻和家里的事情,對許茉而言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許茉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何一言很早以前就對她敞開了心扉,甚至已經(jīng)準備好了讓她看見他身上撕裂的傷口。而她還一直以為,那次除夕之夜的拜訪只是個心事被巧合碰見的意外。
“還好有你這個哥哥,你懂得認可他……”許茉看看何一言的神情,又說道:“那他,之所以這樣,有一部分是不是也是為了你?……”何一言像往常一起吃飯一樣,幫許茉盛好湯輕輕放到她面前,有些氤氳的熱氣里,許茉看到他沉默了片刻,低垂著眼角說道:“我欠他太多……”
“我以為我離開是對他的成全和保護,卻不想也是另一種傷害。人生,真是一項又一項兩難的選擇題?!焙我谎源蠹s只有在弟弟的事情上,在許茉面前,才會有這樣頹廢的感慨吧。他們是他最在乎的人,也是最在乎他的人,那些生意場上的溫和謙遜,冷厲堅決用在他們身上全然不管用,他不是在贏得一場業(yè)績,也不是在討好某個客戶,若說有什么目的,那就是他只希望他們幸福安好。
“原來你也有為難的時候,我以為,你下決心走之前一般都是毫不猶豫的……”許茉語氣帶著嗔怪,他對何一鴻的事情如此,對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何一言嘆息一聲,許茉能和他面對面坐在一起,言談舉止隨和從容,可并不代表他們之間已經(jīng)心無芥蒂,至少她還在意他曾經(jīng)的離開。對此,他深感無力??墒撬圆缓蠡诋?dāng)初的決定,他回來的時候,小茉雖然生氣,但還是好好地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他想,上天其實待他不薄。
許茉看著他的樣子,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說道:“你啊,在有些事情上總是那么較真……那你的生意伙伴們說的每一句話,豈不是會讓你有更多感慨和琢磨的余地?”
何一言其實很想說,那是不一樣的,一個面對的是一顆真心,一個則是交易與利益使然??擅媲暗脑S茉笑靨如花,那神采明媚的樣子讓他怔了片刻,忘記了要往下說。他不知道她是否已經(jīng)完全原諒了他,可這一刻的燦爛卻在他心里劃過,開出了寂靜無聲的花朵。
“現(xiàn)在你回去了,一鴻應(yīng)該很開心吧?都忘了問你,新工作累嗎?”許茉話語輕快,似乎何一言的這副模樣令她心情好了很多。何一言又怔了怔才回道:“一鴻已經(jīng)開始答應(yīng)來公司實習(xí)了,我也不算太辛苦……”“哦……聽說杜家和你們何家關(guān)系很好,你回去,他們應(yīng)該沒少出力吧?”許茉吃著碗里的菜,裝作若無其事地問。可她這副心思哪里瞞得過何一言,他笑著問:“你想說什么?……”
許茉瞪了他一眼,既然心思被看穿,也沒什么好裝的,便有些置氣地對何一言道:“知道我想什么就明說,不許賣關(guān)子!”何一言想了想,正色道:“我和一鴻都來公司任職,這本身就是一項穩(wěn)定人心的舉動,不需要杜家助力。最近,關(guān)于創(chuàng)意園的開發(fā)事宜我們兩家意見相左,他們的管理和運作太過保守,恐怕已經(jīng)不太適應(yīng)時代了,我和一鴻正在商議,是否要逐漸停止與杜家的合作……”
許茉愣了愣,半天問了一句:“你爸會同意?”何一言笑得淡定從容:“我爸出院后每天就是打打太極,澆澆花,逗逗鳥,已經(jīng)不管這些事情了,我媽也其實很好說服的。”許茉感慨著何老先生自病后的變化,對世事看得如此之開,甚至放任兩個兒子如此對待杜家。只是當(dāng)初何老病時杜家的舉動有些得寸進尺,這其中有這層原因也未可知。
不過許茉還是從心底里為何一言兩兄弟感到高興,他們終于有了一展拳腳得機會,他們的才華不再被束縛。但是想到他們將來必定與杜家要鬧僵,不由得又有些擔(dān)心,望著窗外有些陰沉的天空,突然想起一句詩來,說道:“真是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啊……”何一言在一旁莞爾笑道:“我們的許大設(shè)計師最近喜歡詩詞了呢……不過你說得不對,應(yīng)該是,守得云開見月明?!?p> 許茉轉(zhuǎn)過頭去,看到何一言依舊是笑容滿面,卻感覺那笑容里多了許多不同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