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蕙林總監(jiān)終于來上班了,不過卻是來辭職的,有了新總監(jiān),孫道平對于林蕙的離開倒沒什么惋惜的,可能還更樂意,離職手續(xù)的簽字很快就下來了。大家也都認為林蕙離職是因為咽不下這口氣,替她感到不平。
不過這只是原因之一,還有一個更大的原因是林蕙懷孕了,她想安心在家等待孩子的出生。許茉平時和林蕙的關系也算不上親厚,林蕙也沒有因為她是何一言的女朋友而對她有更多額外的照顧,工作上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這點倒是和何一言很是相似,難怪兩人能夠合作這么久。但是她走的這天,特意要請許茉一起吃晚飯,卻是令許茉有些意外。
下班后許茉走進林蕙訂好的餐廳,發(fā)現(xiàn)就她們兩個人。許茉邊在林蕙對面坐下邊說道:“林姐,你這走得是不是太倉促了一點兒,本來我們大家都說好要一起聚一聚,給你送別的?!?p> 林蕙笑道:“都要走了,當然是快點脫身好。再說我最近身體有些不適,不太適應人多熱鬧的地方,替我向大家說聲抱歉吧?!?p> 許茉關心地問:“是有小寶寶了反應很厲害嗎?我聽說懷孕的前三個月是很關鍵的,而且身體也會特別不適應?!?p> “你倒是知道不少,不過很多人都不會。我算是屬于高齡產(chǎn)婦了,所以凡是還是小心一些比較好?!绷洲サ男θ莺軠嘏?,懷孕的女人身上似乎有著特別的韻味,與她以往在公司的氣質(zhì)截然不同。
許茉由衷地說道:“雖然你走了我們都不習慣又舍不得,但是還是恭喜你,要做媽媽了?!?p> “謝謝你,許茉,”林蕙話鋒一轉(zhuǎn),“其實我挺不解的,何一言都走了,你竟然能一直堅持下來,我想應該不是因為孫道平給你首席設計師這個職位這么簡單吧?”
許茉用勺子攪動著碗里的濃湯,言不由衷地說道:“不然呢?這就是我一直追求的,為什么不是因為這個呢?我在這里工作不是因為別人,所以別人的去留跟我也沒太大關系,我只要做好我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p> 林蕙望著許茉,聽許茉將何一言稱作“別人”,嘆道:“你怨恨他?是怨恨他做錯了事情,還是怨恨他欺騙你的感情?”
許茉有些驚訝:“你都知道了?”
林蕙不置可否,說道:“我與他認識七八年了,多少還是了解他的。在你之前,我從未見過他這么喜歡過哪個女孩子,一個人的眼神是無法騙人的。”
許茉低頭盯著碗里的沙拉,抿著嘴一言不發(fā)。
林蕙又繼續(xù)說道:“你知道你第一次和他有交集是在什么時候嗎?也許他跟你提過,應該有四五年了吧,我那會在美國和我前夫鬧離婚,沒想到公司出現(xiàn)危機,是你爸爸的幫助和你的設計作品讓公司度過了難關,雖然那時你還是個大學生,不過你的作品的確令人喜歡?!?p> 許茉聽到她提起以前爸爸的事情,握著勺子的手力道又增加了幾分,林蕙卻繼續(xù)說道:“后來你爸爸的事情卻是我沒有想到的,你應該為這件事怨恨他,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要知道,那時候的洛雅集團還只是個中等規(guī)模的公司,無論是實力上還是地位上都是無足輕重的,我們的資金走向解決不了什么問題,甚至我們會因為一個決定的失誤讓公司好幾年的努力白費,你明白嗎?你如果要怨要恨,應該去恨那幾個大的合作商,去恨戴氏,而不是何一言,對于公司來說,他沒有做錯?!?p> 許茉覺得有些好笑,她理解何一言,理解他為工作的付出,理解他工作中的做出的任何決定,一直都理解。
可是現(xiàn)在,她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她不是圣人,怎么可能毫無芥蒂。
“如果我們沒在一起過,我也應該理解他的處境,可是......”許茉搖搖頭,可是既然在一起了,就無法不正視這些,不只是工作,還有道德和情感,這些東西摻雜在一起,復雜難辨。
林蕙點頭表示認同:“對于公司來說,他是沒錯,但是于你與許先生而言,他有虧欠。這點我無法為他辯解。你可以認為他事后收購你們路誠是早有預謀,但是洛雅那時沒那個實力,他一定用盡了其他的力量,而且那時想要收購路誠對付路誠的一直是戴氏不是他,他只是不想許先生的心血落入戴成勛之手?!?p> “你說的我都明白,他收購路誠,為我們免去了很多后顧之憂,不必面臨種種巨額的債務,不必面對各種合作商的刁難,公司也能換一種方式繼續(xù)維持下去。但是你知道嗎?他就這樣一走了之,一個字都沒有,如果他能站在我的角度,多為他自己辯解一下又怎么樣?如果他多解釋幾句,也許我,也許我就......”說到最后,許茉泣不成聲。
林蕙趕緊遞過去一張紙巾給許茉,柔聲說:“好了好了,不哭了。”
真是要當媽媽的人,連哄人的語氣都十分溫柔起來?!斑@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結,他覺得對許先生有愧,做得再多也無法彌補。他的心思又極其敏感,肯定覺得自己一直欺騙了你,對你更加愧疚,所以只好選擇不面對你?!绷洲ゾ従徴f道。
許茉漸漸恢復了平靜,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如果覺得愧疚,為什么又要開始呢?”
“讓你進公司,也許更多是因為愧疚,但是和你在一起,只是因為他真的喜歡你?!绷洲ヒ娫S茉沒有回應,又繼續(xù)說,“我知道現(xiàn)在說這些沒什么用,他更不應該就此一走了之。但是,公司的情況你很清楚,孫道平已經(jīng)完全取代了他。我和他一起看著洛雅集團慢慢走到今天,什么困難沒有經(jīng)歷過?為了把關質(zhì)量和趕貨,我以前經(jīng)常在工廠的儲物間打地鋪,第二天早起蓬頭垢面地上班。為了一塊面料跑幾十家商鋪甚至飛好幾個城市去比較優(yōu)劣。他就更不用說了,陪客戶應酬喝酒喝到胃出血都是常事,吃點藥早上繼續(xù)飛往下面的門店考察。被人在背后算計,落井下石的事也不少,有客戶在簽協(xié)議的前一分鐘轉(zhuǎn)身去和別人合作,有員工在離職之后帶走我們的設計圖紙和樣品獲取進入其他公司的資本,有人在媒體誣陷我們的產(chǎn)品質(zhì)量,有合作商在項目啟動的關鍵時刻撤資......這樣的事情每年每月都在發(fā)生,洛雅集團有我們太多的心血,就這樣走了,你覺得我真的甘心嗎?說實話我不甘心,我想他此刻也一定很不好過。即使愿意放開手放寬心,那種痛也是蝕心的?!?p> “他會有什么事嗎?”許茉還是擔心他的,終于問道,“我其實有找過他,但是以他的性格,肯定不會見我,他寧愿一個人躲起來也不愿意見我。”
林蕙嘆息著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們雖是工作搭檔,但也不是無話不談的。他很會與人保持合適的距離,既不會讓人覺得尷尬,也不會讓人覺得太過親近,雖然這樣反而更有利于工作。之前他打過電話給我,說他累了,想休息,想停下來,我就大概明白了。其實我們早就想到過會有這樣的一天。他作風硬派,對手下的員工很嚴格,絲毫不給董事會面子,洛雅的發(fā)展日趨穩(wěn)定,董事們大概也覺得有沒有他都無關緊要了吧,與其讓一個不受控制的人來繼續(xù)做下去,倒不如換一個關系更親近的。”
林蕙的語氣無奈心酸,許茉聽得淚流滿面。任何一個倉促收場的故事都有著難以言說的悲哀,故事里的人令人扼腕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