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知道了,又是無可奉告是嘛?”這個仇奕實在是一個大謎團,梁默俟看著眼前熟悉的耍賴表情再次覺得自己的拳頭有點兒癢癢。
“但是,我保證,你在他身上一定能夠找得到線索。只不過,這個老頭看上去像個老好先生,其實最難纏不過,好在呢,你收留了我那真是再正確不過。我知道怎么撬開他的嘴。明天咱們先去找個人,只要有他在,一切都好說。我保你七天之內尋到失竊的軍糧!”袁引舉起一只手做發(fā)誓狀,他這張臉實在很有說服力,仿佛臉上就刻了說到做到這四個字。
“你保證?”梁默俟先是理智的想了想,自己現在最需要的是線索,不管眼前這個人提供的到底是線索還是陷阱,總歸是與失竊的軍糧有關的,既然如此,自己又有什么不跟進的理由呢?除此之外,梁默俟也沒法否認,自己也很想知道這個人在整件事情中到底扮演的是個什么樣的角色!
“你信我!”
“好!”梁默俟在心里無聲的對袁引說,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梁公子,那你看我們已經這么熟了,還叫梁公子不是太見外了么,小俟,小默,還是默默……”袁引自說自話和順桿爬的技能簡直滿點,梁默俟這邊剛算是同意收留他,那邊袁引就開始不正經給人起小名了。
“叫我梁默俟,或者少將軍都可以。”梁默俟想,也許自己是做了個錯誤的決定,收留了個大麻煩。
“那不好!一是顯得不親熱,咱們倆是什么關系?那可是生死與共陪天涯海角的關系啊!再說……”這袁引總是能給自己的胡說八道找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澳愕娘L頭這么大,與這事兒有關的人只怕沒人不知道你梁默俟是郾城的少將軍吧!若是就這么大大咧咧的把名字叫出來,只怕我們后面想低調的打探都不容易了呢!這樣吧!我就叫你俟……俟兄,怎么樣?”
“隨你!”梁默俟放棄和仇奕爭辯叫什么這種弱智問題,正好耳邊也想起了巡夜的梆子聲,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你目不能視,且先休息吧!我要出去一趟。”要想知道留紙條的人是誰,自然只有親自去一趟。約的是三更時分,正是現在。
“你去干什么?我和你一起去!”袁引功夫再好,可是看不見就是看不見,雖然憑借聽聲辨位能抓得住梁默俟的位置,但袁引看不到梁默俟前面椅子的位置,這一下從床上起身上前被絆個正著,若不是梁默俟看不過去及時扶了一把,只怕一世英名就要留下黑歷史了!不過,一個本該如此強悍的人現在竟遭此厄運,倒讓梁默俟的心又軟了三分。
“你小心!”袁引這手一攀上梁默俟的手腕就仿佛被粘上了膠,緊緊的不肯松開。從小到大梁默俟都少與人接觸,為了自己的秘密而刻意保持一個安全距離,今天倒是三番兩次的被袁引近身。只不過目不能視的袁引就像是一只沒了利爪的小獅子,讓梁默俟少了緊張的危險感,卻多了幾分憐憫。
“有人在茶盞下放了一張紙條月在今夜三更客棧后門,應該是我們郾城押送隊伍中的一人,這個身份牌是我梁軍中的東西,我打算去看一看。”想了想,梁默俟還是決定把身份牌的事情說出來,且把已經收起的物證拿出來放到袁引手中,讓他感知一下。
“你還是留下吧!我去去就回?!?p> “云州府里魑魅魍魎多的很,我雖目不能視,但總有這身功夫,能給你略陣望風,且我這人運氣好得很,總能幫上你忙!我這眼睛……可我不是就沒用了!”袁引這雙鋒銳上挑的細長眉眼耷拉下來竟然可以軟乎乎的多了三分像小奶狗一樣的可憐相,這實在是太犯規(guī)了。
梁默俟著實有些為難,在軍中是殺伐果決沒錯,可這仇奕又不是自己帳下的兵,還遇上這么倒霉的事,若是自己因為他的眼睛而拒絕倒真是有些傷人心了?易地而處,若此時目不能視的是自己,只怕也沒辦法穩(wěn)住在客棧干等吧!
“也罷,那你小心,若有什么情況先顧著自己。跟好我!”反手牽住袁引,梁默俟帶著人一路沿著客棧的走廊往后院走過去。
此時夜深人靜,一路過來各間客房早已歇息,只有輕柔的月光灑在地上,梁默俟和袁引就像是兩只腳步輕盈的貓兒一般,悄無聲息的就穿過了后院來到了客棧的后門。此處即無燈火也無聲息,一棵高壯的槐樹枝干茂盛,樹身有一人環(huán)抱粗,此時遮蔽了大半月光,烏漆麻黑的仿佛不知道隱藏了什么在這一難得角落里。
兩人對視了一眼,再凝神靜聽,出了夜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聲外,似乎并無他音。難道約他們的哪個人并沒有來?
這云升客棧的后院隱藏于客棧深處,一路過來曲曲折折有好幾個月亮門,梁默俟早就注意到最后一個月亮門上是有鎖扣的痕跡的,只是不知道被誰打開了,仿佛就像是為了讓自己能夠順利到達這里一般。而這個后門所在的后院,雜草叢生,梁默俟感覺到腳底下似乎有滑滑的青苔,顯然是因為這里長久被閑置而肆意生長起來的。云升客棧為什么要把這個后院兒閑置呢?
梁默俟感覺自己的手被袁引牽著往后門的方向推了推,接下來袁引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再做了個推門的動作。梁默俟一下子就明白了袁引的意思,是說他聽到門后有人?有了這個提示,梁默俟再凝神,似乎也聽到了門后有著微弱的呼吸聲,看來約自己的人此時并沒有在客棧里,而是在一門之隔外。
梁默俟捏了捏袁引的手,示意自己明白他的意思。后院這扇門木頭顯然年頭兒不少了,斑駁陸離的痕跡讓門仿佛和墻壁已經融為了一體,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有被人打開過了。可是門上卻沒有鎖,只是用木栓拴住了。
不由自主的梁默俟用沒有牽著袁引的那只手去開門,身子微側把袁引擋在身后,既然把人帶了出來,梁默俟就希望有危險的話自己能把人護得住。
而老實說,這是袁引第一次站在一個被保護的角度,探出去的腳正好撞在梁默俟的腳后跟才反應過來現在是個什么情況。袁引知道自己的功夫高,甚至袁引也不怕死,之前不管面對什么樣的危險,所有人默認的,包括袁引自己都是,自己要沖在前面,自己要解決所有的問題。也沒有人敢,也沒有人有這個資格,能站在袁引前面。這樣被人當幼崽兒一樣的護在后面,哪怕真在幼年期的時候,也不曾有過。
梁默俟自然不知道一個小小的動作會讓后面的人想了這么多,此時她精神緊繃,右手使巧勁兒輕輕的撥開門閂,老舊的木門門軸早就在雨水中發(fā)脹,吱扭的聲音在靜夜里格外刺耳,哪怕是極為短暫的一下子。門被梁默俟抽開了一條小縫,擺好的防守攻勢在接下來的靜默中顯得有點兒尷尬,好在也沒人看得到。
門外和門內都沒有動靜,梁默俟才推開門,一只腳踏了出去。點在地上,就定住了。而一直緊緊握住梁默俟手的袁引明顯的感覺到梁默俟似乎被嚇了一跳,握住自己的手攥的緊緊的,有一種跳動的熱度從緊密貼在一起的皮膚見傳了過來。
袁引有些焦急的想問梁默俟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又怕突然出聲會干擾到人,為難下只想起來用力的捏了一下梁默俟的手,像是在說有我呢!
“門外有一老者,我們跟他走?!眽旱土寺曇簦耗骨那馁N著袁引的耳朵說到。心中僥幸還好自己剛剛有些丟人的樣子這唯一的觀眾看不到,不然自己可真是留下黑歷史了。在草原上,半夜也曾遇到過眼睛冒綠光的狼群,自己也不曾害怕。倒是剛才,這打更老者就蹲在后門角落邊,一雙眼睛許是因為有病,竟然是慘白的沒有黑眼仁,蹲在那悄無聲息,猛的站起來還沒有半人高,背上高高隆起一塊,隱約中身型就像是什么猛獸一般,這無聲無息的怪異出場,讓本來就疑神疑鬼而緊張的梁默俟倒是自己嚇了自己一跳。
人出來了也不說話,就拖著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打更用的梆子,走在前面。別看身型如此奇怪,速度竟然還不慢,完全沒有在乎后面的人有沒有跟上來。就梁默俟說話的這么一句功夫,人已經快走到巷子口了。梁默俟趕緊牽著袁引的手跟在后面。
只這一路上不光能看到的梁默俟眉頭緊皺,不能看到的袁引也覺得奇怪。
先說袁引,雖然現在目不能視,不過這云州府的地圖早就在他腦海中了,行兵打仗的習慣,到一個新地方這地圖自然是第一重要的,因而來之前袁引特意去了書記館,找出了云州府十年前存檔的地圖熟記下來。雖然是十年前,但是一般城市的核心區(qū)域是不會有太大變化的。可是,這客棧的后門如果按照地圖上面所示,應該是一處死巷。此處已經算是一個僻靜所在,正適合說話,此時怎么還往別處走呢?
而梁默俟雖然沒有袁引的便利條件,但梁默俟有眼睛??!這后門的巷子雖然只有幾縷暗淡的月光照進來,一米外都看的模模糊糊,但是不過二十來米長半米寬的巷子還是能望到底的,另外兩邊都是圍墻,這老者是要往哪里走?或者說這個老者是從哪里來的?
只見這怪異的老者筆直的走到了巷子盡頭,站在盡頭的圍墻處不知道干什么,梁默俟也帶著袁引停住了步伐,也沒著急說話,只全神貫注的戒備著。
悄無聲息的,這老者竟然在圍墻上扒了一個狗洞出來!接下來絲毫沒有招呼后面人的想法,一矮身,竟然就這么的鉆了出去,隱沒到了墻內的野草叢中,不見了蹤影!整個巷子里就只剩下了梁默俟和牽著手的袁引,倒好像根本沒出現什么老者,讓人忍不住大晚上的要倒吸一口涼氣。
“怎么了?”聽到梁默俟這聲抽氣,袁引再也忍不住問出聲來。
“那個老者在巷子盡頭的圍墻出扒了一個狗洞,鉆進去不見了!”梁默俟問到?!耙晃覀兏^去看看,這圍墻里倒底是誰家?這老者倒是怪異,一句話也不說,似乎也不在乎我們到底有沒有跟上去?!?p> 見袁引點了點頭,梁默俟變一把摟住袁引的腰?!拔?guī)闵先?。”梁默俟自然是不會鉆什么狗洞的,也不想讓袁引鉆什么狗洞。好在兩人功夫都極高,袁引輕身功夫接著梁默俟的手勁兒,就像是輕飄飄的一片羽毛附著在梁默俟的手上,兩人已頭挨著頭的悄無聲息的就扒在了巷子盡頭的圍墻上。
梁默俟居高而下的望去,這老者消失的院落里竟然一點兒燈光都沒有,且更像是跟云升客棧的后院兒一樣,早已被荒廢多時,圍墻內望出去都是到人小腿高的雜草,因為沒人修剪而肆意生長的樹木,還有圍墻上也爬滿了各種青苔和藤蔓植物。后院面積實在不小,還有一處帶著廊道和涼亭的小池塘,只不過現在已經變成了無人打理的臭水泡,上面長滿了各種水草,只留了一小塊兒湖面映出了天上的半月。
“這院子好像沒有人住,目之所及都是荒廢的痕跡,此地也算是云州府的鬧市區(qū),怎么會有這么一處宅子呢?”梁默俟小聲的把自己看到的畫面描述給袁引?!皠倓傄覀冞M來的老者……”
梁默俟剛想說沒看到人,此處荒廢的宅院遠處回廊月亮門洞間突然就有個人影閃了過去,倒像是哪個人。“我看到了,他似乎想引我們進去。那咱們就進去看看?”
袁引自然也是一樣的想法,越是搞的如此神秘兮兮,越是讓人想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是誰。打定了主意,兩人也不再猶豫,翻身跳進了園內,還是梁默俟在前,壓過遍地野草,就往人影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穿過了人影消失的月亮門,眼前的景象倒是一變。不同于剛剛經過的后花園的寬敞,此處一抬頭只能望見一線的天空。這內院布置的竟然是房子挨著房子的緊密結構,窄窄的巷道卻是墻臨著墻,只有一扇扇已經沒有了窗紙的窗戶露在上面,即使是高個子的袁引也不過頭頂剛剛觸及到窗戶底部罷了!這窗戶實在開的怪異。
老者的身影又看不見了,不過好在這月亮門內就只有一條路,梁默俟帶著袁引沿著彎彎曲曲兩邊都是同樣的只有窗戶沒有門的高墻小心翼翼的往里邊走。大概走了半盞茶的時間,兩人才看到下一處月亮門。哦,不,是梁默俟才看到了下一處月亮門而帶著袁引停了下來。
“我們剛剛是走了一個卐字型的回廊嗎?普通人家的房屋似乎不會這么建造。”許是因為目不能視而讓其他的感知更加敏銳,袁引這么一說梁默俟才發(fā)現好像的確是這樣。這內院的房子設計的實在是見所未見,雖然是從頭到尾只有一處走廊,但是其實來來回回的折返之間像是要把人困在其間。什么樣的人會住在這樣的房間里呢?若不是現在急著找尋那個老者的身影,梁默俟倒是真想從那些比人還高的窗戶往里看看到底屋內是什么樣子。
“正是,此處不但已荒廢,兩旁的房屋也極奇怪,到現在也沒有看到門開在何處,雖有窗戶卻開在一人高的地方,只有一個小小的透氣窗。不知道建造者到底是和打算。前面是一路過來的另一處月亮門,我們且先過去看看前面還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等著!反正這處地方是跑不了的。我們走!”
“怎么了?”袁引奇怪,剛剛才走了幾步怎么梁默俟就停下了?
“我們眼前,是……是一座墳!”明明是夏夜,無風無云,可就在梁默俟說話的同時,一陣無來處的風突然打著旋兒的憑空而起,卷著地上的沙石殘葉嗚咽著就往兩人面前沖,仿佛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裹挾著而來。袁引看不到,被上前一步的梁默俟擋在身后。除開牽著袁引的哪只手,梁默俟另外一只手已經搭在了塵焱劍的劍柄上。若眼前有任何異動,先問過自己受傷的劍再說!
明明是人住的宅院,怎么會憑空出現一座墳?且是一座如此怪異的墳?梁默俟以為剛剛看到的卐字回廊房舍就足夠詭異了,可推開這扇月亮門之后,梁默俟才發(fā)現剛剛的實在算不上什么!
這月亮門之后顯然應該是這座宅子的前院,本應該是房屋林立之處,竟是一片起伏不平的空地。以梁默俟的目力自然能看得到不能被瘋長的野草完全掩蓋住的斷壁殘垣。此處原來的房舍似乎是被全部破壞掉推平之后才會變成這樣。是誰,因為什么樣的事情,廢了如此大的功夫平了一座宅子,卻又棄之不用,但偏偏在這片空地之中留下了一座墳?一座用重重鐵鎖鏈一圈又一圈捆住的足有三尺高三尺寬三尺長的墳?
“誰在搞鬼?”梁默俟斷喝一聲,塵焱劍出鞘帶著凌厲的殺氣一劍斬斷了直沖到梁默俟眼前的旋風,隨著而來的幽幽鬼泣聲也戛然而止。整個院子安靜下來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小心腳下!”梁默俟決定主動出擊,一手塵焱劍在前,一手護著袁引在后,往處于空地中心的墳走了過去?!凹热挥腥颂匾庖覀冎链?,這里就一定有不一般之處,你不要怕,有我在,我們過去看看?!?p> “什么樣的墳?”袁引跳過怕不怕的問題,雖然目不能視,可梁默俟照顧得非常周全,時不時的提醒袁引腳下的凸凹,且一只手緊緊的攥住自己的手腕,就連走的步子都調整到跟自己相差無幾,雖然第一次失去目力多少會有些不變,但似乎跟在梁默俟身邊也沒那么糟糕了。袁引更好奇梁默俟所說的在宅子中竟然有一座墳。
“我們腳底下走過的這里應該都曾是有房屋建立的?!绷耗褂媚_尖撥開野草又蹭了幾下,把浮土掃開了之后下面露出了富貴人家常用的鋪地的青瓷磚,雖然已經暗淡破損,但是底子還是看的出來的,是和這座大宅子配的上的好的東西。右側后方兩人剛剛經過的地方也殘留了一根柱子的底座,瞧那大小,只怕當年的房子都建的極高大。
“注意腳下,這些凸凹不平的都是房屋的斷壁殘垣,似乎是把原來的房子鏟平后留下的。只是我看到這下面鋪地的青磚還有殘留的房柱都是不錯的材料,且這塊兒地方應該是云州府的核心地段,當年能住在這里的只怕是非富即貴的人物,這樣的人能搞出來的事情只怕也是驚天動地的。只是,奇怪,我怎么從來沒聽說云州府有這樣的事情?哎?”
“怎么了?”袁引雖然也在豎著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可大半心神都放在了梁默俟的身上,因而一聽到梁默俟話中似乎又發(fā)現了什么,趕緊問到。
“這墳……很奇怪。”這可真是一句廢話,前述種種不都是在說這件事情嗎!梁默俟平日里難得像現在一樣要把自己看到的一件件事情都描述出來,本身又是個嘴拙的人,倒是為難了。最后只能看到什么說什么了。
“這墳建的是正正的四方形,三尺有余,上面倒是立了個飛檐蓋子,說它是墳因為朝著我們這面刻了一個祭拜的香燭臺面,還有一面碑文,只是現在太暗了也看不清楚。這墳上纏繞了三圈鐵鏈,我剛剛就是看到這鐵鏈上……”
“鐵鏈上怎么了?”袁引早就被梁默俟的話勾起了好奇心。
“這院子四周處處破敗,可是這鐵鏈上卻有新換的的符咒,只怕上面這鮮紅色正是剛剛流出來沒有多久的血……人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