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感覺唐婉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如果她穿著漢服羽衣則真的像從古代仕女畫中走出來隨時都可能隨風而去。雖然我們是母子,但從我記事起,在一起呆的時間加在一起也不會超過三年。在這三年里,我從未見和莊重發(fā)生過爭執(zhí),甚至,林韻詩插足于我們的生活之中。在莊重離去的月余,她帶我處理后事行走于各大公司之間和那些老板或爭或叱時才讓我感覺她是一位有血有肉的人間女子,但每每出來之后,她很快就恢復(fù)那種超然物外的氣息。
林韻詩則像一個絕世尤物,在人間歷練的妖中上品。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嗔都讓男人為之熱血澎湃,心跳上升至警戒閾值。在這個依然是男人為尊的叢林里,我不知道她經(jīng)歷了多少男人的貪婪、陰險,經(jīng)歷過多少紅塵險惡的洗禮,才達到了媚骨天成這一境界。我十六歲時的某一個下午,只是陪她逛了一次街,回來的夜里便完成了由男孩到男人的蛻變。
那是我轉(zhuǎn)到市中學就讀的第一天下午放學,剛走出校門沒多遠,便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剛答應(yīng)了一聲,便迎來了一個香艷擁抱。待我看清眼前的人時心跳瞬間由六十次每秒飚到八十次每秒。
“姐姐是從哪座山中來的?這是要拐我私奔么?”我問道。
“叫阿姨!不許叫姐?!彼恋溃骸把愎浣?,敢去么?”
“想當阿姨,去幼兒園騙小朋友吧,你有那么老么?”我說道:“逛街???那走吧。是你跟著我,還是我跟著你呀?”
“當然是你跟著我了?!彼溃骸拔冶饶懵肥?。要不要給家里打個電話?”
“不用,我十歲半時我爸就敢把我扔到幾千里外的半道上。他們才不擔心我呢!”我說。
一路之上她緊緊地挎著我的胳膊,如小鳥依人。我?guī)状斡槌龈觳瞾?,都沒有得逞?!案陕镅??我身上又沒有定時炸彈?!彼鰦傻馈?p> “姐姐,你別看我一米八的大個子,我才上初三,還未成年呢!”我道:“你這么粘在我身上,就是一人肉炸彈。路人看我都跟恐怖分子一樣,又是好奇又是驚恐?!?p> “管他們干嘛。你讓我再抱一會兒嘛,好有初戀的味道?!彼f著又把胳膊緊了緊,把頭也靠在了我的肩上。
“明天班主任一準找我談話,我剛看見我同學騎車過去,還沖我做了一個鬼臉呢!”我說道:“姐姐你是上天派來懲罰我的么?我不就是今天在廁所門口碰見她,問了一句‘吃過了吧?’,這么快就遭報應(yīng)???她……她是神仙么?”
“哈哈哈……你好壞喲!”她笑的花枝招展。
“哪里是好壞?是好糗!”我道:“在鄉(xiāng)下外婆家剛回來,習慣了那里的寒暄卻忽略了環(huán)境的變遷。”
“你是不是喜歡她?不然怎么會亂了心?”
“哪有?只是覺的她很美而已。”我說:“今天第一次上課,還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呢!”
“那你覺的我美還是她美?”她停下來,目不轉(zhuǎn)睛看著我。
“最美不過眼前人!”我道:“她若是一只白天鵝,姐姐便是天上的鳳凰了?!?p> “小壞蛋,跟你爸爸一樣油嘴滑舌,將來不知道多少女孩子為你傷心呢!”她輕輕地在我胸口捶了一粉拳。
“阿姨,您認識我爸爸?”我停下來問道。
“我跟你爸爸不僅是生意上的伙伴,還是老鄉(xiāng),來自同一個縣城。小子,怎么突然改口叫阿姨了?”
“您都跟我爸爸一個級數(shù)了,我想叫您姐姐,奶奶也生不出來我這么小的兒子了不是?”我道。
“咱們各交各的。你想叫姐姐就叫姐姐,想叫阿姨就叫阿姨好了?!彼溃骸拔医辛猪嵲?,你可以叫我詩詩。對了,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敢跟著我亂跑?”
“人的眼睛不會騙人的,你抱我的時候眼中涌動驚訝和欣喜還有一種我沒有體會過的情緒讓我覺得你沒有惡意。再說了,我在武校呆了十二年,兩千里江湖也來回了好幾趟,可不是沒經(jīng)過風雨的花骨朵!”我道。
“這么說,跟你在一起豈不是很有安全感?”她欣喜的道。
“那當然!”我一拍胸脯道:“你有什么活動,我可以給你做保鏢,免費的?!?p> “你說的喲!咱們一言為定!”她狡黠的一笑。
“一言為定。”我不知深淺,江湖經(jīng)驗被她迷的忘到了九霄云外。
那天傍晚我們邊走邊聊,經(jīng)過一家琴行的時候,她的腳步放緩下來。“要不,我們進去瞧瞧?”我問道:“你喜歡什么樂器?鋼琴?吉他?還是打擊樂?”
“吉他。年輕時學過,好多年不碰了。你呢?”她問道。
“我什么也不會,精力都用在了拳腳上了。詩詩姐,你不知道當年大師兄揍我有多狠,給我造成的心理陰影有多大,不打他一頓,我怎么能甘心?”我道。
“那你報仇了么?”她問道。
“當然!”我說:“臨來的時候狠狠教訓了他一頓,他放水讓我,讓我也不行,不揍他怎么對得起我十二年的汗水和努力。”
“呵呵呵,你還挺記仇的?!彼?。
“我有也記得他的好呢!恩怨分明,恩怨分明……”
“您二位想看什么?”店老板過來問道。
“吉他,最好的。”我說道:“讓我姐姐試試手!”
“好嘞,您稍等?!钡昀习鍛?yīng)道。不一會兒從里間拿出一把吉他:“您瞧瞧這個什么樣?小店的鎮(zhèn)店之寶,輕易不示人的?!?p> 林韻詩接過,調(diào)了調(diào)弦,輕輕地彈唱起來:“怎么辦?青海青,人間有我用壞的時光;怎么辦?黃河黃,天下有你亂放的歌唱;怎么辦?日月山上也夜菩薩黙默端莊;怎么辦?你把我的輪回擺的不地方……怎么辦?知道你在牧羊,不知你在哪座山上,怎么辦?知道你在世上,不知你在那條路上,怎么辦?三江源頭好日子白白流淌,怎么辦?我與你何時重逢在人世上;怎么辦?我與你何時重逢在人世上……”(摘自張子選《怎么辦》)
一曲歌罷,我們?nèi)讼鄬o語。林韻詩兩行清淚濕了面頰。
我把吉他交到店老板手中:“我們改天再來,姐姐今天心情不好……”
“好說……好說……”店老板撫摸著手中的琴,似在喃喃自語。
我拉了林韻詩出來。她抱著我的胳膊抱的更緊,頭靠在我的肩頭,淚水不覺已濕透了我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