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說張麗華藝貌雙佳,李藥師今日當面觀之,確實是絕代佳人,可是總覺得有那里不適。漢武帝金屋藏嬌,又有李夫人一笑傾城,可是武帝開疆拓土,大興漢室,紂王無道,卻是蘇妲已紅顏禍水,終國破身死,為世人所不恥。
或許,女子啊,不管美丑,終或是如攀附大樹的青藤,十人成眾,世人流言,美人難當。
李藥師看著陳叔寶和眾位同好們嬉鬧,只覺得自己像是進了KTV而一言不發(fā)的另類,只是悶頭喝酒,眾人飲勝他也飲勝,眾人大笑他也跟著大笑。
直到東方泛白,陳叔寶才說道:“玉樹照后庭,光陰何寂寥,今夜飲宴,朕心甚悅,諸位愛卿,且退去吧,朕仍有要事與仙人弟子相商”
眾人聞之,陸續(xù)退去,口中連說陛下云云,宮室里只剩下陳叔寶,張麗華和李藥師三人。
喝了許多酒,二人竟毫無醉態(tài),李藥師也是非常詫異,世人都說陳叔寶可以喝美酒十斗而不醉,而張麗華,想來也是不遑多讓。
美人當面,和遠觀又有不同,其中情味,不足為外人道也。
張麗華一改飲宴時的放浪,頗為嚴肅的說道:“早就聽說香山老祖是在世神仙,能人所不能,而今羽化登仙,沒能當面請教,實在遺憾,世人都說你李藥師已習得天書真味,不知是否為謠傳?“
張麗華和李藥師說著話,陳叔寶便側(cè)臥在寶床上,假寐。
李藥師心想,正題這才開始呢,只是為何是張麗華,而不是陳叔寶?,況且,該不該說自己是得了天書三味,還是一味也沒得,頗為糾結(jié)。
于是說道:“家?guī)熛墒牛倚碾y平,又有小人散播謠言,以亂視聽。家?guī)煯敳皇窍扇チ?,而是為南海碧微宮賊人所害,娘娘你貌若仙子,明察秋毫,定不會被賊人所迷惑“
張麗華沉呤半晌,嘆了口氣,說道:“你可知天書下落,你又學到幾分?”
李藥師故做惋惜狀,說道:“家?guī)燇E逝,并沒有做交待,天書又遺落塵世,實是可惜。我只學了點皮毛,不然,何以不敵魚朝呢”
而此時,本是假寐的陳叔寶,翻身坐起,走到張麗華面前,說道:“乖乖小甜心,問這些做什么,你我共醉,何不快活似神仙?,你且去睡覺,我有要事問仙人弟子”
張麗華嬌嗔道:“官家,你壞壞”
轉(zhuǎn)身走入帷幔之中,香風陣陣,裙擺飛楊,似仙子臨波。
兩人目送張麗華走遠,李藥師暗暗的吞了口口水,陳叔寶方才說道:“朕嘗聞,玄素之方,容成之術,乃道家不傳之秘,朕廣納賢士,搜集四方,所得不過只言片語,朕想問仙人弟子,可懂此術乎?”
李藥師聞聽陳叔寶此言,大有買塊豆腐撞死的感覺,小心的問道:“皇上挾我來此,只為此道乎?,外臣斗膽一問,莫非房事不協(xié)?“
陳叔寶說道:“還能是為啥?”
還能是為啥?,我了個去。
李藥師心下稍霽,看著面前微胖而迷離的陳叔寶一幅縱欲過度的模樣,想著,做皇帝也不容易啊,十美當面,便要成人藥了,何況佳麗三千乎,只是個胖人藥,不是個瘦人藥。
又想,不知道說不知,會不會被砍頭,反正只是小道耳,就說了吧。
于是說道:“陛下,我確實略知此道,只是還未曾驗證過,不知其功效如何”
李藥師的意思就是說,我雖然知道怎么搞,但是練死了別怪我。
陳叔寶當即大喜,搓著手說道:“仙人仙法,其效必佳,你若解了朕此心疾,朕封你為容成伯,不不,容成候,居三品,佚三千石”
·李藥師心想,容成候,好大的官啊,可是我不敢要啊。李藥師此時十三歲,以后世紀年算起,今時當為584年,而南陳滅亡于589年,只有五年的候爺好當,不敢要,不敢要。
于是說道:“容成候,我萬難敢當,能解陛下心疾,乃外臣應有之事,如何敢挾功自傲”
接著說道:“陛下,快命人備下紙筆,靖這就和盤托出,酒喝多了,容易忘事”
真是荒唐的要命,堂堂一國之尊,舟車勞頓,大費周章,竟只是為了房中術。
引李藥師至臨春閣的老太監(jiān),拿來筆墨,李藥師慌忙寫就,呈與帝前,陳帝見之,大悅,也不管李藥師正當面,大笑之,轉(zhuǎn)身走入寢宮,三日不見群臣,只流連床帷之間,溫柔之鄉(xiāng)。
卻說李藥師在別苑里待了三日,第一日,有旨傳來,賞別苑為李藥師府邸,金千金,絹帛無算,第二日,賞李藥師佳麗五十,寶馬十匹,珍玩玉器三車,第三日,封李藥師為容成候,食佚三千石……
李藥師心里有苦難言,財寶美人雖迷人眼,但陳朝的候爺,可是個要命的官,心里雖然十分糾結(jié),但好在,有了封賞,成了候爺,李藥師便有了自由,心里想著,還是早日罷官逃跑的好。
這一日,李藥師收拾了行裝,騎了寶馬,出了別苑,佯裝前去佛寺燒香,便沿著玄武湖疾馳而去。
南朝佛寺鼎盛,前朝梁武帝蕭衍四次舍身伺佛,又為佛教定下諸多規(guī)矩,天下共從之,而梁武帝蕭衍四次舍身伺佛的寺院,正是同泰寺。
同泰寺位于玄武湖南側(cè),雞籠山之上,梁武帝時本為南朝第一大寺,從山腳至山頂,殿閣林立,信眾頗多,又有梁武帝加持,盛極一時。候景之亂后漸被廢棄,陳朝雖有所修繕改建,但已不符當時盛況。
可既使如此,能與同泰寺比肩者,也是寥寥。陳叔寶又在雞籠山之上大興土木,興修宮殿,所建三閣便位于雞籠山之上。
別苑與同泰寺本就相距不遠,李藥師本意是借拜佛燒香為由,順途遁走,可剛至同泰寺山門之前,便被人數(shù)眾多的香客所阻,只好下馬徐行,一邊牽著馬,一邊躲避洶涌的人群。
按理說,同泰寺平時雖香客頗多,但也不至于擁擠至此,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原來,陳皇請了智者大師前來講經(jīng),今日正好于太極殿上開壇講法。
這智者大師,法號智顗,一是受了陳皇所邀,更重要的是,受了其師慧思禪師所囑前來弘傳禪法。初居于瓦官寺,講《法華經(jīng)》,后陳皇三閣落成,同泰寺又經(jīng)翻修,便受邀來同泰寺講經(jīng)。
李藥師獨自讀了三年的經(jīng)書,雖有啟發(fā),但終歸是囫圇吞棗,智顗的名號李藥師是聽說過的,不成想,今日能有緣聽其講經(jīng),一時間,便有些左右為難。
逃跑吧,人多好渾水,自然容易的多,可是心有遺憾。
不逃吧,他雖尊敬智顗大師,但對佛教并無太多敬意。
正左右為難之時,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容成候,也來聽經(jīng)啊,只是牽著馬,馱著行李,這是準備不漏一場啊,心之誠,當為第一,可喜,可賀”
李藥師轉(zhuǎn)頭看去,魚朝老太監(jiān)那似笑非笑的臉,正像個擠扁了的南瓜,看著自己吶。
李藥師心想,你才是容成候,你全家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