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掀起一道道淡黃飛沙蔓延在鋪就石板的大街之上。
大街盡頭,是一道黃土鑄造的低矮城墻,城墻腳下飄蕩著一張褐黃酒幟,上寫“第一酒家”四字。
酒幟之下,一前一后兩人相繼踏入酒家之中。
熟絡(luò)的店小二帶著笑臉,將兩人迎到桌前,手上勤快的擦拭桌面,這才緩緩開口“喲,李捕頭,真是貴客啊,今兒怎有閑情入店吶,小二我斗大字不識,但時辰還是知曉的,這個點李捕頭應(yīng)該在衙門當值才對呀?!?p> 話是這么說,店小二手上卻還未停下,擦拭完桌子之上,順帶給兩人各自倒下半杯涼茶,入了店的生意,沒有不做的道理。
那李捕頭聽聞店小二的話,也不惱怒。
這西風鎮(zhèn)也就巴掌大的地兒,大家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因此對于店小二看似僭越的話,李捕頭根本不在乎。
“今天帶著新上任的捕快來熟悉下,免得以后沖撞了大家。”李捕頭說著,看著身邊那人。
店小二聞言,這才定睛看去,接著驚呼“喲,這不是蘇家那小子么?剛才風大,小二迷糊了,沒有認出你來,今兒成了捕快,以后多多照拂小店生意吶。”
店小二說著,抬起茶壺又給蘇家小子倒上半杯茶,杯子中涼茶已滿。
蘇家小子淡淡一笑,不做聲。
接著,李捕頭點了一斤熟牛肉,二斤新醅酒,店小二撂下一句好嘞,邁開步子轉(zhuǎn)身離去。
看到店中沒有其他人的聲影,李捕頭這才對著蘇家小子說道“緊張了?”
蘇家小子搖了搖頭,手中茶杯在手心旋轉(zhuǎn),滿滿一杯茶卻不曾灑落一滴。
李捕頭瞄了一眼,極力壓制內(nèi)心的驚訝。
對于這個不記名的弟子,蘇齊,李來福略感無奈。
雖說蘇齊實則已經(jīng)跟他學藝已有半年,但是蘇齊卻不曾叫過他一聲師父。
要知道,李來福在這西風鎮(zhèn),名頭不小。
拋開捕頭身份不說,一身登堂入室的本領(lǐng)無人出其左右,鎮(zhèn)上有錢人擠破了腦袋想要讓自家子弟拜在他門下都不得逞。
但偏偏到頭來卻收了蘇齊這么一個弟子。
手心當中高速旋轉(zhuǎn)的茶水不撒一滴,這是他李來福成名的旋風手,他沒想到,自己這才教給蘇齊不到半月,蘇齊就已經(jīng)全然掌握,深得精髓。
恍惚間,店小二一手酒一手菜,已經(jīng)來到。
剛一放下酒菜,店外就呼啦啦走進一行四人,四人剛一走進店中,故意跺腳,帶來了陣陣黃沙。
看到四人粗魯?shù)膭幼鳎畈额^不由得皺起了眉。
店小二那可是人精,往中間一站,手上的毛巾一甩,帶走了大半灰塵,接著露出笑臉。
“四位爺,這是剛從關(guān)外回來?來來來,坐坐坐,咱這的涼茶,解乏解渴,保證讓幾位喝了之后神采奕奕。”店小二說著,將四人往邊上那一桌引,估摸著是怕惹怒了那李捕頭。
那四人聽聞店小二的話,發(fā)出爽朗的笑聲,就連動作都是大開大合,生怕別人看不出他們是那爽朗的江湖俠客。
片刻之后,店小二將四人請坐下,四人點完酒菜,店小二這才轉(zhuǎn)身。
來到李捕頭桌前,臉上帶著歉意的說道“李捕頭,別跟這幫關(guān)外蠻子計較,都是一幫粗癟之人?!?p> 李捕頭點了頭,押了一口茶。
店小二這才放心離去,不過,蘇齊卻笑了笑。
李捕頭聞言,疑惑的看著蘇齊,神情竟然有些恍惚。
“李捕頭,我估計這店小二想要說是一幫粗鄙之人,結(jié)果說成了粗癟,不過,這個詞倒也形象生動。”蘇齊緩緩道,手上的動作卻不停下。
“啊?!崩顏砀]p呼,他沒想到,在這個節(jié)骨眼,蘇齊卻關(guān)注的是這個。
隨即,李來福也松了一口氣。
既然是這樣,那么就說明蘇齊根本就不緊張,是他多想了。
李來福再押了一口茶,掩飾自己的尷尬。
再看了一眼跟前的蘇齊,不由得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這要是個娘們,那該有多好。”
兩人等待的間隙,那一桌四人得了酒菜,喝了涼茶,底氣更加足了。
說話的聲音簡直可以將房梁給掀下來,引得房梁之上積攢的灰塵,撲簌簌的往下掉。
李來福的眉頭,皺的更加厲害了。
蘇齊卻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茶杯中的璇兒,眼神古怪。
緊接著,四位大漢爽朗話傳來,讓蘇齊手上的動作為之一滯,茶水頓時灑出大半。
“哥幾個,你們是沒看到,那拿著一根打狗棒的游俠兒身前的死狀,那叫一個慘?!逼渲幸淮鬂h灌了一口烈酒,大聲說道。
其他人聞言,急忙向他投去急切的目光。
那大漢很是享受,接著咬下一大口牛肉,三下五除二將牛肉吞下肚中,這才開口。
“那游俠兒竟然想要英雄救美?我起先還以為他是丐幫弟子,結(jié)果呢,卻是個貨真價實的窮游俠兒?!?p> “臨死之前,都還囔囔著,老子木三兒也算是行俠仗義的英雄,不旺走這江湖一遭。”
此話一出,頓時引得其他三人哈哈大笑。
在這個江湖,這種想要英雄救美,結(jié)果卻死于非命的“英雄”,哪哪都有。
但每次人們提及,總是覺得笑不夠。
那大漢也是哈哈大笑,在看到哥幾個笑夠之后,又開口道“其實啊,那木三兒死得很冤,英雄救美?屁!那美人啊,根本就是心甘情愿,反而是那窮鬼游俠兒的英雄救美壞了她的好事。
因此啊,游俠兒最致命那一劍,還是那看起來文弱的女子給刺的,你說可笑不可笑。哈哈哈”
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店中的灰塵更加多了。
李捕頭看到蘇齊方寸大亂,心中詫異。
蘇齊自從跟了他,這還是頭一遭。
剛想要開口詢問,卻看到蘇齊將茶杯當中剩余的茶水灌入肚中,接著抬起手示意李來福不要出聲。
李來福剛將即將出口的話吞回肚中,就察覺到店鋪外腳步聲響起。
片刻的功夫,一席紅衣飄入店中。
紅色的絲帶匹練飄舞,帶起一陣陣血腥味。
片刻的功夫,李來福腦門上沁出了冷汗。
他這一次來到酒家,根本就不是他之前說的那樣,帶著蘇齊來打個照面,而是在等,等那個享譽關(guān)外的紅衣殺手入鎮(zhèn)。
在西風鎮(zhèn)穩(wěn)坐功夫頭一把交椅的李來福在人家面前,根本就不算事兒,李來福也是受限于指令,不得不做而已,誰會想著飛蛾撲火?
李來福不敢抬頭看紅衣殺手的面容,只是借助著余光。
緊接著,那紅衣動了,卻是朝著李來福的桌子前來,李來福手中的杯子頓時被他給捏碎。
那紅衣來到桌前,緩緩坐下,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個晶瑩剔透的酒壺放在桌上。
冷冷的聲音傳來“公子,飲否?”
李來福不敢自視紅衣的面容,不過桌上那酒壺他卻看得真切。
酒壺當中,裝著小半濃稠似血的東西,這根本不像是酒,而像是血,人血!
這個時候,只能期盼這個享譽關(guān)于的紅衣殺手不會突然下殺手,不然今天絕對在劫難逃。
李來福自身難保,更別提能夠保下蘇齊。
他剛坐穩(wěn)捕頭的位置不到三年,他關(guān)內(nèi)的宅子剛剛購置下,都不曾去看過一眼,享受過片刻,他不想死在這里。
摸不準紅衣殺手的心思,李來福不敢有所動作,生怕一不小心觸怒了對方。
但是,李來福卻看到了一副讓他提心吊膽的場景。
只看到蘇齊緩緩拿起那詭異的酒杯,也不用酒杯,就這么高高提起,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接著還砸吧嘴說了一句“好酒!”
李來??吹酶文懹?,冷汗直冒。
相傳,紅衣殺手每殺一人,就會取了他們的精血放入酒壺當中,尋常人喝了之后,會立馬暴斃,只有那紅衣才能安然無恙,這讓關(guān)內(nèi)關(guān)外的很多人對于紅色的液體很是抵觸。
李來福在來之前,就數(shù)次跟蘇齊提及紅衣殺手的事情,他沒想到孟浪明知道那酒壺當中是血液,卻還是喝了下去。
“蘇齊他是瘋了不成?”李來福心中想到。
“蘇齊,你這是才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李來福對著蘇齊開口,話未說完,之前捏碎在他手中的酒杯碎片猛然灑出。
襲去的方向赫然正是那紅衣大魔頭。
碎片不規(guī)則的旋轉(zhuǎn)刺破空氣,引發(fā)呲呲的響動,從數(shù)個方向刺向了紅衣。
旋風手李來福,這可是他成名絕技。
那紅衣沒有動作,反而是看著蘇齊沒有動作,冷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絲暖意。
旋風手李來福看到紅衣沒有動作,心中冷笑,接著一把拉過蘇齊,向著紅衣推出,與此同時,身上的暗器同出,呲呲聲入耳。
做完這一切,李來福直接撞破店門,向著店外快速略去。
這個時候,紅衣還是看著蘇齊,看也不看那逃命的李來福一眼,冷冷的道“臟,做不得酒。”
緊接著,李來福所發(fā)出的暗器頓時為之一滯,接著消失在了店中,幾乎就是同時,店外傳來一聲噗通聲響,好似有人跌倒在地。
被李來福那一推跌入紅衣懷中的蘇齊,撩起紅衣的秀發(fā),一臉欣慰的緩緩開口道“還好,三千青絲尚未紅,不是魔頭,不是魔頭?!?p> 剛剛殺了人的紅衣,瞬間展露出燦爛的笑容,端得是大紅玫瑰妖冶百媚生。
“公子如此輕薄于我,就不怕我取了你的血做酒?”紅衣笑著道,也不將懷中的蘇齊推開,反而還緊了緊。
“我可聽說一旦有人能喝了你的酒而不死,你就認他做主,這事我估摸著不假吧?”蘇齊被一席紅衣匹練環(huán)繞,盯著紅衣的下巴問道。
紅衣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那不就結(jié)了,你看看,公子我酒已經(jīng)喝了,這……”蘇齊還想說這,察覺到臉上溫熱,伸出手去擦拭,結(jié)果卻是滿手的血紅。
“咦,你這酒酒勁怎地如此之大,公子我都眼花了咧?!碧K齊說著,不自覺已經(jīng)是七竅流血。
紅衣見狀,隨手扯過紅色匹練,給蘇齊擦拭。
店中這副場景,那四個大漢全都看在眼里。
紅衣殺手的名號享譽關(guān)內(nèi)外,以至于有不少人也喜歡身穿一襲紅衣到處作惡,不少人懼怕,根本不敢靠近。
而今天,四人看到紅衣,先前還十分緊張,就連聲都不敢出。
現(xiàn)在,他們卻看到那小子撞入對方懷中,那紅衣卻沒有其他的動作,這讓四人以為這肯定又是一個假借紅衣走江湖的混子。
再看到紅衣那在血紅之下映襯得妖冶無比的臉龐,四人管不住自己的手腳了。
“這位小姐,那小子也太無禮了,竟然想要占小姐的便宜,讓我來教訓于他。”四人當中,其中一人說著,四人已經(jīng)靠近了紅衣。
紅衣臉色如常,沒有回應(yīng)四人。
四人一看,相互交換了個眼色,接著同時出手,向著紅衣襲去。
四人的猛然出手,結(jié)果卻連紅衣的衣角都不曾碰到,接著四人感覺到天轉(zhuǎn)地旋,腦袋相繼落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公子醉了,我送公子回家?!奔t衣剛說完,抱著已經(jīng)軟下去的蘇齊緩緩走出了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