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我愣了——
我不明白,我可是傷害了她,差點殺了她,為什么她還這么若無其事,就像是沒有過什么事一樣的撿著地上的番靈果。
我看著她,自認為,如果有個人這樣對待自己,這樣平白無故的想要殺了自己,總不會這樣無動于衷。
為什么,她能做到毫不計較,還一如既往的對我們好。
鹿靈瓏幫老人一個一個撿起番靈果,老人拉起衣裙兜住。把布收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仍拄著拐杖。
“走吧,孩子們,阿婆帶你們?nèi)グ⑵偶易龊贸缘??!睆埌⑵怕曇羧耘f慈祥,像是完全忘了剛剛發(fā)生的不快。
見鹿兒看著自己,也不走。阿婆慈祥一笑,忙招手:“鹿兒快來,阿婆不會害你的?!?p> 我怎么敢相信這幾個字,我已經(jīng)害怕了,尚善城里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
“媽媽,走吧?!甭轨`瓏看到自己媽媽只顧著發(fā)呆,忙過來用頭推了推媽媽,把媽媽推著走。
我突然不想跟她走,因為自己的魯莽,也因為自己放不下心里的芥蒂和慚愧。
“媽媽,你應該跟阿婆道歉的,我看到過,做錯了事要道歉的。”鹿靈瓏認真嚴肅說道,像個小大人。
雖然自己也不知道媽媽為什么要那么做,也不知道她們說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可直覺告訴自己,媽媽好像真的不對。
“……”就算不是一伙的,可他們認識。她一個人活著,活在本應該被屠城的,沒有人的尚善城,足以見得,她跟魘帝的關系肯定不一般。
魘帝不知毀了多少別人的珍寶,卻把自己的人安排在這別人永遠觸碰不到的地方,保護著。
我怎么可能道歉,我不會道歉。
后來啊,慢慢的我才明白,曾經(jīng)那個偏執(zhí)的凌霜洛有多么可笑。
“媽媽,那個樂無殤到底做了什么?”鹿靈瓏沒見過這樣的媽媽,她很好奇為什么媽媽提到這個人這么生氣。
“他做了什么,他殺了我的親人,宗族,還把他們變成了怨靈和噬靈者,侮辱了他們?!蔽液抟獠粶p,反而更濃。
“什么,他殺了媽媽你的親人宗族——”鹿靈瓏大聲叫了出來,走在一旁的張阿婆腳步一頓,這確實讓她始料未及。
無殤少爺出去以后,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屠了整個尚善城,還不曾消除他對人的恨意嗎。
“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我一定可以親手殺了他。”我想起這些事,單單只是封印他,又怎能解除我的心頭之恨。
“我?guī)蛬寢?,靈瓏一定幫媽媽一起殺了這個壞人?!膘`瓏明白了媽媽對這個人的恨意,竟覺得自己也憎惡無比,這樣的壞人,很該死。
張阿婆看到兩人的狀態(tài),知道自己此時不宜多說話,只靜靜的走著。
一路無話,沒多久,就來到了已經(jīng)被雜草遮住了四分之一的尚善城城門口了。
我抬起頭,看了看雖然已經(jīng)褪色,破破爛爛,幾乎都要辨認不出來的尚善城三個字。
看著城門上方的這三個打字,我不禁想笑,這大名鼎鼎的尚善城,沒聽說什么善,倒是出了靈域最大的劊子手——魘帝。
叫什么尚善城,都侮辱了“尚善”這兩個字眼,要我說,就應該叫誕魔窟。
這城樓,比剛剛我們走過的那條小路更讓人心底發(fā)毛,比剛剛走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要黑暗。
“這里就是尚善城了,我們進去吧?!睆埌⑵哦⒅猩瞥侨齻€字,眼神游離。
但只過了片刻,又恢復了過來,語氣沒有之前那么平和,多了幾分感概。
明顯感覺出這城中的怨氣,我兩步走上前去,超過了本要去推城門的張阿婆,一把推開了城門,走了進去。張阿婆和靈瓏緊隨其后,也跟著進了城門。
放眼望去,仍舊是一片黑色,什么也看不到。可總有一種要把人吞進去的感覺,就像走進了一條惡獸的嘴里。
靈瓏進來了,借著自己鹿角上的光,她看到了周圍的景象。
兩邊的房屋一座挨著一座,近處的可以看到破爛的房頂和墻壁,有些房子已經(jīng)倒塌了大半。
遠處的有一圈圈輪廓,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地面上的磚縫中也因為沒有人行走而長出了近幾米高的雜草,完全已經(jīng)蓋過了我們,腳下也全是草的質感。
透過雜草,我看到了自己旁邊的一些攤位架子,已經(jīng)散架,倒塌在草中,被草所覆蓋。
這里曾經(jīng),也很繁華吧——
“媽媽,為什么這里的草長得這么高啊,明明外面沒有那么高的?!甭轨`瓏十分迷惑,怎么城外和城內(nèi)這么大區(qū)別。
嘗了一口,但被自己媽媽叫了趕忙吐了。其實媽媽不讓她吐了,她也要吐的,草里有股奇怪的味道。
“這就要問我們的幸存者,張阿婆了。”我其實猜到了什么,可那太過殘忍,我不敢想。
“阿婆,為什么這里的草這么高啊,靈瓏都看不到路了?!甭轨`瓏跳起來試探的看了看,然后真的去問張阿婆了,
童言總是能在無意中輕易的戳中一個人的心中之痛,掀起早已平息的巨浪,讓你又一次陷入曾經(jīng)的恐怖痛苦當中。
張阿婆身體本來只是微微顫抖,然后開始劇烈顫抖,臉色發(fā)白,眼睛猛的收縮,牙齒打顫,嘴唇也在抖著。
“阿婆?”半天沒有收到回答,鹿靈瓏轉頭看向了張阿婆。
張阿婆毫無預兆的跪到了地上,摸著腳邊草的根系,聲音抖的厲害:“這些草,都是從一具具尸體上長出來的。”
我捂住了嘴,我最不敢想的事,卻是事實。
“幾萬人,一瞬間,就全變成了尸體,倒在了血泊里,那一年,血腥味從來沒有消失過,血就順著這些磚縫流淌,滲入——我每天走在其中,想要安葬他們,可我做不到,我只能看著他們流干了血,身體逐漸干癟,雜草穿過他們的尸體,越來越高——”張阿婆的眼睛中血紅一片,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那讓她幾欲自殺的一年。
“他干的?!蔽乙呀?jīng)不是疑問了,而是肯定。洛水的駐軍,也有幾萬人瞬間化為枯骨。
“他曾經(jīng)是一個很好的人她也很愛小姐,可,終究是我們對不住他,才讓他變成那個樣子,是我們錯了?!?p> 恍惚間,我看到了張阿婆身上的一角,出現(xiàn)了一團淡淡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