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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之骨血

第一章.邊鏡

罪之骨血 decem 769 2019-06-09 23:28:23

  卷一.暗流

  天光下的暗流,攪動塵世的風云。

  第一章.邊鏡

  新天伊始,邊鏡動了動酸痛的肩膀,放下研究了整夜的筆記,站起身,小心翼翼繞開地上雜亂的書,準備到費曼學院去。

  只是行至門口,他又如往常一樣,回頭看向幽深的黑暗,目光希冀。

  他輕輕關上吱呀作響的門,與往常一樣先去黑街的花店。

  “黑街”這樣的名字,在崇尚光明的笙歌界其實已經(jīng)很能說明問題了——這條街混亂而嘈雜,充斥暴力,是自詡高貴的人們不愿踏足的泥沼,也是邊鏡他們這樣的罪骨的聚集地。

  花店在黑街盡頭,老板也是罪骨——是個黑發(fā)黑眼長相清秀的女人,她沒有名字,與她熟識的人都叫她“花老板”。

  花老板年幼時被賣到老霍爾家,幼嫩的生命隨時間沖洗展露出迷人的光彩,也讓脆弱的花朵凋零。

  清秀美麗的女人和老而丑的油膩中年男人無疑是不相配的,但那老男人有錢、有權(quán),是下城區(qū)少有敵手的神眷者,年輕女人只是位于社會底層、連做奴隸也不夠資格的罪之骨血。

  在人們眼中,那些擁有話語權(quán)的人總是可以為所欲為。

  花老板還沒踏入暗無天日的生活時,就在老霍爾家照顧花草,即使是一個失去自由的女人,骨子里也總帶著些不合時宜的浪漫。花朵是如此嬌艷美麗,叫她愿意以此為名。

  老霍爾不會待一個卑賤的垃圾有多好,偶爾高興時,他也會問問被折磨地奄奄一息的可憐女人,有什么卑賤的愿望。

  女人喜歡花。

  邊鏡走在笙歌界邊緣的荒野上,他的耳力很好,能聽見數(shù)十步開外小破木屋的隨風合唱,也聽見裹挾在風里的遠遠的人聲。

  這里實在太荒涼了,呼嘯的風肆意流竄,在這無人的荒野吹出了陰冷氣息。

  邊鏡加快了腳步,走過漫長的野地,從沒人會注意的角落,進入了黑街。

  黑街盡頭,是他熟識的花老板的卑賤愿望。

  它是淤泥中長出的希望之花,讓邊鏡在丑惡的光明中感到了一絲溫暖。

  ——愿望并非不可實現(xiàn),只是往往要付出更多。

  但此刻,花枯萎了。

  邊鏡在黑街盡頭聞到熟悉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花店大門半掩,幾本書散落在地上,邊鏡心一涼,直接推門而入,見到了一具涼透了的尸體。

  血染上白薔薇,觸目驚心。叫賀蘭的小孩蜷縮在花架旁,僵成了石頭,此時見他才稍稍有反應。

  可邊鏡卻扼住他的咽喉將他提起,近乎無色的眼眸折出冷光,照進小孩驚恐的黑眸。

  小孩和花老板一樣,被人給賣到下城區(qū)來,“賀蘭”是花老板給小孩的名字。買下小孩的人是個短命鬼,小孩在主人身死的瞬間自由中偷跑出來,被花老板撿到。

  相似的際遇,不同的命運,人和人的活法,實在是天差萬別。有的人窮其一生也找不到一個愿意對自己好的人,可有些人,只是走過街角,就已收獲幸福。

  賀蘭身前盡數(shù)被血水沾濕,臉上、脖頸上也帶著傷痕,眼中布滿血絲,光芒里可見清晰的淚痕。

  可那是花老板的血。

  邊鏡只一眼便看出花老板是為賀蘭而死,他的手漸漸收緊,看著小孩越發(fā)驚恐的面容,他想,你有膽子害人,卻沒膽子去死么。

  他在賀蘭瀕死之時松開手,賀蘭狠狠摔在地上,隨即是撕心裂肺的咳嗽。

  邊鏡開口:“誰?”

  小孩終于主動抬頭看他,眼中是他熟悉的仇恨的火焰,“蘭迪?霍爾?!?p>  邊鏡近乎憐憫地看著他,他很早就同小孩說過,不要招惹蘭迪,那畢竟是花老板的親生兒子,雖然蘭迪待她不好,可天下有那個母親能不愛自己的孩子呢?仗著自己那點寵愛肆意炫耀,在蘭迪面前炫耀,結(jié)果只能是悲劇。

  邊鏡此時對賀蘭連一個眼神也欠奉,他從白薔薇中找出兩朵不帶血的,輕輕放好,在桌上留下買花的錢,徑直離開了。

  邊鏡走在離開黑街的路上,有些走神,沒注意小孩跟著他跑出來了,但即使知道,也不會介意。

  他從不干涉別人的決定,只要那人沒妨礙到他。

  邊鏡幾乎可以想象那兩個瘋子的鬧劇了。

  昨天是曜七日,蘭迪來拿錢的日子,他會在笙歌界將暗未暗的時候偷偷地來,拿走他母親的一部分積蓄,再悄悄地走。

  平日里這時候,花店沒有人在,而拿錢的事,蘭迪和花老板心照不宣,只裝作不知道。邊鏡偶然在酒館聽見酒醉的蘭迪說過,而賀蘭則是毫不知情。

  昨天夜里究竟發(fā)生什么了呢?是賀蘭偶然在店里,因為阻攔拿錢的蘭迪發(fā)生爭執(zhí),而花老板因保護賀蘭而被蘭迪失手錯殺嗎?蘭迪殺人后又去了哪呢?

  他走到黑街和光明主道的交界處,找到了能給他答案的人。

  一個十分邋遢的男人蹲在街角,雜亂的頭發(fā)和胡須遮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見一雙飽經(jīng)風霜的、蒼老的無神的眼睛。

  向他這樣的——滿頭黑發(fā)又看不見的人,在下城區(qū)說不上罕見。

  人們叫他老瞎子。

  但這廝其實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賜名者——“天聽”。天聽者,聞人語,亦聽人心。

  邊鏡同他很熟,早年間救過他的命,直接到他身邊坐下。

  “見到花老板的兒子了嗎?”

  老瞎子頭往他這邊側(cè)了側(cè),從濃密的胡須中露出一個不甚明顯的微笑,“見到啦,”他晃了晃頭,“不過是誰告訴你那小子殺了花老板?”

  邊鏡皺眉,他想起賀蘭平日里在蘭迪面前的嘚瑟模樣,問老瞎子:“你覺得賀蘭這小孩怎么樣?”

  老瞎子不笑了,他湊近了些,小聲問邊鏡:“你知不知道他跟著你?”

  邊鏡看了一眼黑街第三號房間旁的死角,“怎么了?”他不覺得一個小孩能干什么。

  “你像他這么大的時候就已經(jīng)學著殺人了,”老瞎子聽了邊鏡的想法,十分不理解邊鏡的輕視,“花老板是他握著蘭迪的手殺的。”

  邊鏡此刻是吃驚的,但他像那么大的時候,其實很軟弱。殺人需要勇氣。他在那時太弱小了,總是受傷,他那時還以為自己在同齡人中已足夠強大,沒想到,現(xiàn)在的小孩一個比一個兇。他之前因為目睹小孩見死不救而對他心生厭惡,其實對這種人是十分看不起的,沒想到他會殺人并嫁禍,邊鏡只是本能感到不對,才來找老瞎子,沒想到真相如此丑陋。

  “為什么?”

  “他不能接受花老板對別人好?!崩舷棺愚D(zhuǎn)過頭,漆黑的眼瞳映出邊鏡的錯愕,“小鏡子,”他無神的眼睛莫名透出憐憫,“有些人生來就和別人是不同的,他們有的不愿和外界交流,有的會狂熱的追求某個人或每種事物,有的在情緒上感知力弱。小鏡子啊,他們很可憐,但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的?!?p>  他轉(zhuǎn)過頭,看向南邊的荒野,“后悔了、把罪責推給別人,自己就能心安理得了嗎‘我沒錯,是她自己要撲過來的,可她又護著蘭迪那個廢物,他有什么好,憑什么要對別人好呢?’小鏡子啊,人性極惡,你得看清些?!?p>  邊鏡有些難過,他對老瞎子說:“我遇到很多很好的人,”但他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好吧大多是罪骨——但他們真的很好,還有你?!彼J真地看著眼前的荒野,“我會把賀蘭處理掉,但蘭迪為什么會被一個小孩握著手殺人?”

  老瞎子看著光亮下寸草不生的荒野,道:“最近‘夜色’的生意變好了,教會里那群衣冠禽獸帶來了更好的藥,是致幻劑。”

  邊鏡還想問他致幻劑的效用,老瞎子就輕輕開口:“它能放大人的情感?!?p>  邊鏡心下了然,同老瞎子道別后沿著光明主干走去。

  賀蘭怕他發(fā)現(xiàn),遠遠地綴在后面,但邊鏡起身后沿著大道邊上走,只一會便被眼前的建筑攔住了。

  他輕輕起身,后頸卻是一痛,接著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邊鏡解決掉忘恩負義的小孩,去了下城區(qū)唯一的酒館。

  蘭迪爛醉如泥地躺在門口,臉上沾滿淚痕。

  邊鏡曾有幾次也見他這樣——是和花老板吵架以后。他知道蘭迪對花老板不好,是怕老霍爾又虐待花老板。老霍爾見不得他的后代給罪骨那樣的賤民好臉色,總是想盡辦法折磨那個可憐的女人。

  蘭迪護不住她,只好讓她少受些折磨。

  邊鏡一把抓起蘭迪,問他:“你后悔了嗎?”后悔沒有在女人還活著的時候?qū)λ眯?,后悔為了自己所謂的尊嚴不用霍爾家的錢,卻讓女人那么拮據(jù),后悔自己沒有能力,還成了別人的棋子,葬送掉唯一一個愿意對自己好的人。

  為什么擁有親情卻不知珍惜,你知不知道自己所擁有的是別人渴求多年卻永遠也不能得到的東西,花老板是那么好的人,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啊?

  蘭迪哭得凄慘,他抓住邊鏡的衣角,哀求道:“我有罪,讓我死吧,求求你!”

  邊鏡憐憫地看他,摸出貼身放置的繡刀片,“我會為你報仇。”他說著割開了蘭迪的咽喉,他尊重蘭迪的選擇。

  邊鏡放平尸體,進了酒館,對懶洋洋的老板說:“勞煩幫我埋葬兩個人,在荒野就可以,不用墓碑,埋在一起。今晚結(jié)賬。”

  老板笑著應了一聲。

  邊鏡出了酒館,又看了眼蘭迪的尸體,他想,生命實在是太脆弱了。

  他手腳發(fā)冷,失神地向?qū)W院走去。

  他想,希望那狗屁神明真能造個天堂吧——可憐的人需要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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