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醒來時,已經(jīng)是晌午了。腦海中依稀回放著昨晚做的一個很長很恐怖的夢,夢到我被一個黑衣人追殺,他速度極快,我怎么用力逃也逃不開,眼睜睜看著他落到我身前,朝我胸口刺上一刀,斗篷里的臉我看不真切,只覺得他渾身都充滿了邪氣。豆大的汗水從我的額頭滲出,再一顆顆滴落下來。
匕首入體那一刻,我感覺很疼,可到后來卻覺得身子輕飄飄的,低頭一看,我竟然漂浮在了半空中,被風(fēng)吹得來回晃蕩。我試圖落地,卻怎么也不行。
“不要!”我尖叫著醒過來,汗?jié)裢溉怼?p> 胸口隱隱作痛,仿佛那一切都發(fā)生過一樣。我皺著眉,伸手拭去額角的汗。
小紫被我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嚇得身子一顫,回頭望見床上臉色蒼白的我,立馬快步走到我面前,伸手探了一下我的額頭,關(guān)切問道:“做噩夢了?”
我點點頭,驚魂未定。他伸出手輕輕撫上我的背,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動作一頓,收回了手,隨后為了掩飾尷尬般地輕咳兩聲:“我去給你拿杯水來?!?p> 他這動作雖輕,卻被我看在了眼里。我平復(fù)了情緒,沖他點頭輕聲回了一句:“好。”
待他拿水過來時,我已經(jīng)覺得好多了。喝完水后更是感覺神清氣爽,仿佛陰霾一掃而空。我不由得贊嘆:“這里山清水秀,處處靈氣縈繞,連一杯水都有驅(qū)散陰郁的功效。昨夜我在洞口看那景色,竟有一瞬十分恍惚,仿若來到了仙境?!?p> 他笑笑,沒有接話,而是從袖中掏出幾個青色的果子遞給我,自己也拿起一個啃了起來。
我接過來用衣袖擦了擦,看著這表面富有光澤的果子,只覺得小巧可愛,必定十分可口,立馬也咬上一口,卻差點沒讓我吐出來。
所謂中看不中吃,大概就是這果子了吧。里面雖然汁水豐富,卻又酸又澀,我顫抖了一下,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這是什么果子?牙都給我酸掉了,怎么入得了口?”我正要吐出來,卻被他一句話說得給吞了回去。
“這可是靈果,一顆抵你修煉十年,一般人想吃還吃不到呢!”他吊兒郎當(dāng)?shù)乜粗艺f道。
十年??!忍一下就是十年的修為,何樂而不為?
我卻不想咀嚼,直接囫圇吞下去,又咽了一大口水,才勉強吃到肚子里。
“你這么吃怎么行?這是靈果,要細嚼慢咽,才能讓它的靈力發(fā)揮出來,所以你應(yīng)該像我這樣吃?!彼Я艘淮罂诠?,齜牙咧嘴地咀嚼給我看,好不…惡心。
我白了他一眼,看了看手中那顆被我咬了一口的靈果,閉著眼又咬下去一口,強忍著眼淚,仔細咀嚼著再吞下去。
連續(xù)吃了三個,我再也吃不下去了,腮幫子都酸出水來了,除此之外,更覺得全身都很熱。
我開始全身冒汗,頭發(fā)也一點一點被浸濕,后背被汗?jié)裢?,緊緊貼著身子,全身像被水淋過一樣,十分難受。
我呼吸急促起來,眼前模糊一片,腦袋發(fā)暈發(fā)脹,身子也歪歪斜斜搖搖欲墜。
“我…我怎么了?”我靠著墻扶額問小紫。
見我異樣,他扔下手中還沒吃完的果子,上前扶住我。
他騰出一只手,用兩根手指在我的眉心探了探,卻皺起了眉頭。
“你的體內(nèi)怎么有一縷若有若無的邪氣在游走?”又轉(zhuǎn)即說道,“算了,問你也不知道。我試試看能不能幫你逼出來。”
說罷,他合掌為我運功。我只覺得體內(nèi)冷熱交織,原本我體內(nèi)就有兩股氣息在互相沖撞,讓我感覺胸悶氣短,產(chǎn)生出一種想吐卻又吐不出來的感覺。
等他注入法力,我就這樣昏昏沉沉地承受著三股不同的氣息在我身體里碰撞打壓,不知過了多久,小紫收回法力,嘆了一口氣。
“我不知你體內(nèi)邪氣入侵多久,竟然逐漸和你自己的氣息交融起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不敢強行運功為你逼出,看來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走一步算一步——是被邪氣煉化,還是把邪氣凈化?!?p> 他扶我躺下,我卻覺得好冷。
“都怪你…給我吃什么靈果…你要負責(zé)…”
我小聲嘟噥著,卻不想被他聽見了。他微微笑著,語氣竟然有些溫柔:“無礙無礙,負責(zé)就負責(zé)。你這還好被我發(fā)現(xiàn)得早,不然還不知以后你要變成什么邪物呢!往后你要修身養(yǎng)性,不能被邪氣反客為主?!?p> 我點點頭,昏昏欲睡。
“我竟又困了?!蔽依氖终f道,聲如蚊蠅。絲毫沒有覺得這動作有什么不對勁。
他本想抽回手,不料我握得太緊,難以掙脫,索性只好放棄掙扎,任由我拉扯著。
沒睡多久,我便覺得渾身又開始變得冰冷,就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寒冷起來。我想睜眼卻覺得眼皮很重,根本抬不起來。
“小紫…我好冷…”我喃喃說著,整個人都蜷縮起來,將他一只手緊緊地抱在胸前,仿佛抓著一根救命稻草。
“我好冷…我好難受…”我拼命往他身邊蹭,只有他身上還在散發(fā)著溫暖的氣息。“小紫…抱我…抱我…”我根本忘記了什么男女授受不親的誡訓(xùn),一心一意只想讓自己身體好受一點。
我意識雖然迷迷糊糊,可手上的動作卻干凈利落。我將他的手夾在腋下,手臂攀上他的脖子,一把將他拉扯倒下,壓在我身上。陣陣暖意傳來,我覺得舒服多了。
“別動…就一會兒…一會兒…”他壓在身上久了,我差點喘不過氣,只好順勢翻了個身,側(cè)躺著,將身體蜷曲著埋在了他的懷中。
“別動…”盡管氣息微弱,我還在念念叨叨,生怕他覺得我輕浮,生氣抽身不管我。
這世間生靈萬物,仿佛都害怕死去。一旦抓住一線生機,就會不顧一切地糾纏著。其實有時候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那之前的種種痛苦。就如現(xiàn)在的我一般。
我漸漸呼吸均勻,睡了過去。他為了不驚動我,只好將我摟住,不敢輕易挪動分毫。
我并不知,他居然在我睡著的時候仔細打量著我。
我也不知,他打量著我的時候,心中想的卻是另外一個女子。
我更不知,這女子竟是他的情動之初。
“是不是這世間所有女子都如她一樣?為什么我看誰都像她?就連這懷中隨便擄來的女子,和她的氣質(zhì)分明天差地別,在我看來竟然也有幾分相似。是不是我太思念她,以至于神智都不清楚了?”子瞳輕聲嘆了口氣,滿腹心事。
“母后為何還不來看我?三百年了,她明明答應(yīng)了我的,卻還沒有兌現(xiàn)諾言。難道她忘了她曾經(jīng)在這深山中丟下了一個孩子嗎?”
他突然好想哭一場,抱著這個在他懷中安睡的、僅僅相識兩天的女子,痛快地哭一場。
想起他上一次哭,還是在被母后丟到這荒山野嶺的時候。
他跟在她身后,一口一個母后跪地請求她不要丟下他一個人,可是得到的卻只有她布下的火障,和她冷冰冰的一句話:“三百年后我再來看你,若是不見你修為長進,歷劫飛升,我便再也不認你這個兒子!而你心心念念的那個女子,也不會好過!”
三百年來,在這里的每一天,他都對著那些不會說話的靈物訴說心事。剛開始時,他是恨著那個所謂的母親的,是她讓自己心上之人受了傷,是她讓兩個有情人天各一方。久而久之,他終于漸漸放下了心中那份恨意,潛心修煉。他意識到,正如當(dāng)日離開前她所說的,自己有能力,才能獲得自由,才能擁有想要的一切。遇見她以后,他最想要的,不過是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罷了。
他回想之前的一切,不禁濕了眼眶。
看著懷中熟睡的人,他竟然有一瞬間的恍惚。
仿佛懷中人是她。
若真的是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