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那些生番看到來援之軍太過單薄,戰(zhàn)車雖大,卻只有區(qū)區(qū)幾十,駝兵固精,但數(shù)量不過百數(shù),嘈雜混亂了一陣之后,便有又一聲號角從百番中軍陣中傳來,舉止失措的兵獸隨即鎮(zhèn)定下來,紛紛轉(zhuǎn)身之后,便后隊變?yōu)榍瓣牐俣挪汲梢粋€固守防御的陣型。
與此同時,乘跨碧瞳鬣齒獸的騎兵也已左右奔突而出,猶如一對大鉗,向著迢瀚車陣兩翼包抄而來,妄圖將來敵一網(wǎng)打盡。
“這伙生番倒也不賴,雖是散漫了些,卻也人勇獸雄,著實不可小覷!”迢遠站在車上,不由暗嘆一聲。
一待車陣列成,車安候驅(qū)駝奔馳向前,隨即棄駝登上迢瀚頭車,待到一通螺號響罷,便在戰(zhàn)旗掩映之下開口了。
“爾等西地生番,數(shù)次蒙我中土恩惠,解圍濟困,贈糧予食,本應(yīng)上下盡皆欣然。然爾等為何不知感恩,卻屢屢犯境殺戮?而今又因何故侵入窮荒,鎖困羈縻,擾我中土安寧?今勸爾等速速撤去,各回本土!不然,我迢瀚大軍即刻斬決殺伐,絕無姑息!且聽兩通螺號為約,若是號落未走,便是決殺時刻!”
中氣十足,剛?cè)岵?,這番勸誡警告義正辭嚴,令人不得不仔細思忖,認真掂量。
待到一名通譯將車安候警告之語對著百番高聲喊過一遍,戰(zhàn)場上頓時陷入靜默之中,片刻之后,卻有一陣譏笑傳來,接著便是那伙生番的咆哮與碧瞳鬣齒獸的嘶吼!
就在這時,羈縻城城頭突然戰(zhàn)鼓聲大作,車安候自知這也是與窮荒信使約定的進攻信號,待到三通鼓聲停歇,若是百番大軍未撤,窮荒大軍便會開城出擊,迢瀚車陣則反向強力夾攻,一起穿透百番大軍,再而分割合圍。
果然,三通鼓聲落下,無邊箭雨從羈縻城內(nèi)潑灑而出。
待到城外百番兵獸略略退后,城門前高高拉起的吊橋緩緩落下,先有一群身披重甲、手持長盾的徒步兵卒冒著箭雨從城中沖出!
據(jù)在鹿砦左右的百番弓手早已被迢瀚車陣吸引走了大半,箭雨已然稀疏了不少,出城的窮荒盾甲之中又有操弩之士暗藏,見百番弓手發(fā)箭,便即掩在長盾后面對射,不一時便消滅了大半,窮荒甲兵這時也在不避箭矢冒死沖鋒,待到靠上鹿砦,便猛然散開,三五一組,將三重鹿砦搬開大半!
就在這時,一隊騎乘著蹺腿旋角羚的窮荒戰(zhàn)士從鹿砦缺口中奔涌而過,向著百番人獸大軍沖去!
恰于此時,車安候也將手中蕩瀚槍緩緩舉過頭頂,那柄迢瀚戰(zhàn)旗隨之而動,待到長槍猛然向著前方劈下之時,戰(zhàn)旗隨即同樣作出一個劈殺的動作。
迢瀚車陣發(fā)動了!
平生第一次遇上這等陣仗,自家車陣乍見之下又是如此雄壯,迢遠已然激動得熱淚盈眶,腔子里的熱血也已就此沸騰,幾欲噴涌發(fā)泄而出。
豈止迢遠,只是聽到號令響動的阿瓜也忍不住摩挲自己那柄長刀,只是苦于被困在廂輿之中無從施展。
三峰駝全力沖鋒之下,車陣迅速靠近百番大軍。
約莫相距百步之時,頭車戰(zhàn)旗一揮之下,三十六部迢瀚戰(zhàn)車,每車六發(fā)連弩,恰于此時一起開動,唰唰唰唰……如流星灑落,卻灑落無邊箭雨,箭雨落入敵陣,不見生發(fā)萌動,卻有悶聲而倒的人獸和撕心裂肺的哀嚎。而于此時,放空的連弩卻已重新上弦,拉滿,搭箭,瞄準……
剎那間兩陣相接,整個迢瀚車陣也已化為一支穿云破浪的巨箭,裹挾著無邊寒氣倏然射入百番人獸大軍之中,隨即猛然綻放開來,兩翼平推向前,瞬間化為雁陣。
頭車居中摧枯而行,兩翼展開拉朽而過,猶如兩只上下扇動著的巨大翅膀,收割著擋在前面的一切阻擋之物!
凸出車前的三股叉猶如清障鐵鏟,管它是人是獸,一旦碰上,便即齊齊鏟平削去,或是戳出三兩個巨大的窟窿,血水隨即淋漓而下,待到長車忽轉(zhuǎn)之時,再被遠遠拋飛出去。
危立戰(zhàn)車四角的迢瀚戰(zhàn)士或刺或勾,或是平掃橫砍,手起槍落,便有人頭獸顱飛揚,抑或殘肢斷臂零落,再而被轆轆車輪碾壓,被駝蹄獸足踐踏,最終血肉模糊,化為血水肉泥。
恍惚間,一聲巨吼在戰(zhàn)場上空劃過,頭車上的鬼面巨魈從車頂上凌空躍出,身體尚在半空之時,便已雙掌連出,將兩名生番從鬣齒獸身上猛然拍落,接著揉身撲上獸身,徒手將那獸扯作齊齊兩半,更有圍攻而來的碧瞳鬣齒獸被巨魈掐住脖頸,直接丟飛到十丈開外,轉(zhuǎn)眼變?yōu)榻顢喙钦鄣臓€肉一團!
而另一只巨魈也已躍下車去,只是目標不同,竟然直奔一名百番百夫長而去!
百番兵獸自然不是白給,迢瀚車陣剛?cè)霊?zhàn)場,乘跨碧瞳鬣齒獸的生番便將車陣團團圍住,或是隨行追殺,或是堵截群攻,抑或?qū)9坷瓚?zhàn)車的三峰駝下盤腿腳,更有碧瞳鬣齒獸借著一沖之勢徑直躍上龐車撕咬持槍兵士,長弓手則在外圍遠遠游蕩,候著空當之時,便有長箭倏然射出……
但這套車陣乃是迢瀚潛心數(shù)十年打造而出的心血,隨隊兵士更是百里挑一、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精銳,加之三峰駝甲胄加身,輿車表面遍布釘板,前有三股叉平推硬鏟,側(cè)有雙鉤槍居高臨下,攻時凌厲,守則嚴密,竟是難尋一絲破綻,更有駝兵從中往來穿梭,雙槍并舉,左右呼嘯,前后策應(yīng),戰(zhàn)力由此倍增大顯!
百番兵獸雖然多是混不吝死,兇猛異常,卻死活撕扯不開這套整齊聯(lián)動的車陣,只得任其如一條翻滾的巨蟒一般,在百番陣中往來沖突,殺伐踐踏。
百番兵獸只能憑借速度快捷、伸手靈敏,將一部部龐車圍起,左右夾擊,前后圍堵,不時從旁沖上突襲一陣,但輿車堅固異常,車上兵士又多是居高臨下,百番這般零敲碎的打法收效卻是甚微。
初次置身戰(zhàn)場之上,迢遠雖是興奮異常,卻也難免心懷忐忑,每每出槍總慢半拍,以至屢失良機,待見同車戰(zhàn)士人人廝殺正酣,各各斬獲連連,唯有自己一無所獲,竟是拖了全車后腿。
迢遠相形見絀,頓覺羞愧難當,于是也便緊咬牙關(guān),強行收起畏懼之心,但有獸兵靠上前來,便不管不顧一槍刺出,幾次嘗試之下,果然便將一名百番獸兵挑落下地!
血花飛濺,腥氣撲面,一起鉆入眼中鼻中,固存心底的一絲懦弱畏懼終究被一沖而破,反有滿腔殺氣噴薄而出!
萬軍叢中,雙目赤紅的迢遠忽然豪情大發(fā),那套習(xí)練多年的祖?zhèn)鳂尫r水銀潑地般揮灑開來,或刺或挑,或削或砍,又或格擋緊接旋進,指東卻又打西,虛實相間,佯守真攻,隨即百番授首,敵酋送命,不一時便有十數(shù)名百番獸兵倒斃迢遠長槍之下。
意猶未盡至極,迢遠口中更有殺聲喝喝,狂吼陣陣,一時風(fēng)頭出盡,好不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