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雖然也有日升日落、時光更迭,卻少了許多人間煙火氣。因為不受控的流血,腦子缺氧的姜絮寒慢慢空了,漸漸開始無法思考東西,臉色也越來越慘白。
也不知道是后來的哪一天,她早上一醒來,枕頭和杯子都染上了觸目驚心的紅。
她呆呆地看著周圍,所有人都聲音仿佛隔著很厚很厚透明的磚,傳到她耳朵里的時候,只有游絲的星點。
可她還是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睫毛眨動時的俏皮,讓安靜無波的世界里顯得更加寂靜。
你說安靜,可是床邊警鈴大作,紅光閃爍,來來往往的人也好鬼也罷,又顯得那樣的兵荒馬亂。
她看見了鼻青臉腫的石青和寧雨,淚流滿面的兩個人不知所措地一頓忙亂——不是讓你們別打架嗎?她覺得自己應該生氣,非常生氣才對。
可是,她沒有感覺。
她覺得自己在那一瞬間變成了一個毫無情感的過客,是寧雨的過客、石青的過客、十八樓的過客。而她一生的那些過往都是只是一個倔強的痕跡而已,如同天上的云,風一吹,它們就消失得仿佛從未來過那般。
也就是那天,驛站里面來了個少見的家伙:璇碧。它帶著一對鳥兒來探望她,它攆走了很多人,天問、石青、石白、婉凝通通都被攆走了。
等人走清凈了,白色的那只鳥兒變成了素九,黃色的變成了倉吉。
也是,素九、倉吉和墨玌都是上古神獸,都是鳳族的,只是不愿意沾上冥府這攤子爛事兒。讓璇碧帶進來確實是最合適的、最不容易讓人有事兒沒事兒去探知的。
它們稍微淡定點,號脈、診斷一氣呵成,雖然臉色也不好看,卻沒有天問那樣絕望的嘆息。
可能是鳥類都比較討人喜歡,素九跟她聊天的時候,她還是很舒服的:“我們帶你回人間,會讓墨玌去談?!?p> 墨玌的脾氣,很難做到不威脅別人,打人都是常事!
……
“啾啾啾啾啾!”一陣鳥叫聲,姜絮寒睜開了眼睛:冥府是沒有鳥叫的,叫得這么歡快的更是沒有。
看著白色的天花板,她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閉眼的,手里那一把絨絨絲滑的暖意讓她心里很舒服。
一張熟悉的臉擋住了天花板——素九:“你總算是醒了!想要坐起來嗎?”
她點了點頭。
她靠在素九柔軟而有力的肩膀上,看見了手上的那一把暖意——一只紅色狐貍。小東西一抬頭,眨巴著的金黃色豎瞳便出賣了它,是雪兒。
它一埋頭,撅著圓嘟嘟的屁股,朝著姜絮寒抓撓的手指一頓亂啃。
“咯咯咯……咳!”
笑得很開心的姜絮寒被放在了床上、素九瞄了一眼雪兒:“看,我們回人間了,你家!”
可不是嗎?熟悉的木色,熟悉的藍色窗簾漏著甘冽的陽光,清新的空氣帶著人間獨有的溫暖裹挾著她。這張平時被當成是擺設的床,終于是派上了它為數(shù)不多的用場。
一身白色鑲黃邊襯衫的倉吉在開放式廚房邊上挑選著藥材,回首時的側影,被陽光鑲上一道光輝,顯得格外帥氣。
一張濕潤溫暖的帕子輕輕在她手心中來回擦拭著,姜絮寒看著素九:“你們早就知道我是誰了吧?”
素九抬頭溫暖一笑:“我是猜的。你和我一起釀酒,用的方子確實是月神之夢的方子,但是我們終究是少了一味重要的材料。我的最后變成了普通的藥酒,而你的卻變成了月神之夢,那么,我酒壇里少的那一味月神花蜜,跟你有重大關系。釀酒的時候,我們倆個沒有離開過,酒在發(fā)酵的時候,你也沒有靠近過。所以,當時我就猜,你應該是月神花妖。但是妖類我基本沒見過悟道悟得很高的,而且,還是十界之數(shù)。所以,你應該是藍色月神大陣的陣魂或者是核心關鍵一類的東西。這個時候來,你也應該揭開謎底了吧,你到底是哪個?”
沒有鼻血,好不容易睡了個清凈覺的姜絮寒,精神有了,雖然臉色還是不好看,笑得也有了力氣,閃動的目光也滿是靈動。
她朝著被子里鉆著,像只兔子,只露出了一對俏皮的眼睛。
“你還是少算了一件事情……”黃色鑲邊白襯衫的倉吉棱了姜絮寒一眼,拍了拍素九的肩膀,腦袋一偏,“墨玌和我們!”
素九:“?”
倉吉嫌棄地看著他:“算了,還是不要勉強你了。你那腦子能想到這里已經(jīng)是醫(yī)學界中政治覺悟最高的了?!?p> “說吧!”倉吉走到床邊,把腦袋拉得跟個長頸鹿似的,保持他那雙眼珠子剛好和姜絮寒能對上,“小祖宗,你是茶眉?凰帝?還是他們的女兒?”
“兔子”的眼珠瞪圓了!
素九的也瞪圓了:“開什么玩笑!”
倉吉雙手抱胸,看著素九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一個不爭氣的:“墨玌是眉族公主茶眉親自封印的,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什么人能解?好,就算這兔崽子天賦異稟,異于常人,實力確實能比肩茶眉和凰帝,可以解開墨玌的封印。那你我又是怎么回事?雖然沒有被封印,但是能讓我們有感應的,還能有誰?。恳?,我倆可是凰帝的坐騎哦!”
兩只上古神獸再回頭時,“小兔崽子”閉上了眼睛,面容安詳。
素九眉頭一皺,松開濕帕子,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搭在了“兔子”的手腕上,少頃,臉色才松散了下來,邊把“兔子”爪子往被子里塞,邊安慰著旁邊焦慮的倉吉和狐貍:“沒事,只是睡過去了!”
一道虛影閃過,寧雨從虛空中走了出來,看著抬高了位置的姜絮寒,輕聲問道:“這是?醒了嗎?”
素九將帕子浸了熱水,擰干:“你要是早來一步,就能跟她打個招呼了!”
倉吉:“應該是在冥府的時候被折騰得太久,一直虧損,需要補眠!”
寧雨伸手要帕子,素九便給了:“洗臉,輕一點?!?p> “好!”
倉吉將新的熱水端了過來,放在寧雨身邊:“怎么樣?事兒麻煩嗎?”
寧雨:“人間使者的事情不多,我一個人都能應付,只是師傅答應的半年之內找到凰交給冥府這件事情,暫時沒有頭緒。我只是焦慮這件事情,凰和師傅同族,同族之間是追不到對方行蹤的?!?p> 素九和倉吉同時看向了那只心虛逃跑了的狐貍,素九道:“你師傅確實沒有做護士的天分,誰要是讓她照顧,都是容易折壽。不過,這種大事,它是不會掉鏈子的。這件事情,你可以放心的!”
握著姜絮寒的手,寧雨看著她干了的臉,細小的汗毛在溫暖的光線下,慢慢立了起來,像森林里面的雨后的小蘑菇們,伸展著。
他的拇指在她蒼白的嘴上摩挲著,呆呆地看了很久以后,人輕輕地湊近了,深深地吻了一口。
“我不會把你給親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