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市通關(guān)口廢墟中,姜絮寒站在一塊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殘垣前面,抬頭一望:黃沙上,各種人魂來來往往低著頭刨坑的刨坑,收拾文書的收拾文書,挖設(shè)備的挖設(shè)備,她既不知道那些文書該放哪兒,也不知道哪種設(shè)備還有機會用。
被各方嫌棄后,她才想起自己還有份卷宗尚處于未完結(jié)狀態(tài),她找到了那只到了今天才勉強順手一點的毛筆,又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塊高度合適的殘垣。她將那份竹簡攤在面前,認真地涂抹著,還不忘對著自己的胸口發(fā)著飆:“……我最后說一遍,我真的很窮,是吧!你砸東西以前#¥%#%¥%#¥%……”
“……”
直到姜絮寒喉嚨已經(jīng)開始連潤滑的口水都稀薄了,干澀得一開口就想咳,她才發(fā)現(xiàn)胸口已經(jīng)半天沒了回響。
姜絮寒沙啞著:“……你干嘛去了?不會是左邊耳朵進右邊耳朵出吧?嗯?睡著了?你居然敢睡著,你再不吱一聲,我就……”
凰:“吱~”
姜絮寒提起的筆滯留在空中,雙眼離散,絕望從腳底突然竄起,朝著四肢百骸蔓延生長,光速在腦子里面炸開。
她現(xiàn)在特別想知道正在養(yǎng)鳳的石白是不是擁有著同樣的心情!
應(yīng)該是!
鳳族的,她媽的都一個德行!
老娘半天的嘮叨就是個屁!要不,再說一遍?
這個念頭一起,姜絮寒更加的口干舌燥——膨脹的聲帶已經(jīng)堵住了出氣口。
罷工了!
姜絮寒眼神聚焦,目光所及之又是另一番絕望:“我一定會死在這群雞手上”幾個字正明目張膽地擠在了卷宗上。
姜絮寒丟下筆,掌心朝著腦門上一拍,印堂一片漆黑。
不能被人看見!
姜絮寒將竹簡裹了裹,往袍子里面一塞!又在廢墟中刨到了一份空白的,重新謄寫。
“冥府中央經(jīng)樓里面早就用電紙書了,再不濟也是已經(jīng)廣泛用紙了,為什么要讓我用毛筆?……”
“這都什么年代了,還用這種破玩意兒,就我這智商的,能有這速度不錯了,嫌棄我慢?”
“平遙子這對……唉……算了,不要和年級大的人計較,老年人都是自己喜歡什么,別人就得跟他喜歡什么,特別是這種年級大,還位高權(quán)重的……”
“無法接受新鮮事物!真是的,累死了!”
“既來之則安之!”
“還有一千零四十七天,我就可以冗休了!”
……
凰窩在胸針里,它其實也不想來的,實在是太容易暴露身份了:主要是姜絮寒,她平時話并不很多,只有心情極其好的時候才會很多??墒沁@個剛到冥府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各種見過,知道,但是從沒體驗過的事情接踵而至。
寧雨為了她抗住了三處擊殺幽冥劍傷,這種無論是肉體還是靈魂都難逃爆裂的武器,殷紅的鮮血糊滿了她的里襯外袍,她在沙漠里一坐就是半天;
田景文為了保住她,胳膊上受了一道貫穿傷,她的脾氣就開始變得怪異。動不動就發(fā)火、打架,重點是每次都打不贏!
上周五的那次最全面的狙擊,暴露了吉川家所有保護她的暗衛(wèi),她就炸了!變得似乎正常,又根本不正常!
小師叔擔心她會傷了自己,所以逼著她必須護好她,從這周周一開始的,要不然就一天三頓實戰(zhàn)測試外加夜宵。雪兒還不想被打死,雖然小師叔不知道哪兒搞到上等的藥材不會讓她死,但是七萬多歲的墨玌,在五萬年前就是戰(zhàn)無不勝的戰(zhàn)神了,要是讓他不舒坦了,自己的好日子也就算到頭了。
精神折磨就折磨吧,好在姜絮寒的體能經(jīng)不起耗,這不,才四個小時,就嚎不動了。
……
東皇從軍部調(diào)來的一個師抵達滇市通關(guān)口的時候,只見姜絮寒還在那兒,一邊腹誹下次出門一定先看黃歷再看風水,一邊正掙扎著把手上的字寫得人能認識。
一瓶水送到姜絮寒眼前:“田景文呢?”
姜絮寒欣喜接過,給自己灌了一口,帶著金銀花清香的甘甜比上帝蒞臨人間還要讓人興奮,她啞啞地:“岳梓欣在人間的工作出現(xiàn)了點狀況,讓他回去處理了?!?p> 姜絮寒一直都是一身墨綠長袍,胸口最近喜歡別一枚紅色的胸針,今天她腦門上多的那一抹黑印,格外喜感。
剛才,她接過水壺的時候,東皇視線中閃過一片黑影,他條件反射地抓起她捏著瓶蓋、糊滿了墨汁的手。一絲異樣泛起,他心中一嘆!
“難為你了!”
姜絮寒自己也樂了,傻傻地盯著它,咬著下嘴唇抿嘴一笑。
東皇天麒:“古茶把人分流了?”
姜絮寒把瓶子蓋好,伸手抓筆:“是啊,她說現(xiàn)在這邊根本接不了這么多的量,所以將絕大部分的人分流到周圍最近的六個通關(guān)口了。你們不要取消這個通關(guān)口嗎?如果取消的話,我是不是就不用替代平遙子夫婦的工作?三年約定就提前結(jié)束?”
她端詳著他的表情,這貨話多,性格還浪,難得見到他的氣質(zhì)中能有點正經(jīng)點樣子:“你的表情居然有點吃驚,不過有個信息卻是肯定的:我想得美!”
東皇天麒眉頭一皺:“我確實吃驚,你的消息倒是靈通?!?p> 繼續(xù)寫字的姜絮寒眉頭一揚,一臉的不解:“我一來,整個通關(guān)口所有人都是這么說的。跟靈通不靈通有什么關(guān)系,莫不是?它是謠言?”
一位灰色簡約唐裝的女人魂——箐娉,渾身上下全是灰塵,泥土,抱著一沓亂七八糟的文書,姍姍而來。她是姜絮寒剛到通關(guān)口,人事部給她配的助手,挺可愛一人,很多信息,都是她給的。
姜絮寒會心一笑。
箐娉:“誰說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姜絮寒手上的毛筆一滯,懸在空中,如遭雷轟。
你是箐娉?
她一抬頭,箐娉滿臉驚恐地看向她,聲音瑟瑟發(fā)抖:“是啊,我沒聽人說過??!你……你干嘛這樣瞪著我?。课摇摇?p> 她朝后踉蹌著,要不是被后面的人扶了一把,人就被絆倒在地上了。
算計!
一股驟起的寒意如同冰凌帶著強烈的怒火迅速占領(lǐng)了整個姜絮寒的身體,也就在瞬息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卻而代之的是:微笑,溫暖燦爛,就像人間寒冬后的第一縷帶著恰如其份暖意的春風,久違而又心動。
擁有特殊政治嗅覺的東皇天麒死死地盯著姜絮寒的臉,背脊一陣寒涼,一個字浮在他眼前: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