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星太手按腰間銀鞘佩劍,下令道:“二百神怒軍悉數(shù)出擊,阻擊北方敵軍,以北邊樹林為界,不可追擊過深!”傳令官領命,急急退去。
亓星太手指在劍柄上輕輕敲擊,對帳內一眾幕僚、親信道:“青天盟慣用這種把戲,先行敵軍由武林人士組成,列陣拼殺不行,奇襲騷擾倒是很有一套,等擾亂了我軍陣腳,他們主力就該出擊了。”
于是他又下令道:“傳令下去,重甲步卒集中去東面待令,提防椿香鎮(zhèn)那邊有騎軍突襲!”傳令官領命,出帳傳令去了。
有親信道:“若是林龍見我們重甲步卒在前,不敢出兵了,又當如何?”
亓星太遙遙望向東方,笑道:“不出兵更好,他只要敢當一次縮頭烏龜,那些負責奇襲的武林中人會怎么想?下一次還敢信他林龍的話么?”
“他若是心疼騎兵精銳,轉用步卒支援,便等于是放棄守城,出城而戰(zhàn),在他們青木軍屢戰(zhàn)屢敗,士氣低落的當下,才是昏招中的昏招?!?p> 親信拱手贊道:“將軍謀略直指人心,末將佩服?!?p> ……
討東大軍的南邊高坡上。
沈沉雖瞧不見北邊情況,但見敵軍陣勢變動便知“東風已起”,他于是對老瘋子道:“白先生,時機已到!直搗敵營,莫要戀戰(zhàn)!”
沈沉加重語氣,再三叮囑道:“白先生擾亂南面局勢即可,千萬保重,記住往東撤離!”
老瘋子聞言,將手中酒壇子往地上重重一摔,噼里咣啷!他卷起壽衣的袖子,笑罵一聲:“絮絮叨叨!”
說罷,他竟直接一蹦,躍下高坡,人在空中翻了幾個筋斗,轟然落在草地上后半刻不停,繼續(xù)雙腿生風,急奔進了下方樹林中。
樹林里頓時傳出此起彼伏的哨兵驚呼聲,前一聲呼喊與后一聲驚呼往往相隔很遠,由此可見老瘋子速度該有多快。
陸離咽下去口唾沫,心里既緊張又激動,手心里不自覺冒出些汗水來,他眼睛一順不順的盯著林中,雖然早已看不清老瘋子的身影。
樹林中的哨兵攔截不及,回去報信更是不及,他們往往只覺一抹黑影掠過,然后附近空氣里還多出一股子酒香味兒。
老瘋子不止在地上奔跑,他偶爾會一個蹦躍,伸手抓住高處的樹枝,身似猿猴,一蕩一躍就是老遠距離。
陸離眼睛一瞬不瞬尋找著老瘋子的帶來的動靜,只見樹林邊緣,不多時,有一粒黑點極快沖出。
在陸離眼中,就是那細小一粒黑點朝著前方極大一片烏烏壓壓的大軍極速奔去,就好像一滴雨水落向湖泊,只不過這滴雨水格外暴躁罷了!
只見黑點所過之處,前方密密麻麻的大軍如被“剪刀”裁過,生生拉扯出一條空白的長線來!
只不過這空白長線很快又會被補充、填滿,那粒身在千軍萬馬中亦矚目非常的黑點,速度卻是越來越慢。
陸離拳頭攥的緊緊的,指尖處根根發(fā)白。
千軍萬馬中,一騎武將手持鐵锏,呼喝殺之,當頭一锏便砸向眼前老人的天靈蓋。
只見老瘋子身子一縮,躲開鐵锏,武將再尋時,對方好像沒了蹤跡。下一刻,老瘋子手勾馬鞍,從馬腹下翻身上來,一肘撞在武將腦側。
一肘之下,那武將一頂青銅頭盔頓時多出一道深坑,整個人也被這股巨力撞下馬背,不知死活。
馬兒沒了主人仍在奔跑,老瘋子彎膝弓背站在馬背上,穩(wěn)穩(wěn)當當。他橫掃一拳,砸斷數(shù)根長矛,又有幾根長矛并排從背后刺來,老瘋子好似背后生眼似得,身子一擰躲開了去,將長矛夾在腋下,再一擰腰,折斷了去。
老瘋子腋下夾著幾根矛頭,哈哈大笑,而后膝蓋深彎,猛的一蹬!
咴兒——兒!
馬匹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嘶鳴,竟被蹬的直接趴在了地上,口鼻淌血。
老瘋子借著一蹬之力高高飛起,身子打著旋兒避開幾支箭矢,在將要落地時將數(shù)根矛頭擲出,換來一片慘叫。
給我起!
老瘋子連翻數(shù)個筋斗,如神靈天降,轟然落下,泥草翻飛間,離他落地處極近的幾人也給震的雙腳離地,重心不穩(wěn)。
崩山勁!
老瘋子落地后連出數(shù)腿,將附近幾人悉數(shù)踹飛,那幾人又像炮彈似的撞倒一片袍澤。頓時為他清出一片空地來,老瘋子深吸口氣,又待前沖之際,卻聽一道極洪亮的聲音由遠至近,呼喝而來:“兀那老兒,讓徐某來會會你!”
……
某不起眼的軍帳中。
亓星太正在來回踱步,眉頭微皺。
有士兵來報:“報——那名刺客奔著主營去了!”
所謂主營當然只是障眼法而已,亓星太點了點頭,還是忍不住又問道:“當真只有一人?”
得到肯定答復后,亓星太又吩咐道:“神怒軍那邊暫時不用回來,繼續(xù)阻擊北側敵軍。傳徐蠡去主營候命?!?p> 那士兵面有難色道:“徐將軍他,已經去攔截刺客了……”亓星太面有慍色,又道:“張安、錢毅二將何在!”
軍帳中有兩名武將一同離座,皆是抱拳道:“末將在!”
亓星太微怒道:“這刺客只身一人可闖千軍,哪是他徐蠡能應付過來的?你們二人速速去支援徐蠡罷!”
二將領命而去。
……
老瘋子聞聲望去,剛一回頭就見一點寒芒在視線中極速放大,繞是老瘋子竭力躲避,仍是給一槍劃破胸前衣衫,多出一道不深的傷口來。
那名武將身批紅色披風,穿戴亮銀寶甲,烏黑長發(fā)高高系在腦后,垂下一條馬尾巴似得長辮,該將右手持著一桿長槍,槍身、槍刃通體為精鐵所鑄,沉重非常。
這武將一槍得手也不停留,縱馬就匯入到人潮中。
四周士兵此時包抄而上,什么長矛、彎刀鋪天蓋地的就往老瘋子身上招呼。
天地之間處處皆敵,殺之不盡!
老瘋子身子滴溜溜一縮,好似憑空消失般,下一秒,大片士兵只覺足下一痛,驚叫著騰空而起,卻是老瘋子不知怎的鉆進人潮密集處,連施了數(shù)次掃堂腿!
橫掃千軍。
老瘋子嘿然一笑,拾起兩柄彎刀,身子又滴溜溜一縮,泥鰍似得擠進人群中,渾身上下猛的一震。
辟水勁!
與他接踵摩肩的士兵頓時被一股莫名勁力震開,老瘋子趁此間隙,一左一右雙刀在手,胡亂翻砍也沒個章法,反正目之所及皆是敵。
好一陣腥風血雨、肢體破碎。
老瘋子滿臉是血,揮刀不停,還時不時咧開嘴,舔去一些流至唇邊的血水。
背后忽然一痛。
老瘋子轉過身來,卻見一人頸脖處鮮血噴涌,將死之際仍是一刀砍在自己背上。
老瘋子橫掃一刀,削去那人腦袋,突然扔了雙刀,側翻數(shù)個筋斗,落在一個士兵的肩膀上,回頭咧嘴一笑。
又是那名武將,不過這次他卻一槍扎空,無功而返,又縱馬匯入人潮。
老瘋子半蹲在那人身上,身似千斤石,壓的腳下那人動彈不得。老瘋子忽而又猛的一蹬,數(shù)道殺向他兵刃便悉數(shù)落在了被當成“落腳石”的那名士兵身上,頓時殺的他血肉模糊。
……
聚集在東面的重甲步卒們只聽得到南邊傳來的動靜,卻也不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軍令不到步卒們也不敢妄動,只能去猜測南面是不是有敵軍來襲了。
椿香鎮(zhèn)城頭。
昊天目不轉睛的眺望著敵營內的動向,他此時下令道:“號角鳴!”
隨著命令一步步傳遞,凌厲高亢的號角聲頓時響起,悠悠揚揚甚至連敵軍那邊也能清晰可聞。
“不好了,南邊有敵人騎軍來襲,勢如破竹,已近大帳了!”諸如此類的言論,在號角響起后,迅速流傳在重甲步卒軍中,卻是潛伏在其中的青天盟探子所為。
這些探子人數(shù)不多,官職也不高,最高不過是伍長,要指望他們去窺探軍情或是行刺敵將,那肯定是強人所難,但在此時用來擾亂軍心卻是恰到好處。
“我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敵方騎軍在南,我們還在這等什么?”
一名將領手起刀落,斬去一個伍長頭顱,冷聲道:“煽動謠言動搖軍心者,斬立決!”
突然,有數(shù)名士兵忽然從他身旁暴起傷人,數(shù)人皆是舍生忘死之輩,見人就殺,場面頓時混亂。
與此同時又有人喊道:“莊鎮(zhèn)投敵了!他故意不傳令,讓我們滯留在此,不能去支援南面!”
莊鎮(zhèn)便是那位將領的名字。
他此時被數(shù)名青天盟探子聯(lián)手壓制,一時之間竟無法解釋。
有人帶頭涌向南面,跟隨者雖然只是少數(shù),但他們一邊往南,一邊散布著莊鎮(zhèn)投敵的謠言,如此一來,全軍潰散倒不至于,不小的騷亂卻是有的。
而北面樹林中,潛伏在樹林深處的青木州步卒遙遙聽聞號令,立即蜂擁而出。
數(shù)百武林人士先行奇襲不假,不過這次,他們背后卻還藏有數(shù)千步卒!
收到命令,以樹林為追擊界線的二百神怒軍,忽而見到數(shù)千敵軍從林中殺出,繞是驍勇善戰(zhàn)的神怒軍,心中都有些發(fā)怵。
這數(shù)千步卒卻不戀戰(zhàn),留下一部分與神怒軍糾纏,剩下大批士卒繞往東面,直奔敵軍重甲步卒軍而去。
數(shù)百武林好手施展輕功,遠遠甩開后方同伴,不一會兒便出現(xiàn)在重甲步卒們的視線中。
“敵襲!敵襲!”
“是步卒,北面迎敵!”
老話有云:“三人成虎”,先前散布在軍中的謠言就算沒能讓所有士兵都相信,但也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眼下敵軍來襲,是步卒而不是青木軍最擅長的騎軍。那騎軍會在哪兒?
于是乎,不管這些重甲步卒們相信與否,當下也只有兩條去處,一是往南,去阻截那所謂的“騎軍”,二是往北,去迎擊切實可見的敵軍。
不管怎么選,朝著椿香鎮(zhèn)方向的兵力不可避免的薄弱了不少。
椿香鎮(zhèn)城頭,林龍摘下令旗,往地一擲,朗聲道:“出兵!”
城門大開,數(shù)千精銳騎軍蜂擁而出,馬匹在這廣闊的平原上肆意加速,然后,鐵騎鑿陣!
……
亓星太所在的軍帳中,有傳令官連連來報,亓星太面無表情,倒是沒有太大擔憂。
這林龍果然藏拙了。
但又如何呢,我坐擁三萬兵馬,是你林龍一倍之多,就是讓你一記先手又如何?
亓星太問道:“那名刺客還未伏誅?”
傳令官道:“還未,但三位將軍已將他拖住,想必不多時就能取他姓名?!?p> 亓星太點頭道:“傳令給張安,叫他去重甲步卒營那邊坐鎮(zhèn),暫時別跟那刺客糾纏了?!?p> 傳令官領命退下。
不多時,這傳令官竟又匆匆返回,面有冷汗道:“報——張安將軍他、他被刺客打殺了……”
“什么!”亓星太震怒,他戴上頭盔,怒笑道:“備馬,本將倒要親眼瞧瞧,這刺客是不是真有三頭六臂!”
有幕僚勸阻道:“將軍不可,此人危險,還望三思?!?p> 亓星太將猩紅披風揚手一揮,冷笑道:“他真能越過千軍萬馬來殺本將不成?況且這般神勇之輩,本將不親自瞧上一眼,終身抱憾!”說罷,亓星太出得軍帳,翻身上馬,遙遙去尋那刺客去了。
……
老瘋子微駝著背,雙手垂下,身上黑色壽衣已然破碎不堪,他滿身鮮血,有他自己的,更多還是敵人的。
他難得停下歇息了。
周圍士兵只是將他團團圍住,也不敢貪圖戰(zhàn)功,貿然上前了,不然那一地尸身就是自己的下場。
徐蠡手持長槍,披頭散發(fā),拄槍而立,他的白馬已被眼前這老人兩拳捶殺了,一并被捶殺的還有他的同僚,副將張安。
同是副將的錢毅站在另一側,手持兩柄大錘,與徐蠡互為犄角之勢,將那名老刺客圍在中央。他不是不想趁老刺客歇息之時取他性命,而是上一個這樣做的張安下場頗為凄慘,先被一拳捶斷手臂,再被一拳錘塌胸口,吐血而亡。
故而錢毅與徐蠡心意相通,皆是不敢以身試險,只等手下士卒耗盡了那老刺客的體力再做打算。
這不,老刺客顯然已經走不動了。
老瘋子抬起腦袋,惹得周圍士兵好一陣騷動,他抬頭看天,嘆道:差點兒,還差一點兒。
忽的,他眼前一亮,盯著某處,那兒自遠處來了個騎馬的將軍。
銀劍金盔紅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