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幽明先前在“困仙窟”中見到陸離,一些個陳年舊事便自發(fā)的涌上了心頭,他收斂住心思,不愿再去回憶這段艱苦的過往。趙幽明不再緩行,大步離開了這座“陷陣營練兵之地”。
趙幽明如今官拜太醫(yī)令,名義上是眾太醫(yī)之首,實際上卻是個閑職。太醫(yī)署中自有管事的人在,大事小事不用他操心,朝廷給他趙幽明這個不大不小的官職只是為了安穩(wěn)住他,至于讓這個擅毒術(shù)的家伙給王公大臣看病抓藥,還是免了吧。
此時正值夏季,大日當(dāng)空,空氣中彌漫著熱氣,讓路上的行人如同置身蒸籠中一般,煩燥不堪。趙幽明背后沁出些許汗水,略微瘸著腿,一瘸一拐的走著,這是當(dāng)年他“跳山”所致的后遺癥,這么多年了,趙幽明本可以治好,但他故意瘸著腿,就是要讓自己在每一次走路時都記著當(dāng)年所受的苦難、記著內(nèi)心的不甘與刻骨的仇恨!
他就這樣一瘸一拐,到了自己在皇城中的府宅。趙幽明的宅邸落座于青吟巷,這里樹蔭成片,阻絕著陽光、擋住了熱浪,故而有很多人家離開屋子,三五成群在樹蔭下?lián)u扇、聊天、乘涼。
趙幽明起先是準(zhǔn)備將宅邸定在彩霞街的,那兒才是非富即貴的人扎堆的地兒,但彩霞街的人一聽,什么?鬼醫(yī)趙幽明要搬過來?立馬不樂意了,在朝中有關(guān)系的竭力抗拒此事;有錢的則買下附近的宅子,就是空著也不愿意趙幽明當(dāng)他們的鄰居,開玩笑,誰敢與鬼醫(yī)比鄰而局?
好在趙幽明也不在意,就選在了青吟巷定居。
趙幽明的趙府占地兒不算大,人也不多,就一個同樣姓趙的管家、一個燒火嬤嬤、兩個年輕雜役,加上老爺趙幽明也才五人罷了。
趙姓管家見自家老爺回來,連忙拿出扇子,為趙幽明扇風(fēng)納涼。管家道:“瞧這天熱的,老爺一定渴了吧,我回頭去叫項嬤嬤切些冰鎮(zhèn)西瓜,給老爺送屋里去?”
趙幽明“嗯”了一聲,這些年來他話語一向都不多,管家早習(xí)以為常,他告退離開,招呼著兩個年輕雜役去將水井里的冰鎮(zhèn)西瓜提上來,忙碌去了。趙幽明回到自己屋子,他皺了皺眉頭,自己不在,房門竟沒鎖,回頭要再叮囑一遍這個管家老趙了。
推開房門,屋內(nèi)窗戶未開,光線昏暗,趙幽明坐到一只椅子上,單手扶額,拇指和中指輕輕揉捏著兩側(cè)太陽穴,閉目養(yǎng)神。
一陣突兀的風(fēng)吹來,“啪”的帶上了房門,驚的趙幽明募得睜開眼睛!
一名不速之客竟站在他的面前。
不速之客道:“看來鬼醫(yī)最近過得挺疲倦。”趙幽明聞言不敢輕舉妄動,對方既然能悄無聲息的進(jìn)來,自然也能悄無聲息的干掉自己。待趙幽明仔細(xì)看清對方的樣貌,額頭頓時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上身本能后仰,瞪大雙眼,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眼前的分明是另一個“趙幽明”!
易容術(shù)趙幽明也有些了解,但逼真到連本尊都分辨不出來的易容術(shù)可就太駭人聽聞了。趙幽明一時間分辨不出來這是易容術(shù)還是什么妖法,竟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只是怔怔的望向另一個“趙幽明”。
另一個“趙幽明”附身低頭,一張臉幾乎湊在了趙幽明臉上,這里瞧瞧,那里瞅瞅,自語道:“眼角的皺紋還要修一修,嘴角的皮膚也要再聳拉一些……”
近聽之下,竟連嗓音腔調(diào)都一模一樣!
趙幽明借剛才后仰的動作,已將一顆充裝有秘制毒粉的蠟球抓到手中,在如此近的距離,毒粉必然可以命中,對方武功奇高,現(xiàn)在就是看毒粉先起作用,還是對方先折斷他的脖子,基于對自己毒術(shù)的自信,趙幽明決定放手一搏!
“我勸你還是放開手里的‘兇器’,畢竟我可是抱著十足的友善前來拜訪的呀?!?p> 看著一張與自己一樣的臉,說著與自己同樣的聲音,這感覺真是十分不好,趙幽明道:“若你真抱著善意,就請你別用這幅面孔與我說話!”
不速之客“噢噢”兩聲,還真轉(zhuǎn)過頭去,在臉上抹了幾把,再回頭時已變成另一張臉,竟是管家老趙!
管家老趙咧了咧嘴,道:“怎么樣?老爺沒想到是我吧?”
恰逢此時,門外有人敲門道:“老爺,西瓜切好了,我給您送進(jìn)來吧?!闭枪芗业穆曇簦?p> 屋內(nèi)這個“管家老趙”輕咳一聲,對屋外道:“我困了,你分給項嬤嬤和兩個伙計吃去吧?!边@次聲音赫然又變換成趙幽明的腔調(diào),門外管家不疑有他,道了聲“曉得了”便從門口離開。
待真正的管家老趙走遠(yuǎn)后,趙幽明冷冷道:“你到底想怎樣?”
“老趙”拍手道:“我就等你這樣問呢?!闭f著,他掏出一張巴掌大的羊皮紙,上面用蠅頭小字寫就有密密麻麻、正反兩面內(nèi)容。
他遞給趙幽明,道:“把這張紙悄悄地交給葉勝青,噢對,就是‘困仙窟’里的那人,我知道你近期常往里面跑,以你的聰明,這很簡單吧?”
趙幽明既沒問眼前這人是誰,也沒問羊皮紙寫的什么,而是問出一個并不顯得那么重要的問題:“為什么是我?”
“老趙”嗤笑道:“除你趙幽明之外,詭蛇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司無正和孫掛柳又是老太監(jiān)和血衣侯各自的一條忠犬,你說我該選誰?”
聽到是這個答案,趙幽明暗地里松了口氣。
趙幽明不動聲色又問道:“你,想要救葉勝青出來?”那人在臉上一抹,將一副人皮面具拋在桌上,背對趙幽明,道:“給你當(dāng)個紀(jì)念,把羊皮紙給他,你自然就知道了。對了,順便送你個消息,你那個情人現(xiàn)在還活著,可是,不過,就是有點生不如死罷了?!?p> 說罷,他也不給趙幽明發(fā)問的機會,推門而出,身形一閃即逝,趙幽明追出門外,哪還有那人的影子?
如此武功,趙幽明平生僅見,更可怕的是那人似乎有全知之能,不單知道他趙幽明的過往,順帶著他的管家老趙、血衣郎孫掛柳、太監(jiān)司無正也都知道個幾分,使得趙幽明在他面前簡直比赤身裸體還難受。
但他趙幽明最在意的,還是那人最后的話——婉溪竟還活著?他咬了咬牙,要想當(dāng)面再問他一次,只有先照他說的做了。
趙幽明折攢緊羊皮紙,心思急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