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悠然回過頭,發(fā)現(xiàn)這條街又恢復(fù)了平常的模樣,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來來往往的路人好奇地望著這兩個乞丐般的渾身臟兮兮的人。悠然乖乖跟在傅辭后面,只有他和她兩個人的時候,她就恢復(fù)了小孩子的本性。
“師父,我替你洗頭發(fā)扎辮子?!?p> “徒兒,不要鬧?!?p> “師父,我替你洗衣服扎辮子?!?p> “悠然……”
“師父,我?guī)湍忝撔釉p子?!?p> “哎……”傅辭什么也不說了,無奈地坐下來,任由這個傻徒兒捉弄。
“師父,你全身都是傷,傷得好嚴(yán)重,我?guī)煾缸钌盗?。?p> 悠然把冷水倒進(jìn)盛滿熱水的木桶中,試好了水溫,慢慢慢慢解開傅辭血肉模糊的衣袖,生怕弄疼了他。
“師父,疼不疼?”
“悠然,你師父不是女孩子,用不著用玫瑰花瓣洗頭?!?p> “師父,我會嫌棄你的頭發(fā)?!?p> “算了,由你喜歡罷……你喜歡就好……徒兒,如果你嫌棄師父,你一定要說出來,師父會想辦法哄你的。”
傅辭默然閉上眼睛。悠然俯下身,先用玫瑰花瓣和著溫水給師父洗干凈頭發(fā),不久后一桶清水變得臟兮兮黑漆漆的。
悠然換了兩桶水,最后又幫傅辭洗了幾遍頭發(fā)。傅辭睜開眼睛,悠然編好了最后一條辮子,甩甩小辮子對傅辭粲然一笑。
“師父,我覺得你扎辮子最好看?!?p> “徒兒,師父生氣了?!?p> “師父,如果你生氣了,你一定要說出來,徒兒會想辦法哄你的?!?p> “徒兒,聽話,乖?!?p> “師父,你的徒兒很聽話了,你看清楚,我給自己扎的辮子,不是給你扎辮子?!?p> 悠然歪著小腦袋,盤著十多條細(xì)細(xì)的彎成月牙狀的小辮子,如出水芙蓉般清新而可愛,令他情不自禁伸手把她擁入懷中。
他愛的人在他眼里怎樣都好看,在他懷中最好看。
悠然甩了甩小辮子,跑到鏡子前照了照,好像這樣有點太像小孩子了,傅辭笑了:“悠然,你不是小孩子,你是我的?!?p> “好吧……”悠然把辮子拆了,把頭發(fā)盤成月牙狀,換了一套天色藍(lán)的仙裙,跑到傅辭面前,發(fā)現(xiàn)他越來越愛笑了。
“悠然,你終于長大了……越來越好看了?!?p> 他很少這么和她說話,好像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這樣贊賞她,不——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作為一個男人這樣贊賞她,這個身受重傷臉色蒼白無力墊著枕頭坐在床頭的男人,他可以為了她連時間和性命都不要。
悠然跑出客棧,從藥房捧著一碗苦藥回來,在傅辭身旁坐下來,用勺子一口一口喂她的師父喝藥。她似乎聽懂了他剛才的話,懵懵懂懂的,聽懂了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對一個女人的贊賞,叫了他一聲師父,他卻搖搖頭。
“悠然,不要叫我?guī)煾浮悄阏娴南胍恢苯形規(guī)煾浮?p> “師父,不叫你師父,我要叫你什么好?”
悠然用手撐著下巴,抬起頭調(diào)皮地望著傅辭。她是世上唯一敢對他這個上仙這般無禮的人,和她一起他忘了自己的身份。
當(dāng)傅辭抱著悠然坐在自己腿上吃手撕雞的時候,小二喚了一聲傅辭:“上仙……”
傅辭疑惑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小二問:“你的名字?莫非你不是神仙嗎?我剛才看到你拿著那把仙劍……”
傅辭使出仙劍,自己被自己逗笑了:“你說這把劍?。窟@把劍是我當(dāng)年和朋友猜拳贏來的,也許值五十個銅板吧,太貴的他太吝嗇了不肯給我?!?p> 小二再三問:“上仙,你當(dāng)真不是神仙?”
傅辭瞪著悠然:“你見過哪個神仙落魄到下凡在客棧里用仙劍給徒兒劈柴做手撕雞吃的?”
悠然用雞腿塞住傅辭的嘴巴:“你不用管我相公,他喝多了酒總是瘋瘋癲癲的。”
“娘子,我瘋瘋癲癲不好嗎?你不愛我嗎?”
“相公,我愛你……”
傅辭緊緊摟著悠然的肩膀,疲憊的眼眸中的藏也藏不住的深情洋溢到她的夢境中,他的身影霸占了她的夢境她的現(xiàn)實她的人生。
小二嘆著氣說:“哎……我還以為……當(dāng)真有神仙下凡收拾收拾后山那個常在白日出沒的女鬼……”
傅辭來了興致:“哪個女鬼如此囂張敢在白日出沒?”
“客人你聽我慢慢道來,二十多年前,那后山本是一對夫妻的果園,后來那個女人年紀(jì)輕輕便病死了,那個男人把女人埋在果園下,把果園賣給了別人,到他鄉(xiāng)經(jīng)商娶妻去了,聽說男人許多年不回來祭奠女人,女人懷恨在心,又因果園樹木成蔭甚是陰涼,白日也見不到什么陽光,女人便在白日里假裝成美貌女子的模樣,加害過往的行人,晚上更是不得了,晚上從那里路過的人都失蹤了,連尸體也找不到……”
“那我倒要去會會那個女鬼,看看能不能摘幾個果子給我的徒兒吃?!?p> “去不得,去不得,我聽從那里活著回來的一個屠戶說,那個女鬼假裝成美貌女子的模樣,能把人的魂魄勾去,像狐貍精一樣,許是那個屠戶膽子大,才能活著回來……”
“啊?”悠然插斷小二和傅辭的話,“你們?yōu)槭裁床挥X得,也許是那個屠戶長得比較安全……或者他長得比較丑,所以那個女鬼不愿意搭理他,他才活著回來了……”
傅辭本在喝茶,聽了悠然的話,忍不住笑噴了茶水,輕輕拍了拍悠然的肩膀:“徒兒,你很聰明,你說的沒錯,你很有前途……”
“小悠然,吃飽了就隨師父出發(fā)了?!?p> 傅辭手執(zhí)著仙劍,握緊悠然的手,在黃昏時踏上前往后山的小路。天上燦爛的金光毫無保留灑落人間,照耀他和她來時的路,還有她微暖的長發(fā)。
回過頭,他和她溫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也許是他握著她的手,也許是她的影子在握著他的手。也許是她的人生中斷了他的仙途,也許是他的仙途開啟了她的人生。
誰知道呢,誰知道愛有沒有天意呢。
歲月愈合了過往的傷,傅辭再一次從夢里醒來,是在百年以后了,耳邊依然縈繞著那個小女孩的哭聲。夢里應(yīng)該是仙界吧,似乎是九重天,也許是想家想瘋了,想念那個住了十多萬年的家,和他的師父,那個又當(dāng)娘又當(dāng)?shù)膸煾浮?p> 但那兩個小孩是誰?傅辭回憶著,師父門下何時有了兩個小徒弟?年紀(jì)稍大點的小女孩對小男孩說:“溫文,仙界沒有好玩的地方了,我們?nèi)ト碎g玩好不好?”
“人間?”穿著紅色肚兜的小男孩搖搖頭,吮了吮手指,“不行,師父會罵我們的……”
“不怕不怕,溫文,師姐會保護(hù)你的,走,我們?nèi)ト碎g玩。”
小女孩連騙帶哄拉著小男孩走向天維之門,傅辭在這一瞬間醒來,萌發(fā)了想要回家的念頭,哪怕只是偷偷回去看看師父也好。
“師父……師父……”傅辭想家想瘋了,卻放心不下身旁的悠然,又怕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他歸來她老去從此天人永隔。
“悠然……我的徒兒,醒醒……”
悠然被叫醒了,全世界師父最好了,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動聽,很像她在仙界聽過的仙樂,可惜她都不記得了。
“徒兒,師父帶你回家去看看好不好?”
“回家,師父,我們的家在哪里呀?”
“在天上。”傅辭微微一笑,轉(zhuǎn)眼之間帶悠然回到九重天。傅辭回過頭,悠然怯生生的,輕輕扯著傅辭的衣袖,睜大眼睛好奇地環(huán)顧天上的瓊樓玉宇,忘了這是他曾經(jīng)背著她走過的仙界。
“師父……你不要丟下我……”
“徒兒,師父就把你留在天上吧,這樣你就能長生不老了?!?p> 傅辭只是說笑,悠然卻當(dāng)真了,慌忙抱著傅辭嚷嚷道:“師父,你真的要把我留在天上那?我不想一個人,我不要長生不老,我要和師父在一起……”
“悠然,師父問你,長生不老,和師父,哪個比較重要?”
“師父比較可愛。”
悠然調(diào)皮地一笑,傅辭亦是笑了。從這一天起,他下定決心,與其一個人長生不老,不如和她同生共死。
“徒兒,我們是偷偷回來的,不能被發(fā)現(xiàn),你知道嗎?”
“師父,這里不是你的家嗎?為什么我們回來都要偷偷摸摸的?”
“因為,你師父臨走前和你師父的師父說,我要下凡找我的傻徒兒,我不修仙了,自然也就沒有師父了?!?p> “師父,你怎么這么傻?”
“徒兒,自然是因為你比較傻一點,需要師父照顧,跟師父來?!?p> 傅辭帶著悠然偷偷摸摸潛回紫微殿,紫微上仙坐在高高的玉椅上,不停用仙杖敲打椅子:“那兩個凡人剛剛得道成仙不久,如今又潛逃下凡,命中注定沒有仙緣,這下好了,一個成了駙馬爺,一個成了亡朝公主,就連我最得意的徒弟也為了一個女子下凡,簡直在丟我?guī)熼T的臉……”
“亡朝公主是什么?”悠然小聲嘀咕著,傅辭用手捂著悠然的嘴巴,帶悠然回太微殿,計劃著再次下凡。
“師父,糖蓮子好好吃。”
“徒兒,你好好貪吃?!?p> “師父,你的手指好好看,讓我看看……”
悠然把兩顆糖蓮子送到傅辭嘴邊,依靠著他的肩膀看這個風(fēng)神優(yōu)雅氣度不凡的上仙彈琴。他的手指好長好長,比她的還要長,一舉一動都依附著長情的溫柔,
悠然撲進(jìn)傅辭懷里,捉起傅辭的手指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歡,恨不得據(jù)為己有。這個上仙只是微微一笑,早已習(xí)慣了這個小徒兒給他帶來突然的驚喜。當(dāng)她輕吻他的手背的一瞬間,他的眼眸都變得像她的輕吻一樣溫柔。
“師父,為什么你的手指比女人的還要長還要好看?”
“因為你比師父小,師父會彈琴,你只會吃,所以師父的手指比你的長?!?p> “可是師父,你的側(cè)臉比我還要好看,我不服。”
“悠然,你剛才說,師父的什么?不是你的嗎?”
悠然從絢爛的陽光里醒來,仙界是一座日光城,師父是一輪大大的太陽,悠然想了好一會,終于想到了,興高采烈地說:“仙界是一座日光城,師父是一輪大大的太陽,我是太陽底下的一顆蓮子……”
傅辭似乎在想些什么,任由悠然玩自己的頭發(fā)。他的徒兒首先把他的發(fā)冠拆下來,用十個手指把他的頭發(fā)弄得亂蓬蓬,最后給他編了好多條辮子,他終于回過神來。
“師父……我問你啊,什么叫亡朝公主?”
“亡朝公主,是不幸?!?p> “那駙馬呢?駙馬是什么?”
“醉生夢死?!?p> “師父,師父你是什么?”
“師父是你的,徒兒,我們該下凡去看看那對金童玉女了?!?p> “師父,金童玉女是不是長得胖胖的,傻傻的,萌萌的,還很好欺負(fù)?”
“金童玉女長得和你小時候一樣傻,徒兒,告訴我,你是什么?”
“我是悠然呀?!?p> “徒兒……”傅辭雙手摟著悠然的脖子,滿懷期待望著他照顧了十多萬年的徒兒。世上沒有第二個人比她更了解他的內(nèi)心所想:“師父,我是悠然,我是你的徒兒,我是師父的?!?p> 傅辭掀開被子,才發(fā)覺自己的頭發(fā)變得亂蓬蓬的。
傅辭掀開被子,才發(fā)覺自己的頭發(fā)變得亂蓬蓬的。悠然一臉無辜望著傅辭。
“師父,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打我……我會哭的……師父我錯了,我剛剛把你的發(fā)冠拿了下來,不知怎么安不上去了……師父,我是無辜的,你的頭發(fā)好長好好看好亂……師父……師父我真的知道錯了,不要打我,我會哭的……”
悠然可憐巴巴的,從被窩里探出頭來,拿著把小梳子給傅辭梳頭發(fā),笨拙的小手都不知該往哪放。很久很久了,傅辭想著悠然給自己梳頭有大半個小時了吧。悠然專心致志的,不時低下頭看看傅辭的臉色,他好像沒有生氣,她才敢吻一下他的額頭;
她好不容易才給他梳好頭發(fā),他卻伸手解下她頭上的步搖,輕撫她柔軟的墨發(fā),這樣一來她又要梳半個小時的頭發(fā)。他喜歡,喜歡她,喜歡她喜歡他,喜歡看著她折騰,喜歡陪她浪費時間,喜歡就這樣和她共度余生,她發(fā)現(xiàn)他越來越愛笑了。
悠然抬頭望望天上火辣的太陽,還是比較喜歡仙界的太陽:“還是仙界的太陽好,四季如春不冷不熱……人間好熱啊,師父師父師父,我們?yōu)槭裁匆厝碎g?”
“因為……”傅辭微微張開嘴巴,想說什么卻說不出口。因為,她是他照顧了十多萬年的小徒兒,他嫉妒別人擁有她的姻緣,決心下凡毀掉她的姻緣,才能將她長留身旁。
“師父,我好熱……好熱……像包子一樣快要被蒸熟了……”
“悠然,你的臉真的像包子一樣被蒸熟了嗎?讓師父咬一口試試?!?p> 傅辭笑著,帶悠然進(jìn)路邊的客棧歇歇腳。悠然一口氣喝下一杯茶,才發(fā)現(xiàn)師父好像也熱,用手帕輕輕地替他擦去額頭的汗水,獎勵是他給她點了一籠包子。
“徒兒,你的包子來了。”
“師父,我不要吃包子,這么燙,這么燙,這么燙……”
“徒兒乖,張開嘴巴?!?p> 傅辭簽起一個小包子送到悠然嘴邊,悠然一口咬住一個包子,小臉蛋像包子一樣鼓鼓的甚是可愛。
“師父,我們是不是要去皇宮找那個什么公主?”
“徒兒,你何時變得這么聰明了?竟然能猜到公主在皇宮,來,師父再獎勵你一個包子?!?p> “師父,我一直很聰明的?!?p> 悠然吃了幾個包子就飽了,發(fā)覺傅辭一直笑著,用包子塞住傅辭的嘴巴:“師父,你一直在笑什么?”
“沒什么,我的徒兒這么聰明,我這個師父感到很欣慰。”
“我的師父這么笨,我這個徒兒感到很憂心?!?p> 悠然發(fā)覺自己被傅辭笑話了,一個人氣呼呼地在街上亂走,突然之間被人緊緊握住手,回過頭,師父不知哪里去了,推開眼前的陌生人努力擠回客棧里,街上太多人了,她終于把他弄丟了。
“師父……師父,你在哪里?”悠然淚眼汪汪的,不知所措站在客棧門口,想到傅辭比自己還要心急,他也找不到她。
“徒兒……徒兒……”一聲聲急切的呼喚消失在洶涌的人海中,傅辭環(huán)顧四周,不知道自己來到了什么地方,一路人來人往皆為路人。
“悠然,我的徒兒……”
傅辭愣在原地,抬頭望望天上的太陽,想到人間重逢時,他的傻徒兒頂著正午的太陽一個人往前走的場景,他的心莫名疼起來。當(dāng)她的側(cè)臉依偎著他的胸膛,他的世界都是柔軟的。人間一趟,他又把她又弄丟了,走過陌生的街頭落得身心疲憊卻遍尋不得,只好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客棧。回過頭,單獨的影子被夕陽拉得格外長,她不在他的身旁。
悠然站在客棧門口等了兩個小時,正撞上傅辭的胸口。傅辭低下頭,認(rèn)出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子是悠然,他的徒兒。
“徒兒,今天你去了哪里?”
“師父,我……我找不到你,一直在客棧門口等你,我知道你找我會累的,所以我在客棧等你回來……”
“好,悠然,以后如果師父把你弄丟了,你就在原地等師父回來,師父會回來找你,不論天上人間我也會找到你,你要記得,人間猶在,師父未去?!?p> “傻師父,你累不累?你的額頭好多汗啊,我替你擦擦……”
醒來,猶是在深宮中,像是做了一場很久很久的夢,夢里一切都是不真實的。
環(huán)兒望望四周,許多穿著官服的陌生人像看笑話般看著她。那不是她的王朝,不是她熟悉的官員,不是她的皇帝哥哥,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自己已是亡朝公主了。
“皇兄……”那是皇兄的頭顱,她才發(fā)覺,就在她的腳下,血淋淋的,染紅了那場兵馬喧囂火燒連營的噩夢,結(jié)束了一些人的一場深宮夢,又開始了另一些人的噩夢。
“你的皇兄死了,死了,死了,死了,你也要隨他去死,哈哈哈?!?p> 一個滿臉橫肉的將軍把金戈插在環(huán)兒腳下,環(huán)兒低下頭。這種時候最好什么也不說,聽不見故人的嘆息,看不見過去的風(fēng)景,水晶宮鳳臺舞伊人影歸于沉寂。
一個和環(huán)兒同樣發(fā)冠同樣衣裳同樣打扮的女子嫣然一笑,身旁站著身著龍袍的今朝天子:“哎,黃兄,不要殺她,她是亡朝公主,我是今朝公主,不如留她一條狗命,讓她當(dāng)我的丫鬟如何?這就叫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明年皇帝輪到我家當(dāng)!”
悠然躲在假山后,看著一群人欺負(fù)一個弱女子,咬咬牙說:“師父……他們簡直欺人太甚,亡朝公主太可憐了……”
傅辭卻淡然一笑:“徒兒,你急什么?”
“師父,難道你不急嗎?”
“徒兒,不用急,師父已經(jīng)是你的了?!?p> “師父,你正經(jīng)點好不好?”
“好,三日之后,師父幫你救她?!?p> 悠然眼巴巴等了三天,傅辭躺著曾經(jīng)不知哪個妃子的寢宮里,把皇帝和百官的衣裳試遍了,才說道:“地上一日,天上一年。”
“清宵殿……”環(huán)兒嘆了口氣,雙手捧著一盤清水,踏進(jìn)自己曾經(jīng)的寢宮中,小心翼翼服侍當(dāng)朝的大公主,只為了找機(jī)會殺掉她。
當(dāng)朝的皇帝是將軍出身,大公主卻是地位卑賤的小妾所生,從小不受重視自然也沒有家教,在街上胡鬧撒潑了十多年,突然一日成了萬人之上的公主,把當(dāng)街的撒潑勁使了出來,稍有不滿便開口大罵。
大公主一覺睡到中午,從鳳榻暖裘中伸出頭來,看了環(huán)兒一眼:“門口那誰礙著我的眼?哦,原來是公主您呀,你還以為自己是公主呢?快滾進(jìn)來替本公主穿鞋子?!?p> 環(huán)兒放下水盆,默然俯下身正想替大公主穿鞋。突然之間一盆冷水倒在頭上,大公主把盆子扣在環(huán)兒頭上,笑疼了肚子。
“行了,行了,本公主看你可憐,滾出門口曬曬太陽吧,不到太陽下山不準(zhǔn)進(jìn)來,我讓丫鬟看著你哈,要是你敢動一下,本公主就叫人把你烤熟拿去喂狗。”
大公主踢了踢環(huán)兒的屁股,剛好皇帝駕到?;噬弦差^疼自己這妹妹沒甚管教整日胡鬧,思索著給大公主找個駙馬爺。
“皇兄給你找個駙馬爺如何?”
“皇兄,你說真的嗎?我要嫁給潘安宋玉……”
大公主來了精神,又從被窩里拿出鏡子照了照。雖說自己長得不漂亮,但好歹也是當(dāng)朝大公主,非古代美男子潘安宋玉不嫁,衛(wèi)階也可以考慮一下。
“不要胡鬧,潘安宋玉做古許多年,皇兄去哪里替你找來?”
“我不……我不……皇兄,你是皇帝,我好歹是你的妹妹,我就要嫁給潘安宋玉這樣的美男子,其他人我還不嫁……”
“那人是誰?”大公主探出頭,發(fā)覺一個守門的將士堅毅而柔情的側(cè)臉可謂傾國傾城驚為天人,不時望望暴曬在太陽下滿臉是汗水的環(huán)兒。
“他是朕的前鋒,叫做溫文?!被噬习褱匚恼龠M(jìn)來,溫文跪下來對大公主笑了笑:“卑職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拜見大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大公主癡癡望著溫文,想起一個詞語:“溫文爾雅就是形容你吧?你長得可真好看,就像潘安和宋玉一樣……”
溫文尷尬地說:“微臣……從未見過潘安宋玉,不知他們長成什么模樣……”
大公主招招手:“就像你一樣,溫文你過來,讓本公主好好看看你。”
“這……卑職不敢……”溫文謹(jǐn)慎地看了看當(dāng)朝的皇帝,仿佛看出他的手全是血,不屠城何以成就一座皇城。
“前鋒,過來吧?!被噬衔⑽⒁恍?,看出自己的妹妹是喜歡上了這個前鋒。倒也好,將潑辣的大公主嫁給溫文,他就少了一個麻煩,他也不計較自己的妹夫有沒有權(quán)勢,反正天下人都沒他有權(quán)勢。
盛世的婚禮,是在三個月后的七夕當(dāng)天舉行的,那時小環(huán)還在御花園里修剪花草,刺耳的鞭炮聲響徹這座偌大的皇城,火紅的棚架從皇城門口擺到清宵殿前,四處掛著燈籠纏著紅綢貼著喜字,原來公主出嫁就該這般繁華。
那又關(guān)她什么事,她該乖乖呆在這里修剪花草,一直到天黑,抬起頭,璀璨的煙花照耀了她朦朧的淚眼。
她記得,上一次看到這般繁華的煙火,是兩年前的事情了,那是她十五歲生日。后來京城淪陷硝煙彌漫,一夜之間她從天真爛漫的小公主變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本該株連九族卻活了下來,一個人忍辱偷生,似乎永遠(yuǎn)也找不到機(jī)會刺殺那個狗皇帝。
環(huán)兒看得出來,大公主和溫文是天生不配對政治權(quán)力的結(jié)合。只不過她覺得有些奇怪,她被罰站在太陽底下的那幾天,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
悠然氣得想打師父,偷偷躲在清宵殿外觀察著動靜:“師父……師父……師父,他們成婚了,小環(huán)怎么辦……”
傅辭自旁邊的百花叢中隨手摘下一朵花兒插在悠然的發(fā)髻中,悠悠說道:“他們本無緣,我也無能為力。”
“可是師父你在天上的時候還和我說溫文和小環(huán)是金童玉女。”
“傻徒兒,從天上到地上,很久很久了,很多都不一樣了?!?p> “有什么不一樣?你這個師父還不是一樣欠打?小環(huán)好可憐啊,師父你真的不幫幫她嗎……”
“師父……師父……師父也不一樣了,徒兒,師父嫉妒別人有你的姻緣,在天上的時候,我從未有過嫉妒心,來到人間,我真想殺了那個人毀掉你和他的姻緣,你是我的……”傅辭在心里嘆息,悠然什么也聽不到,傻傻地替小環(huán)難過。
“師父,緣分是什么?”
“緣分?所謂緣分不只是兩個人的事情,緣分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緣分就是輪得到就是你,輪不到就沒你分。”
“輪不到小環(huán)了嗎?”
“小環(huán)自有她的宿命,上一世她本是一根隨風(fēng)飄蕩千年的蓬草,偶然一日附著到一個即將得道的凡人的身上,隨那個凡人成了仙,那個凡人就是溫文,但是后來,她纏著溫文帶她玩遍了整個仙界,他找不到其他地方帶她玩了,她又纏著他下了凡,可憐他修行千年好不容易成了仙,如今又下了凡,全是她做的孽。你不知道一個凡人若想得道成仙要付出多大代價,如今溫文下了凡,又損了幾百年修為,就像我為了下凡找你放棄了修仙……”
“師父,成仙很難嗎?我是不是連累你了?師父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錯了……”
悠然覺得傅辭兇巴巴的,傅辭愣了愣,修長的手指搭在悠然的肩膀上,輕輕摟著她的脖子,慢慢吻去她眼角的淚水,她不過隨口一說她就當(dāng)真了。
“徒兒,師父剛才是不是太兇了?”
“師父……你不要嫌棄我好不好?我可以陪你笑陪你看星星,給你捶肩膀換衣服,我……我還可以承包你的后半生,什么都可以……”
“好,徒兒,你要記得你今天的話,你要承包師父的后半生?!?p> 一道易冷的煙火落幕,一顆兩顆星星從深藍(lán)的夜空中探出頭來,點綴了悠然水靈的眸子。傅辭盡量讓他的徒兒枕他的肩膀枕得舒服一些。他不會告訴他,她不可以陪他看遍他世界里的風(fēng)景,因為她看不到她自己。
她睡著了,他的天地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