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再次見到傅曠,是在很久很久以后,坐在池塘邊剝蓮子吃的時候。她抬起頭,他差點不認(rèn)識她了。不經(jīng)意間幾萬年過去了,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的她都長這么大了。
“你是小悠然嗎?”傅曠俯下身,像以前一樣捏了捏悠然的臉蛋,被傅辭輕輕推開。傅辭用力不大,傅曠卻能感覺到一陣力量,看來這個師父越來越在乎他唯一的徒兒了。
悠然張開嘴巴,一口咬住傅辭手里的糖蓮子吞進肚子里:“師叔,我不小了,我十四歲了,師父,我能感覺到糖蓮子在我肚子里像風(fēng)一樣消失不見,我還要吃。”
“徒兒,今天你已經(jīng)吃很多糖蓮子了,明天再吃吧,師父一直在,我們來日方長?!?p> “師父師父,師父最好了?!庇迫涣?xí)慣性親了親傅辭的側(cè)臉,迎上傅曠詫異的目光,這個師叔今天不知怎么怪怪的。
“悠然,你長大了,你不像凡人,像天仙一樣……”
傅曠想要靠近悠然,傅辭不動聲色抱緊悠然。大家都是男人,他自然知道這個師弟在想什么。
“師弟有何事?”傅辭開口問,在別人面前他仿佛變了一個人,沒有了在她身旁時的溫柔,又變回了那個修為蓋世清高淡漠的傅辭上仙。
“小悠然,來讓師叔抱抱?!?p> “可是……我喜歡師父抱著我?!庇迫徊患偎妓髡f,傅辭不禁微微一笑,千年萬年來他最喜歡看她單純爛漫的模樣。
“悠然……”傅曠尷尬得不知說什么好,傅辭松開手,仙劍在空中如龍飛鳳舞般閃耀仙氣逼人,從傅曠的身后一閃而過。
“師弟所來何事?”
“來找?guī)熜謹(jǐn)⑴f?!?p> 傅曠亦是使出仙劍,悠然睜大眼睛,看著傅曠和傅辭比試,不出一會兒傅曠的仙劍被擊落在地。
“不自量力……”傅辭在心里說著,這個仙氣飄飄高傲冷淡的仙尊,他凌空而起傲視天地的模樣,千年萬年來她見過的最美的風(fēng)景,是他純白的背影。
“師父……”悠然叫了傅辭一聲,傅辭緩緩回到地面,輕輕一吻悠然的額頭。他一個吻她能開心半天,剩下半天她主動吻他。
傅曠握緊拳頭,在心里發(fā)誓一定要把悠然搶過來,不自覺手中的仙劍開始顫抖,散發(fā)出絲絲怨氣。
“傅辭,你給我等著,我一定要把你碎尸萬段,悠然是我的……”
傅曠頭也不回回到自己的仙殿里,把東西摔得稀巴爛,越想越氣憤,卻因技不如人而無可奈何。
傅曠走后不久,傅辭的小師妹傅瑜來了。悠然記得這個總是身著鮮紅舞裙的仙女,雖然傅辭和悠然都覺得傅瑜不小了,但是不能阻止傅瑜把小仙女三個字掛在嘴邊。
傅瑜重重拍了一下傅辭的肩膀,捂著傅辭的眼睛,沒有看到這個冷傲的上仙皺起了眉頭。
“師兄,師兄,你的小仙女來了,你猜猜我是誰?”
“你是師妹?!备缔o回過頭,輕撫一下自己的肩膀,這樣真的很疼,悠然看著都覺得心疼,委屈地望著傅辭,她替他委屈。
傅辭淡然一笑,輕輕握著悠然的手。傅瑜自然看在眼里,嘟起嘴巴:“師兄,你是不是只要徒弟不要師妹了?”
“我生生世世只有這一個徒兒?!彼粗龝r眼睛都會笑,溫潤如玉的眼神一如歲月里他比清水干凈比老酒醇厚。
“師兄,你的意思是你只有一個徒弟,有十多個師妹,你就只要徒弟不要我這個師妹了。”
“師妹,你想多了?!备缔o只是覺得肩膀有些疼,臉色也冷淡了些,傅瑜直瞪著悠然。
“他是我的師兄?!备佃み@樣沖悠然喊,悠然躲在傅辭后面,什么也不敢說,小心翼翼望著這個兇巴巴的仙女。
“悠然是我的徒兒?!备缔o應(yīng)道。
傅瑜眼珠子一轉(zhuǎn),笑吟吟地說:“師兄,師父叫我來告訴你,明天有個百花宴,你要去嗎?”
“徒兒,你想看百花齊放嗎?”傅辭望向悠然,悠然點點,再一看傅瑜變得更兇了。
“師兄,師父說了,百花宴是由凡無上仙舉辦的,悠然是個凡人不能去,去了就是不尊重上仙?!?p> “那我也不去了?!备缔o不想再和這個任性的師妹說什么,傅瑜撇撇嘴:“師兄,你一定要去,不然師父會不高興的,我想和師兄一起去?!?p> “師兄不想去,師兄還有些事,師妹你回去吧?!?p> “師兄,你要趕我走嗎?”
“師妹……我不是這個意思?!?p> “師兄,你就是要趕我走?!?p> “算了……”傅辭看到傅瑜就頭疼,不得已答應(yīng)參加百花宴,好不容易才送走了傅瑜,悠然在一旁安安靜靜的什么也不敢說。
“徒兒,今天師父讓你受委屈了,我……我這個師父不夠好……”
“師父……明天我會想你的,我會乖乖在這里等你回來,剝好蓮子等你回來熬蓮子羹?!?p> 悠然伸出手,輕輕捏了捏傅辭的臉。似乎千萬年來只有她一個凡人能讓他這個高高在上的上仙低下頭,為的是吻她。
“好?!遍L久而熱烈的擁吻仿佛格外短暫,他一轉(zhuǎn)過身,她望眼欲穿。似乎很多很多年就這樣過去了,再見他時他變了一個人。
“悠然……悠然……”太微殿內(nèi)起傅辭淡然而親切的呼喚,悠然環(huán)顧四周,傅辭早已前去赴宴了,是誰在叫她?
“師父,師父,是你嗎?”悠然跑出太微殿,轉(zhuǎn)過身,傅辭正站在自己面前,差點沒嚇?biāo)浪?p> “師父,你什么時候回來了?”
“我放心不下你一個人,徒兒,跟師父來?!?p> “師父,我們?nèi)ツ睦铮俊庇迫幌胍兆「缔o的手,他好像越走越快了,慢慢消失在她的視野里,遙遠(yuǎn)的天邊警鐘不知為何響起,這里好像是一片荒草地。
悠然不知道自己來到了哪里,四處走了走,看到一只初生不久的毛茸茸的銀色的還睜不開眼睛的小狗狗躺在荊棘叢里,心疼得把小狗狗抱在懷里。
“可愛的小狗狗,你怎么在這里?走,我?guī)慊靥⒌?。?p> 悠然抱起小狗狗往前走,突然之間眼前出現(xiàn)一只巨大的銀色的母狼,母狼對悠然伸出爪子,悠然被嚇得凌空而起逃過母狼鋒利的爪子。
“救命……師父救命……”悠然大聲敢,不敢直視這頭眼睛散發(fā)著血紅光芒的母狼,它看上去比天還要高。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仙人擋在悠然身前,回過頭看了悠然一眼,呵斥道:“誰膽敢闖進禁地里?你是誰的小徒弟?”
“我……我是傅辭的徒弟……”
“蠢貨,快放下那只火狼,那是妖獸,不是狗。”老仙人罵了一聲,悠然趕緊松開手,母狼看著小火狼被摔在地上血肉模糊,張開血盆大口嗷嗷直叫朝悠然撲來。
“救命啊……”悠然的凌云之塔才練到第三層,凌空而起飛也飛不高,眼看著母狼朝自己撲來,絕望地閉上眼睛,突然之間被一只熟悉的手重重推開。
“快離開這里……”傅辭對悠然喊,施法把悠然推得遠(yuǎn)遠(yuǎn)的,手持仙劍向母狼飛去。那把仙劍在母狼看來是那么小,就像悠然一樣小,還不夠一頓晚飯。
“師父……師父……”悠然呆呆站在原地,淚眼汪汪的不知如何是好,感覺腳下的仙氣緩緩散開來,低下頭看到一條巨大的蛇。
“啊……”悠然躲也躲不及,母狼凄慘的叫喊引得禁地內(nèi)的妖獸紛紛出動,傅辭在一瞬間飛到悠然身后抱起她。
“師父……師父……”悠然失魂落魄的,癡癡望著傅辭,這個神情堅毅英氣逼人的上仙,他肩膀上的責(zé)任越來越重了,她越長大他越操心。
傅辭先抱著悠然離開禁地,又獨自飛回了禁地里。悠然被傅曠擋在禁地前,心落到了谷底,呼喊著跑上前:“師父……我要去救我的師父……”
悠然推開傅曠,又被傅曠拉了回來,傅曠直搖頭:“你進去就是送死,禁地里有數(shù)千妖獸,以你的修為只能給那頭母狼當(dāng)晚飯?!?p> “可是……他是我?guī)煾福瑤煾富疃嗑梦揖突疃嗑?,師父師父……?p> 悠然哭得梨花帶雨的,想起在很小很小的時候,那個笑容溫暖的上仙不舍晝夜抱著她,親口和她說:“徒兒,雖然你是凡人,但是你有我這個師父,你是我傅辭唯一的徒兒,師父活多久你就活多久,好不好?”
一陣耀眼的白光閃過,悠然用手擋著眼睛,聽到傅辭熟悉而陌生的聲音,他似乎很累很累:“天璇陣……”
“天璇陣是什么?”悠然問傅曠,感受到整個仙界都在顫抖,一個巨大的封印從瑤光臺緩緩升起,從悠然眼前一閃而過,消失在禁地內(nèi)。
“師父……我要和師父一起……師父……”
悠然用力推開傅曠飛進禁地里,遠(yuǎn)遠(yuǎn)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把自己擋在封印外。那個臉色蒼白的上仙,那是她的師父,那個悉心照顧了她數(shù)萬年的男人,他如風(fēng)般漂浮在半空中,用盡力氣把天璇陣壓下去,仿佛風(fēng)一吹就會散了。
似乎就這樣過了很久很久,眾仙用盡全力,仍不時有妖獸從封印下逃出來又被壓了回去。
悠然眼看著滴滴的血從傅辭的嘴角流下,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受傷,二十多萬年來他都沒有受過傷,今日卻為她消耗了幾萬年修為。
“師父……”悠然大喊一聲,來到傅辭的身后,鮮紅的血從傅辭的口中噴出,天璇陣終于壓了下去。如果她來遲一秒,他就會昏死過去墜落凡塵。
“師父……師父……”悠然傻傻地笑了,用力抱著傅辭,第一次看到這個上仙閉上眼睛安然沉睡的模樣。她知道他累了,他要休息。
不久后,傅辭醒來了,那時悠然正站在一群白發(fā)蒼蒼的老仙人中間被指指點點,預(yù)感到自己要接受天罰。
“徒兒,回去吧,這里由師父處理?!?p> 傅辭用力推開悠然,悠然摔倒在地,不明白師父為什么要推開自己。
“我……我是悠然的師父,她闖進禁地里是我這個師父管教無方,我愿為她受罰?!?p> 傅辭對自己的師父跪下來,差點就要昏過去,回過頭看了看悠然。她看起來那么需要他這個師父,他到死也不敢閉上眼睛丟下她一個凡人在仙界,沒有他愛她活不下去的。
“求師父責(zé)罰……”傅辭低下頭,胸口傳來撕裂的疼痛,疼得無法呼吸,怕自己不能為悠然受罰,怕她受到一點傷害少掉一根頭發(fā)。
當(dāng)他把她拉到身后替她抵擋所有危險的時候,他像天,像地,像她的全世界。
白發(fā)蒼蒼的紫微上仙無奈地看著的徒弟,他本來以為傅辭可以成為自己的得意門生繼承他的掌門之位,但是現(xiàn)在看來傅辭更在乎悠然而不屑于當(dāng)掌門。
“按照規(guī)定,私闖禁地者,受杖八十……”
紫微上仙慢慢舉起仙杖,于心不忍打在自己的徒弟身上,卻也無可奈何,就輕輕的,輕輕打了一下,不料傅辭當(dāng)即昏了過去。
誰也不知道他受了多重的傷,他只是為了保護自己唯一的徒弟而不惜性命。
“師父……師父,師父師父師父……我的師父……”悠然艱難地爬到傅辭身旁,緊緊抱著自己的師父,倔強地望著紫微上仙。
“不要打我?guī)煾福易约悍傅腻e我自己承擔(dān),要打就打我?!?p> 悠然閉上眼睛,一副不怕死的樣子。傅曠卻在紫微上仙耳邊說:“師父,悠然是肉體凡胎,受了仙杖定會魂飛魄散,你要打就打師兄吧?!?p> 紫微上仙瞪了傅曠一眼,不得已點點頭,手中的仙杖如風(fēng)般落下又抬起,速度之快令眾仙看不過了,根本就沒有落到傅辭身上。
“八十仙杖已了,悠然,扶你師父回去吧?!?p> 紫微上仙望著悠然扶起昏迷不醒的傅辭,傅瑜聲淚俱下喚著傅辭的名字,紫微上仙問:“徒兒,你哭什么?”
傅瑜閃爍其辭,結(jié)巴了好一會,才說:“怪我修為不精,不能幫師兄擋妖獸……”
紫微上仙掐指一算,收起了笑容,冷著臉轉(zhuǎn)過身去:“傅瑜,你跟師父來。”
“師父……”傅瑜跟著紫微上仙回到紫微殿里,身后的石門緩緩關(guān)上,她就這么被關(guān)了起來。
“傅瑜,你為何要化成傅辭的模樣引誘悠然到禁地里?”
“師父,你怎么知道的?”
傅瑜不小心說漏了嘴,什么也不肯再說了。反正就是恨悠然有傅辭這么好的師父,而她的師父卻把她關(guān)了起來,算什么破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