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比自己高一年級的寂寥手捧著幾支蘭草花笑嘻嘻地站立在自己的面前。
“寂寥？怎么會是你？”薇婭的那顆撲通撲通的心，這下才平靜下來，她看了看四周，和先前沒什么兩樣，“總算不用害怕了。”
“你在害怕什么呢？”
寂寥看見她起先臉色發(fā)白，現(xiàn)在又滿臉紅潤有光澤，甚是好奇地問著。
“……”
“你不會真的相信有鬼吧？”
“……”
薇婭搖了搖頭，不言語。
“反正我是不相信的?！?p> “噓……”
薇婭拉了拉他的衣襟，拿眼暗示著他這里可還是墳場了，千萬別胡言亂語。
寂寥明白了薇婭的暗示，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道：“走吧，咱們?nèi)ツ沁吰吕锟纯?，那萢兒花正開得漫片了?！?p> “……”
寂寥讓薇婭走在前面，自己則跟在后面默默地守護著。
西村的面積很大，村子里的人口主要集中在薇婭和小雀兒家這一坡面。因為有一條小河從天而降將這山脈劈開，一分為二，因而河那邊和河這邊都是屬于一個村子的。這條小河流經(jīng)的地方，都是這樣劃分村子的。西村也不例外，村子里的人隔河相望，只因河這邊的人口稍多點，村委會和學(xué)校都設(shè)置在河這邊。以河為界，河那邊屬于東面，河這邊屬于西面。
寂寥家在河?xùn)|，薇婭家在河西，兩家隔河相望，薇婭卻對他了解的并不多。倘若不是在村小學(xué)讀書，或是去村里的集市上或是鄉(xiāng)里的集市上趕集，薇婭這輩子怕是很難見到寂寥一兩面的。
河?xùn)|與河西的人平常不常來往，除非村子里召開什么重要的會議，掌柜們才相聚在一起，認識一下。但現(xiàn)在需要開得會議少之又少，一般各個小隊的隊長會將政策傳達到每一個村民的家里的。有時候，哪個村民家里辦個什么酒席時，村子里的人也會都到場，有別村走得熟的，也會到場。但是未免寂寥會時時去的，家里指派一個人去就行了，因而除了上學(xué)，薇婭幾乎沒有看到過寂寥的身影。
“你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呢？”薇婭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
“難道許你們來這里玩，就不許我們來這里玩么？”
“這……”
“呵呵，你說說剛才你看見什么呢？怕成那樣？”
“啥也沒有看見……真……真的?！?p> “糊弄我了，是吧？你臉色那么蒼白，叫得那么慘?！?p> “放屁，你才叫得慘了?！鞭眿I忍不住笑了，也只有在寂寥面前，她完完全全放得開，沒有任何拘束。
“那誰在那里喊有鬼的？是我么？”
“難道你不怕鬼？”
“我是男人，我當然不怕。”
“男人？噢……”薇婭聽到這里，臉不覺悄悄兒地紅了。
“你們這些小女生干嘛老喜歡去采那種野花？那多惡心啊！”
“惡心？什么意思？”薇婭回轉(zhuǎn)頭驚訝地望著他。
“你知道它們?yōu)樯堕_得那么好么？因為它們靠吸死尸的精髓??！”寂寥故作神秘地回答。
“不會吧!!!”
薇婭驚得長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真的。”寂寥滿眼里都是真誠。
薇婭嚇得趕緊將手里的七里香全部扔掉了。
“來，這個給你?！奔帕葘⑹掷锏奶m草花都遞到了薇婭的手里。
“這是你采的?！?p> 薇婭搖了搖頭。
“這是我專門采來送給你的?！奔帕纫荒樀恼J真。
“你是不是偷聽了我和小雀兒的談話，偷偷跟蹤著我們了？”
“……”
“哼!你為啥這么壞了？”薇婭撅起了嘴巴。
“我……我……”寂寥滿臉窘迫，手不停地撓著后腦勺，此時此刻，他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薇婭了。
“好了，這次就算饒了你?！鞭眿I看他那副模樣，噗嗤一聲笑了。
“你為啥叫寂寥??？你爸干嘛給你起一個這么寂寞又無聊的名字？”薇婭仍是有的沒的在前面發(fā)問。
“噢，這名字這么難聽嗎？”寂寥滿臉的無辜。
“也不是啦。反正挺怪的，不過比狗子，虎子好聽?！?p> “哦。我媽生我的時候，那天早上，她一個人正在河邊推水磨哩，就發(fā)作了，沒一個人兒在身旁。我媽沒法子，只得一個人硬著頭皮在磨房里將我生了下來，幸而來推磨的人看見了，才去通知我爸。我爸回來才去給磨房掛紅放鞭炮兒。”
“你爸去哪里呢？”
“我爸去蒼社村小學(xué)教書了?！?p> “你爸也是老師么？”
“嗯，我爸是師范畢業(yè)的。他回來見我是個男娃，又是在磨房里出生的，他平時就老酸溜溜的，誰知就想起了‘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的詩句來。”
“哦，原來寂寥來自于這里。你是不是喜歡學(xué)習(xí)語文？”
“也不是，我更喜歡學(xué)習(xí)數(shù)學(xué)。我不喜歡我爸的那副酸溜溜。”
“薇婭?！毙∪竷涸谇懊娴牟贿h處朝薇婭招著手。
薇婭抬頭一看，那個愛臉紅的男生虎子竟也站立在小雀兒的左側(cè)。
“你們是不是一直跟蹤在我們身后？”薇婭瞧著寂寥，拿手指著虎子。
“我還聽見有人說這個名字比狗子，虎子好聽多了了?！被⒆悠仓?，顯然不服氣。
“你，你太不夠哥兒呢？”寂寥笑著跑上去就要開打。
“討厭!”薇婭聞了聞蘭草花的香味兒，拉著小雀兒的手就要回學(xué)校去。
“討厭!”小雀兒也說著，跟著薇婭。
“你們千萬可別再從那墳堆子里走，打這草坡里往下走就是了?！奔帕仍诤竺婷γΦ靥嵝阎?。
“嗯?！鞭眿I答應(yīng)著，頭也不回。
“為啥不從那里過呢？”小雀兒不解。
“我覺著慎得慌。”
“你是不是有點撞邪呢？我聽爸媽說這墳堆子老愛問人了，所以不能常來這里才是?！?p> “可有的人來這就一點兒事沒有?！?p> “人與人不同唄。幸而剛才寂寥來了，不然剛才你一人進到了那深處迷著了咋辦？”小雀兒關(guān)心地說道。
“你看見寂寥在我身后？”
“嗯，我本想隨你一起的，我見寂寥在你身后，就徑直去坡上了?！?p> “……”
薇婭沒有言語，倆人徑直回到了學(xué)校。不一會兒，寂寥和虎子也回來了。
同學(xué)們還在操場上，或是校園前后的坡上玩耍，男生都在打籃球，女孩子則老愛玩過家家和抓石子的游戲。薇婭從老師那兒找來一個塑料瓶，將蘭草花插好后，小雀兒拉著她也去玩過家家了。
虎子見教室里沒幾個人，拉著寂寥到一墻角落里，悄聲問道：“你什么時候也學(xué)得和女生一樣呢？”
寂寥嘿嘿一笑：“你呢？你什么時候那臉紅得和猴屁股一樣呢？”
“……”
‘噗’，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大笑了起來。
“笑啥呢？”這時候，小雀兒又進來了。
薇婭也跟著進來了。
“上課了么？”寂寥驚鄂地問。
“快了。我先預(yù)習(xí)一下下午的課?！鞭眿I瞇著眼回答。
“哦。”寂寥突然間深感落寞。
“怎么呢？你不打算做一個好學(xué)生嗎？你都四年級了，秋季里就要讀五年級了。你爸爸可是一位老師喔。”薇婭淡淡地問著他。
“噢?！奔帕认袼蛄说那炎?。他可不喜歡當老師的爸爸，不喜歡他爸那副酸溜溜。他經(jīng)常私下里聽見別人議論著他爸哩。
“那個人就是個茶壺里煮餃子。據(jù)說他學(xué)問高著哩，可是勞動起來就像個老太太，教了一年的學(xué)生也只會考一筐筐鴨蛋?！?p> “可不是？我親眼見到他曾在生產(chǎn)隊里干活，人家都到地那頭了，他還在這頭杵著哩。隊長說算啦，就向村上申請讓他去放羊，誰知他才放一天羊，就被狼叼去兩只。后來只得在鄰村給他找了份教書的差事?！?p> “大集體的時候也還有狼崽子嗎？該不會是那小羊羔迷路了吧？唉，他這個人就會寫一手文章，那東西能夠當飯吃么？”
“可不笑死個人？”
寂寥每每聽見這樣的議論，就假裝咳嗽一聲，甩甩頭發(fā)，從二人跟前揚長而去。
“我想我爸是不是有點木納？可我呢？遺傳了我媽的機靈利落。也是了，連爺爺和婆婆都抱怨爸是一個不中用的人，干起活做起事來頂不上媽的一半。”寂寥坐在座位上呆呆的，這一下午，他硬是沒聽清楚老師講得啥課。
下午的課，除了做習(xí)題，預(yù)習(xí)新課，老師還格外地教了一首歌《小草》。老師即是班主任，又兼著語文、數(shù)學(xué)、音樂、體育老師。
除了音樂課，三四年級一塊上，其余的課，都是各年級上各年級的。老師講了三年級的課后，就布置習(xí)題，讓三年級的學(xué)生做練習(xí)題。接著她又給四年級的學(xué)生講課，講完后，再給四年級的學(xué)生布置習(xí)題做。這樣的課常常是在同一個教室里進行的，各年級學(xué)各年級的，相互也不會有什么打擾。
別的學(xué)生方可，薇婭學(xué)了《小草》后，感觸頗深。
“我常常覺得我自己就是一棵小小草哩。有時候我很驚訝自己壓根兒就不是一個三年級的學(xué)生，三年級的學(xué)生能有這么多想法么？”
薇婭望著教室窗外的那棵大白楊樹出神。
地里面辛勤耕作的農(nóng)夫的吆喝聲，和牛累了不耐煩的哞叫聲，穿透氣流，遠遠地一陣陣地傳過來，穿透墻壁和玻璃，飄進了教室。
這時候，老師總會說：“不好好學(xué)習(xí)的人，注定是要犁一輩子地的?！?p> “犁就犁唄，犁地有啥不好呢？”總有幾個調(diào)皮搗蛋不努力學(xué)習(xí)的人躲在課桌下面悄悄兒地回嘴。
“犁一輩子地？”
寂寥有些困惑，卻一時半會想不起自己長大后究竟能夠干點啥。
“難道我真的會犁一輩子地么？”和大多數(shù)學(xué)生一樣，虎子有些不以為然。
小雀兒悄悄地靠了一下薇婭道：“我媽說了，女孩子讀書多了沒啥用，讓我努力讀到初中就特可以了，那也是大有學(xué)問了?！?p> “哦，那以后呢？”薇婭有些好奇。
“嫁人唄?！?p> “噢。”薇婭聽了，臉頰泛紅，如同火燒一樣。
“小嘉，你呢？”小雀兒拿手指撮了撮前排的小嘉。
“喔，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