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一條長長的甬道深入雪山的腹部,里面卻是寬敞了起來,在四角睡蓮大小的夜明珠的光芒下,昀伸手指向依山挖鑿的層層石質(zhì)書架,回首對她道:“就是這里了!”眼中是掩不住的溫柔與喜悅。
常翎的視線掃過正中的一張石質(zhì)小案,那附近的石質(zhì)地面竟已都微微凹陷了下去,不知是誰曾長期伏在那里閱讀這滿壁的古老書籍。她伸手輕撫那整齊堆放的書,內(nèi)心中無名的呼喚愈發(fā)強烈。
那個執(zhí)念的答案,就藏在這里。常翎按著心口,望著這數(shù)不清的各質(zhì)書冊,讓自己的心靜下來,仔細聆聽著那無名的細微的卻一刻都不曾停歇的指引。
“我前世最愛的音律可是商?”
“是?!?p> “商對應(yīng)五行的金,金對應(yīng)西方……”常翎走到西面的石墻處,仰首數(shù)道:“西對應(yīng)之數(shù)為二,應(yīng)為第二層。”
整個西墻存放的都是當年大哥宥親筆寫的各地的地理風物志,昀對此沒有太大興趣,故也極少翻那面墻。未曾料到二哥的轉(zhuǎn)世卻是直奔這面墻。
“十二律我最愛的是大呂,對應(yīng)第十二月?!背t嵊媚抗恻c數(shù)著,然后拿起了第二層的第十二卷書。
那是一本泛黃的梧桐葉縫起的書,已極其古老脆弱。
常翎此生的溫柔大約都用在拿這本輕薄的書了。
昀卻默默別過了視線。
一直緊張注視著她們的沨悄悄地用神識問昀怎么了,昀卻來到了沨的身前,抱住他毛茸茸的溫暖的身軀,輕聲道:“那是大哥寫的第一本書?!?p> 比自己的兩位兄長多活了上千年,她終于能夠讀懂二哥看向大哥時的那種視線了。
常翎的視線與注意力此刻全部凝聚在了書上,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她輕柔緩慢地翻開書,一團雪白的光便躍至了她的眼前,她注視著這團光低聲道:“這應(yīng)該是我前世的記憶?!?p> 連記憶都藏于這本書么……
昀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復雜的微笑。
在二哥悄然離去后她終于認清了她對二哥那份特別的崇拜,而在巧遇二哥轉(zhuǎn)世后她終于讀懂了這個一直清清冷冷的男子對于大哥那不可言說的感情。
還真是……昀閉上雙眼,發(fā)現(xiàn)心中沒有想象的驚濤駭浪——或許是有的,不過早已被沉重久遠的歲月壓平碾碎了。
常翎把那團攜帶著記憶的光吞下,昀從沨的羽毛中抬起頭,并指成梳,幾下攏整齊方才被她蹭亂的毛后便端正地站了起來,等著常翎完全吸收那團記憶。
良久,常翎終于開口了,在轉(zhuǎn)世后第一次喚出她的名字:
“昀?!闭Z調(diào)一如前世般冷冷清清,波瀾不驚。
昀望著他微微一笑,“歡迎二哥回來?!币言贌o任何哪怕只是挽著胳膊的親昵舉動。
二神再次相對無言,歲月已經(jīng)抹去帶走了太多,他們早已都不是當年的他們了。
昀的成熟,晏的執(zhí)念,這些都是無法一時間開口訴說的。
最后是沨瞅瞅這個又瞄瞄那個,試探著開口道:“雖然……晏神明找到了自己前世的記憶,不過恐怕一時還不好完全吸收,不如晏神明先在四時源挑個喜歡的地先好好休息下吧?”
晏點了點頭,他確實需要一段時間梳理記憶,熟悉現(xiàn)在的身份,以及思考未來的路。
昀便告辭,帶著沨一同走出了這間藏書閣,走入茫茫的風雪中。
……
“您想去哪呢?”沨謹慎地小心詢問道。
昀沉默了會,答道:“春之澗的第七彎吧。”
春之澗是四時源東邊的一座山,因山上有一條曲折綿延的小溪而得此名。那溪在不算高絕的山上共折了七個彎,晝夜不分地潺潺流淌著已然數(shù)千年。而昔年他們兄妹每月小聚最愛的則是此山的山頂與此溪的第三彎和第七彎——山頂視野遼闊,云海蒼茫;第三彎山花爛漫,清涼悅神;第七彎處溪流變寬成一小潭,草木鳥獸皆多,宜嬉戲,一株繁櫻下還有一個大哥當年親手給她搭的秋千。
昀坐在秋千上,將頭靠于手工搓成的粗麻繩,足尖時不時點一下地,讓這秋千好歹動起來些。沨便縮小了體型立在那繁櫻的一支樹梢上,不遠不近地等候著。
“昀神明需要幫忙推秋千嗎?”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
昀一怔,用手拂開臉上一片讓她發(fā)癢的粉白落櫻,尋聲望去,但見一只貍模樣的妖后兩腿彎曲前兩腿直立在她面前殷切地望著她。許是因為蒼老,白色的皮毛已然有些發(fā)黃稀疏了。
“你是……”昀在腦海中努力搜索著它的形象,“腓腓?”
“腓腓是我的族名啦,昀神明當年有為我取名阿樂的?!崩想桦钃u著頭笑了笑。
阿樂……已經(jīng)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昀想起來了,那是兩千多年前她與縉四處周游時曾救下的一只瀕死的小妖。芳說這是能吞吃煩惱的一種神奇靈獸,并且用草藥救治好了它。不過那時幼小又身負重傷的它還沒太多行動能力,與其放歸山林生死難料,昀索性把它帶回了四時源。放到了最適宜靈獸們生活的春之澗。
那時與兄長們聚會還會常常見到它,后來一系列突變,她寸步不出秋之谷,竟轉(zhuǎn)瞬已過了千余年。
“好久不見,阿樂?!标赖拿寄繙厝崞饋?,張開雙臂,讓阿樂躍到了自己懷里。
“您現(xiàn)在聞起來很好吃……啊我是說您身上的煩惱很好吃。有什么阿樂可以為您分憂的嗎?”阿樂用它柔軟蓬松的雪白尾巴掃過昀的下巴,便讓昀止不住地笑了起來。
昀用手輕輕捋著它脖頸上的一圈褐色鬃毛,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心情果然愉悅了很多,便笑著回道:“你個小貪吃鬼……我已經(jīng)好很多了,謝謝啦?!?p> “也只有在昀神明口中還能聽見這個稱呼了。”阿樂的語氣中帶著些許無奈,然而表現(xiàn)出來卻是愜意地瞇著眼蹭了蹭昀的柔軟白皙的玉手,感慨著:“我已經(jīng)老了,昀大人還是那樣芳華永駐?!?p> 昀忽然有點不好的預感,卻聽它繼續(xù)笑嘆道:“不過我也已經(jīng)活夠啦,聽沨說外面我的同族都已經(jīng)……現(xiàn)在外面還在大亂,多虧了昀神明,我還能在這里無憂無慮地嗅春風聞山花呀……真開心今天還能再見昀神明一面。”
昀一時默然。若擱在往日,幾件事加在一起,再聽到這仿佛辭別一般的話,她大約又要難過了,只是此時,心里只有一種溫暖充實的平和。
于是,昀微笑著撫摸著阿樂的背部,看著已然年老的它不自覺間便在和煦的陽光與徐徐春風中睡著了。等她抬起頭時,卻看到整個春之澗的靈鳥靈獸都差不多聚集于此了。
“大家……?”昀驚異地輕聲問道。
聽到神明的聲音,看到她的視線,各族的靈鳥靈獸齊齊按本族的最大禮節(jié)行禮致敬。
它們大都是大哥與她當年各自四處云游時救下的,如今有些垂垂老矣,有些尚顯年輕,還有些早已逝去但后代繁衍了一代又一代……于它們而言,救它們于生死存亡之關(guān)頭又一直守護四時源的昀,便是它們最大的恩神。
它們也是她的信徒。
一種難以描述的力量在體內(nèi)緩緩升騰,昀將睡熟了的阿樂輕輕放到秋千上,站起來,向它們微微俯身也還以一禮。
“賭上我的生命與名字,我將繼續(xù)守護四時源,守護你們。”昀抬起頭鄭重道。
在它們崇拜尊敬的視線中,昀喚上沨:“我們出發(fā)吧。”外界正風云變幻,現(xiàn)在不是她沉溺往事的時候。
她還要守護四時源。當年神魔戰(zhàn)爭的覆轍——沒有力量便沒有話語權(quán)——她可不想重蹈。神族與人族的這場爭斗,她必須要壓對,必須要擁有話語權(quán)!
雖然她已經(jīng)失去了很多,但是擁有的也還有很多。
算上解了青鐘城魔族圍困之危與讓青鳥傳遞他們族才能收集到的消息其實已經(jīng)算還了那個年輕司戰(zhàn)的兩個人情,只是他又幫她找到了二哥,還有元一石這樣一頂多的大禮……‘大概得再還個三次吧’昀在心里估量著。
說起來,他那個知道“梅花”與她最愛男子青白裝束的朋友……昀微微瞇眼,她恐怕不是這個世上僅存的非復活的上古神明呢。
沨翩然從櫻樹上飛落至清澈的潭邊變回了正常體型:“得嘞,去哪?”
昀回首望向這次見證了他們兄妹無數(shù)次聚會的櫻樹,調(diào)整視線焦距將它想象做一幅畫并以之占卜。
“兆安城。”去會會久那個有趣的朋友。
只能占卜出一個地點,果然是上古神明,而且是個后生神。
昀已大致猜到了那位“朋友”的身份了。
這么多年過去了,當年酷愛繪畫的他,不知如今畫技精進幾何了?
昀隨手捻起袖上的幾瓣櫻輕輕一吹,它們便帶著她的話飄向了冬之谷的小屋:
“二哥,時間刻不容緩,我先行出發(fā)一步前往兆安城了,那里應(yīng)該還有一個上古神明的存在。再會?!?p> “對了沨,再等我下?!标勒f著御風飛向山頂,同時對沨擺了擺手,讓他別跟上。
春之澗第二彎,掀開山壁上一處茂密的藤蔓簾,側(cè)身走過一小段曲折的巖間狹縫,便是一小片空地——中間一塊不甚平整的石上,放著一只冰制的高腳杯,透過晶瑩的杯壁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底部殷紅的液體。
一把青銅匕首從憐光鏡中飛出又無聲地落入一只纖纖素手中。
伴隨著不斷的‘滴答’聲,她的呢喃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這次也許會離開得久些呢……”
司運子
改了個文案不造會不會吸引更多小可愛嘿嘿,唔關(guān)系有點復雜不造當時怎么腦一抽就確定了這么個劇情……所以有什么鍋,我來背!大家都在成熟,作為大齡女青年(劃掉)應(yīng)該具有的標志之一就是拿得起放得下看得開,所以雖然有點亂但是斬得開理得清。啊又一個不爽想提前更新了(期末更年期),反正不會拖更的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