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城上空,陷入一種對峙局面,雙方都沒有著急動(dòng)手。
五位大仙尊的目光穿透巍巍城樓,望向城頭上,那個(gè)錦衣華服的年輕人,單手舉劍,豪情萬丈。
原本輦仙的董丁,這時(shí)一身氣機(jī)磅礴,不再遮掩自己邁入柬仙的事實(shí),對于那個(gè)雄心壯志的年輕人,董丁沒有多少感覺。
僅僅傳授了一道長生法,名分上是師徒,其實(shí)形同陌路。
二十年來,師徒二人的對話寥寥可數(shù),董丁需要的是一枚聽話的棋子,而那個(gè)年輕人很聽話。
這就夠了。
至于他的聰明和隱忍,董丁不在乎,董丁在乎的是大爵公,關(guān)乎六宮存亡。
如果不是在這個(gè)風(fēng)云激蕩的大年頭,董丁說不定會(huì)真的很喜歡這個(gè)徒兒,傾心相授,一個(gè)既有心計(jì)又有野心的年輕人,就像他年輕時(shí)候。
董丁的視線很快便轉(zhuǎn)向城外,那一片鐵甲洪流,黑壓壓,如一座大山壓在心頭。
黑云壓城城欲摧,放在這個(gè)時(shí)候,最合適不過。
如果沒有仙人扶國,清流這座雄城,就像紙糊的,在那支鐵騎面前,不堪一擊,董丁二十年前,便親眼目睹,黑卒子的攻城拔地。
其實(shí),張瘋子已經(jīng)來了,就用不著仙人扶國這出戲了,但是,他說他需要仙人扶國,他這位仙人要看一看斬仙臺是個(gè)什么模樣。
于是,他走上了城頭,站在了洪少章身邊,看向城下,神情傲然。
董丁嘴角噙著淡淡笑意,驕傲的家伙,自有他的驕傲,就像崢,他要在斬仙臺上走一遭。
從古到今,還沒有聽說過,哪一位仙人能從斬仙臺上活下來的。
城下大軍,人人肅然,傅菊,鄭政已然上馬,望向城頭。
而馬下的太爺,還有福童,以及福童脖子上的小桃樹,便格外醒目。
鄭政說要給太爺三人從大軍中擠出三匹馬來,但是,太爺拒絕了,態(tài)度很堅(jiān)決。
太爺說,每一個(gè)卒子,每一匹馬相互之間,都需要長時(shí)間的磨合,才能找到屬于他們的心意相通,如有靈犀。
戰(zhàn)場之上才能多一分活命的機(jī)會(huì),戰(zhàn)馬對于甲士來說,無異于就是他們的婆娘,誰舍得交給別人。
再說了,他這個(gè)糟老頭子,多少還是個(gè)窺子,有點(diǎn)修為,能夠保得住自己,而且,他又不參戰(zhàn),騎馬做什么!
小桃樹就更不用騎馬了,因?yàn)樾√覙洳粫?huì)騎馬,他從小就沒有騎過馬。
福童難得開口,說讓他的小師弟騎在自己脖子上,要比騎在馬上,安全得多。
鄭政就沒再多說,于是,太爺和福童站在大軍之前,打量城頭,小桃樹學(xué)著花兒抱著福童的腦袋。
眾人都不知道的是,小桃樹心海之中,那座孤島上,那個(gè)黑漆漆的小桃樹,餓了好久一段日子了。
那只叫“鬧心”的小老鼠,走了就沒再敢回來。
小桃樹也不理會(huì)他的叫罵。
所以,黑漆漆的小桃樹特別孤獨(dú),特別無聊,每天光著屁股在這座茫茫大的島上跑來跑去。
偶爾,會(huì)跳到海里面,可是海里面只有水,什么都沒有。
他磨牙,瞪眼,勒脖子,打屁股,拍肚子,什么樣的玩法,他都試過了,都不好玩,自己和自己玩,好像真的很沒有意思。
最重要的是,沒有吃的。
那個(gè)白白的王八蛋,倒是吃得胖乎乎的,他很不滿意,都是一樣的臉蛋,為什么他那么黑,小桃樹那么白。
他想要出去,可是他哪哪都找了,就是沒找到出去的門路。
他躺在地上,一只手墊在腦袋下,一只手悠閑拍著肚皮,拱著兩條腿,一條搭在另一條上,翹著腳,一晃一晃。
這天,忽然掉進(jìn)來一件白衣裳,然后,又掉進(jìn)來一頂漂亮極了的帽子,還有一塊玉疙瘩。
他瞪著眼睛,瞧了又瞧,然后,就穿上了白袍子,戴上了高帽子,手里面抓著那塊玉疙瘩,往上拋,一下又一下。
那邊城頭上,崢往前邁出一步,就站在垛口前,身板挺直,神采奕奕,目光溫潤。
他居高臨下,視線在遠(yuǎn)方,越過那片黑色鐵流,在更高處,就是不知道春秋道人還能不能回來。
他緩緩收回視線,目光在那片黑云上,略一停留,有些驚訝,那一股子人氣和殺氣,都厚重。
這就是人間,越來越有氣勢了。
諸般盡頭是人間,神仙走向塵埃中,二圣的話,崢不以為然,他不關(guān)心未來的盡頭,他只知道現(xiàn)在,神仙就是神仙,不是凡夫俗子隨隨便便可以輕視,乃至褻瀆,尤其是仙。
君王公侯,同樣如此,在他眼中,都是那凡夫俗子。
譬如他,他要這天下人都瞧瞧,就是他扶了國,誰也奈何不得。
因?yàn)樗窍?,高高在上?p> 崢拍了拍城頭磚,從這邊拍到那邊,然后轉(zhuǎn)身,看向身后的小公爺,輕笑道:“我在,城門就多余了?!?p> 隨即,砰然一聲,就如過年時(shí),那煙花的爆鳴,城頭之上靠近城門這段,都感受到了腳下一瞬輕微的震動(dòng)。
洪少章不明所以,很快就有守城甲士,奔上城頭,那位甲士神情惶恐,說話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xù)續(xù),其實(shí),事情很簡單,城門沒了,城門口只有一堆齏粉。
洪少章臉色難看,一言不發(fā),這一位不僅說了,更做了,這就是他在的意義!
現(xiàn)在的清流城還叫城嗎,一座沒有城門的城,應(yīng)該怎么守?
城門都沒了,對于黑卒子來說,簡直不要太慈悲,這根本就是把豆腐放刀刃上放。
崢閑庭信步,他還是第一次站在人間的城頭上,那位小公爺?shù)膽嵟?,雖然隱藏得極好,但是,對于崢來說,猶如明鏡照花,既亮堂又清楚。
崢沒有生氣,在他眼里,小公爺這個(gè)小窺窺沒有資格,最起碼得是仙人,才值得他或多或少,生氣或者殺人。
他看到的都是強(qiáng)者,仙人之下皆螻蟻。
崢兩手扶在垛口兩側(cè)的墻磚上,身子前傾,腦袋探出城外,向?qū)γ娲蠛暗溃骸鞍?,我叫崢,我來扶國!?p> 洪少章看著那個(gè)微微蹺腳的背影,有些奇怪感覺,好像他是來玩的。
崢回過頭,一側(cè)肩膀還露在城外,望向納悶的洪少章,輕笑道:“你想的沒錯(cuò),”
崢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垛口上,仿若稚童般,饒有興致,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這才說出下半句話來,“我就是來玩的?!?p> “不過,我是來玩一票大的,我想試一試,我能不能打爛斬仙臺,教人間看一看仙人不可斬!”
洪少章沒來由,壯起膽氣,回了一句話,“你應(yīng)該給爵公爺說一說?!?p> “你好像不怕死?。俊?p> “我只是不想死得無聲無息,就像一根狗尾巴草爛在泥里。”
崢忽然來了興致,問了一個(gè)問題,“山上和人間,你選哪個(gè)?”
洪少章的答案很奇怪,“我看到的只有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