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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刃傳

第十章 解局

詭刃傳 西風言志 2184 2019-06-14 23:58:40

  夕陽西下,鷹揚府眾吏各自回府交差。

  聶豹站在值日功曹的衙門口,專盯進出交接的戍防團兵丁。今日清晨聶豹和徐平過招之事在戍防團早已已傳開,聶豹要請徐平“宵夜”的事眾人也均有耳聞。但凡回府途中見過徐平一行的,看到聶豹都會上前匯報一番。

  聶豹聽著眾人七零八落的匯報,心里默默盤算一番,隱約察覺到徐平是在城里兜圈子,遲遲不肯回鷹揚府。

  天色愈發(fā)昏暗,原本魚貫進出功曹衙門的皂吏也變得稀稀拉拉。這時,徐平方才領著劉勝、張力回來。

  “臭小子,想偷懶是不是?以為在外邊多耗一會兒我就不等你了嗎?”聶豹抓住徐平就往校場拉,“老劉,交差的事就交給你了?!?p>  此時的校場已空無一人,值夜的皂吏點起校場邊的四座大火盆,便溜回小屋喝酒搖骰子了。

  “先練一會兒吧。”聶豹脫下上衣,搭在場邊的棍架上,拎起兩枚二十斤的石鎖操練起來。

  徐平也解下衣帶,寬了寬衣襟,跨開腿扎穩(wěn)馬步。

  “之前跟你講過,你要把腰胯合住了,才能把勁使足。”聶豹扔下石鎖,伸出左掌,右手握拳置入掌中,一邊比劃一邊向徐平解釋。

  徐平試著將上半身的重心往下沉,頓覺雙腿壓力陡增,難以站穩(wěn)。

  “看來你小子是偷懶了,腿功沒什么長進啊?!甭櫛谎劭闯鲆?,笑道。

  徐平辯解道:“你一天到晚給派那么多活兒,我哪有時間練腿功啊?!?p>  聶豹屈指在徐平腦門上一彈,佯怒道:“還敢狡辯?有時間到處瞎轉悠,沒時間站樁練功?”

  “我哪有瞎轉悠?”

  “沒轉悠?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是自己蹦進你兜里的?”

  聽聶豹提起關鍵,徐平下意識站起身來。

  “蹲好!別稍微有點機會就想著偷懶!”聶豹又是在徐平腦門上一彈。

  “聶團,你最近有沒有聽到什么動靜?”

  聶豹不答反問:“你聽到什么風聲了?”

  “有人在玉華樓……”

  “別說了?!甭櫛杆俅驍嗔诵炱健?p>  “你果然知道點什么?”

  “算我運氣好,我什么都不知道?!?p>  “你這么說等于承認自己知道不少事???”

  “我承認什么了?”

  “聶團,有人為了這個秘密不惜大開殺戒,你一個人扛不起的?!?p>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甭櫛D過身,自顧自抓起石鎖練起臂膀。

  徐平雙腿已抖成了篩子,再蹲不穩(wěn),遂站起身來,走到聶團身后,低聲道:“聶團,不聞不問不代表事情就不會發(fā)生,明哲保身也不見得次次都能保得住身。”

  聶豹沒有應聲,咬緊牙猛拉石鎖。徐平后退兩步,轉身走到一旁抻腿拉筋。

  二人整整練個半個時辰,直練得汗流浹背。聶豹抓起搭在棍架上的皂衫擦了把汗,走到蔭廊邊,抄起放在地上的粗陶水罐,大口灌起水來。

  見徐平也走過來休息,聶豹把水罐遞給徐平,道:“你個毛頭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惹是生非,還滿嘴都是歪理?!?p>  徐平接過陶罐痛飲一通,道:“我說的是不是歪理,其實你比誰都清楚,只是不想承認罷了。”

  “哼,手上沒什么硬功夫,嘴皮子到厲害的緊。”

  “你手上功夫倒是不差,但啥事都不敢過問,要這身功夫有何用?”

  “人外有人,我這兩手也就夠我在鷹揚府混個差使。我只要管好手頭的事就很不錯了,多的我還真沒本事過問。”聶豹從徐平手里要過陶罐,道。

  “本事?你都已經(jīng)是戍防團團頭了,主理一城治安,還想要多大本事?照你這么說,那些操心天下事的人,還都得是三頭六臂不成?”

  “怎么?你還有興趣操心天下大事?”聶豹謔道。

  徐平搖搖頭,道:“聶團,你就別跟我打岔了。你想想,這件事牽扯到咱們的頂頭上司,他真要想折騰什么事,被頂上去的可是咱們。到了那個時候,你覺得自己只要說句‘不知道’就可以脫身了嗎?”

  聶豹聞言,眉頭緊鎖,半晌沒有言語。

  二人在蔭廊的欄桿上坐下。徐平低聲道:“聶團,咱們沒有靠山,遇到大風大浪沒人會撈咱們。除了找信得過的兄弟同舟共濟,再無他法能保得周全了?!?p>  聶豹沉聲道:“‘信得過’三字,談何容易!”

  徐平道:“劉勝雖然奸猾,但對待兄弟還是很仗義的?!?p>  聶豹搖頭道:“他這人好賭,好賭之人必然沒什么遠見,一旦眼前有點個蠅頭小利,搞不好就得變節(jié)?!?p>  徐平道:“張力機靈好學,做事也踏實。”

  聶豹道:“他經(jīng)常狐假虎威地從那些富賈兜里揩油水,雖然確實幫你們解決了不少需要花錢打點的事,但這種好占小便宜的性子終究是個隱患?!?p>  徐平道:“用人用其所長,誰還沒點兒毛病呢?”

  聶豹盯著徐平,正色道:“這你可就錯了?!萌酥L’,后邊還有半句話吶——‘避人之所短’。手下人的長處最多能讓你做事輕松一點,可他們的短處卻會讓你的事徹底黃掉?!?p>  徐平思慮半晌,道:“他們不是出賣兄弟的人?!?p>  聶豹道:“你小子還是太嫩了。不論是好賭,還是揩油,本質(zhì)上都是用耍詐的手段來滿足私欲。生死關頭,你怎么敢相信喜歡耍詐的人?何況還是兩個!”

  徐平聽罷,沉默不語。

  “你把事情給他們交了多少底?”聶豹低聲問道。

  “說了我懷疑鄭儼牽涉進了什么秘密,但沒往細里講?!?p>  “他們什么反應?”

  “他們勸我別查了,我也說了不再追究兇案?!?p>  “兇案?怎么回事?”

  “我們之所以拿到鄭儼的腰牌,就是因為前天夜里偶然撞見了一起兇案。死的是個想要探聽秘密的死士,不知道他是誰的人馬?!?p>  “等等,你其實不知道那個秘密?”聶豹突然反應過來,怒道,“你小子居然套我的話?”

  徐平笑道:“看來你果然知道確切的消息啊?”

  “你……”聶豹發(fā)現(xiàn)自己無意間又說漏了嘴,急得立時跳將起來。

  “聶團,你看人眼光那么毒,總能看得出我是信得過的吧?”徐平也站起身,道。

  “大意了,大意了!你小子竟然敢用這一套來對付我了?!甭櫛荒槹脨?,忿忿道。

  “聶團,別氣了。我也不是故意要套你的話,”徐平拉聶豹坐回欄桿,道,“可以告訴我鄭儼郎將牽扯進的到底是什么事嗎?”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走,咱們?nèi)€清凈的地方?!甭櫛剂恳魂?,道,隨即起身穿回皂衫。徐平也整好衣襟,扎緊衣帶,將鐵尺別回腰間。

  二人出得鷹揚府,聶豹引著徐平直奔洛水。行不多時,便到了洛水南岸的詢善坊。

  “哥哥今兒請你吃點兒好的?!甭櫛p車熟路地找到坊北的一家臨江小店,跟店主交涉一番,便徑自往小店后門走去。

  徐平緊走兩步,撩起后門上掛著的紗簾,跟上聶豹。出得后門,卻見江邊系著三條漁船。船旁的店伙計看見聶、徐二人出來,忙抄起跳板迎上來。聶豹選定了靠中間一條罩著篾篷的船,伙計便幫忙架好跳板。

  “我們自己撐船就行了?!甭櫛獡跸铝讼胍洗牡昊镉?,伸手接過伙計提來的三層黑漆食盒與兩個酒壇。

  店伙計明顯認得聶豹是熟客,也不多言語,笑著點點頭退下,自去幫忙解了纜繩。聶豹將酒菜放到船篷里的小幾上,轉身走到船艉,抄起竹篙輕輕在河里一點,便將船駛離河岸。

  徐平坐在船頭,感覺讓聶豹站著撐船不太合適,奈何自己又不會駕船。一時坐立不安,起坐之間將船身晃了三晃。

  “你小子老實坐好嘍,咱這船小,可經(jīng)不起搖晃?!甭櫛闯隽诵炱降木綉B(tài),笑道。

  少頃,船至江心。聶豹插好船篙,矮身鉆進船篷。

  徐平已斟好兩碗酒,將食盒上面兩層的菜肴擺上小幾,分別是醬豬耳、涼調(diào)腐竹、清炒筍絲和生羊膾。聶豹也不客套,端起酒碗跟徐平一碰,一氣飲盡,又夾起豬耳、腐竹、筍絲,各吃一大口。徐平知道聶豹不吃飽喝足是不會談正經(jīng)事的,便也掀開籠屜,取出一塊蒸餅,就著桌上的生羊膾吃起來。

  轉眼間,二人掃清了桌上的飯菜,飲盡了第一壇濁酒。聶豹將空盤草草疊到一旁,打開食盒最下面一層,取出一碟炒蠶豆。

  “還是這東西下酒最合適!”聶豹哈哈一笑,拍開第二壇酒的泥封,重新將二人的酒碗斟滿酒。

  “聶團,咱們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該講正事了?!毙炱教嵝训?。

  “就咱們兩個人的時候,你就不能叫我一聲‘哥’嘛,我從來沒拿你當手下使喚過,你也別老當我是團頭?!痹捳Z間,聶豹已有三分酒意。

  “我一直當你是我親哥,這沒話說。不過該有的禮數(shù)咱們不能少,不然哪天讓旁人聽到了,你不好做。”

  “這里沒外人,我接下來要給你講的事,就算我有親弟弟我都不給他說。”言罷,聶豹又舉起酒碗一飲而盡。

  “好,哥,你放心說,這事只有咱倆知道?!毙炱阶绷松碜樱?。

  “鄭儼……他想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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