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夏青蟬仍如上次一般,從后門上馬車,悄悄去了徐府。
徐淳音一見她便叫道:“你這制來送人的香丸叫什么名字?了不得!連我外祖母,林……我好友,這兩人平日最是挑剔的,都贊好?!?p> 夏青蟬笑道:“這香丸沒有名字,姑娘可愿賜名?”
徐淳音笑道:“我那朋友管它叫梅魂丸,你說可好聽?”
夏青蟬點(diǎn)頭笑道:“確實(shí)好聽。”
徐淳音得意道:“那是,她最是蕙質(zhì)蘭心的?!?p> 她見夏青蟬這次帶了三十丸過來,心情大好,讓使女搬個繡墩來給夏青蟬坐著,兩人好說話。
如此一來二去,兩家交往漸漸多起來。
夏青蟬每次來訪,臨去都會給許嬤嬤一兩銀子,許嬤嬤每回去張家,張錦也必定殷勤招待。
這日夏青蟬又上門送香,徐淳音正閑坐撫琴,問她可要一試,夏青蟬欣喜謝過,坐下奏了一曲。
夏之儀琴癡,夏青蟬為討爹爹歡心,自小苦練琴技,從無一日間斷,重生以來尚無銀錢買琴,渴念已久。
一曲既畢,徐淳音笑道:“我不喜撫琴,于此道鉆研不深,但也能聽出你這琴音不俗。我們都說你不像商戶人家出身,乍一看跟我也差不多?!?p> 夏青蟬道:“家父雖是進(jìn)士出身,但官職低微,再說他被奸人構(gòu)陷,家破人亡。我怎敢與姑娘相比?!?p> 徐淳音笑道:“果然是官宦人家姑娘!我們背后也這么猜呢,只是她們讓我避嫌別問。卻不知那人如何構(gòu)陷了你爹爹?”
使女輕云咳嗽了一聲,徐淳音不理,仍是追問,夏青蟬搖頭低聲道:“實(shí)在我也不知?!?p> 徐淳音猜想總不過是皇權(quán)更替所致,起了同病相憐之意,點(diǎn)頭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總有人家要倒霉的,你僥幸逃過罪名、保住性命,還算好的了。”
夏青蟬心想自己不知是算“逃過罪名”,還是算“戴罪藏匿”,不過最好不對徐淳音提起。
許嬤嬤含笑勸道:“你們年輕姑娘家,說些刺繡脂粉的不就好了?怎的偏要議政?”
徐淳音不悅道:“誰要你多話?我現(xiàn)在有些肚饑,你帶著輕云去廚房給我與夏姑娘拿些點(diǎn)心來?!?p> 許嬤嬤聽了無法,只得與輕云出去了。
徐淳音見房中只剩二人,方對夏青蟬道:“她們整日把我當(dāng)孩子糊弄,這也不告訴我,那也不讓說?!?p> 她冷笑一聲道:“便是我的親事,也鬼鬼祟祟的,以為我不知庾家歌伎之事呢!對了青蟬,你父親以前既在朝中,你可聽過這事?”
夏青蟬道:“爹爹沒提過,不過我聽……有人說起過庾公子愛戀歌伎的事。倒是你,家中既然瞞著,你如何知道此事的?”
徐淳音得意道:“意歌很久以前便已告訴我了?!?p> 她見夏青蟬有困惑神色,解釋道:“便是林意歌,桐木林家你總聽過?”
夏青蟬點(diǎn)點(diǎn)頭:“聽過,我爹爹說他家門前那兩株梧桐果然好,我家的樹便沒有那樣出息。他家人丁也興旺,四五房人家居住?!?p> 徐淳音點(diǎn)頭道:“你果然知道。不過林尚書如今與我爹爹一樣,是所謂荊王黨。
我與意歌從小最是要好,如今家中大人卻不許我倆往來。
唉,給你香丸起名的便是她,這香丸還是我讓許嬤嬤兒媳偷偷送到她家的。”
她說起與好友不得相見,嘆息一聲,倒把庾公子的事忘了。夏青蟬見她肌膚豐潤,面上微微一層絨毛,仍有些女童的稚嫩神色,想到前世她婚后上吊身亡,心中說不出的難過。
她輕聲道:“淳音,庾家公子聽起來不似良人,你嫁過去怕是要受委屈。
徐侍郎堂堂四品官員,為什么這樣怕詔獄?我聽人說他讓你嫁給庾家是為了在……江壁川面前說情?”
徐淳音搖搖頭道:“我外祖黃家廣有錢財(cái),我父親這許多年來毫無后顧之憂,安心做官,從無錯漏,怕詔獄作甚?
他急著嫁我到庾家,不是為了避罪,而是為了表達(dá)對江樞相的親厚忠心之意。”
又笑道:“爹爹寒窗苦讀幾十年,自是為了有朝一日飛黃騰達(dá),江壁川乃是陛下身邊紅人,自然轉(zhuǎn)彎抹角也要巴結(jié)著些。我么,江壁川害了我從小親厚的好幾戶人家,我可不喜歡他?!?p> 夏青蟬皺眉道:“你真的愿意嫁給那庾公子嗎?我總覺得……”
徐淳音打斷她道:“我們官宦人家的女兒,朝堂大事牽涉終身大事,本是應(yīng)該,聽父母之命便好,哪能挑三揀四?”
夏青蟬見她如此說,倒不好勸了。
徐淳音見她不言,笑道:“你家呢?之前可有給你定親?”
夏青蟬想起在家時(shí)從未有人提起過親事,便搖頭道:“沒有。爹爹也沒有說起過,家中仆婦也沒有提起過?!?p> 她被接到江府之前,一直以為父女二人會永遠(yuǎn)相依為命,爹爹那時(shí)應(yīng)該也是這樣想的吧?
虧得爹爹沒有說親,若說的不是他...雖前世被他所負(fù),她仍無法想象自己嫁給除了他之外的人。
徐淳音見她面上有悲傷神色,自悔失言,剛好許嬤嬤端了點(diǎn)心進(jìn)來,兩人說些閑話,將婚事帶過不提。
天色漸晚,許嬤嬤領(lǐng)著夏青蟬慢慢走出花園,一邊對她嘆道:“自從老爺不許姑娘與林姑娘往來,虧得夏姑娘時(shí)常來陪著我們姑娘說說閑話?!?p> 她微微頓了頓,又道:“張姑娘對我那般殷勤,幾次親自上我兒子家噓寒問暖,夏姑娘你每次來訪也慷慨賞賜,我心中真是感激,若不是如此,今日這事我也不敢開口。
姑娘大約不知,我娘家有一個哥哥早死,只剩了嫂嫂帶著一個侄子過活,好不艱難,我平日稍稍接濟(jì)他們,我兒子兒媳便口出惡言。唉,我時(shí)常想如何方是長計(jì),卻無法可想?!?p> 夏青蟬不知她為何提起家事,只靜靜聽著,許嬤嬤又道:“昨日我們姑娘黃家的表姐妹們來訪,提起黃家在天街上有一所帶工坊的大店,與人談不攏價(jià)錢,白白空著,我想,這不就是夏姑娘的機(jī)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