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到傍晚，所有的蜂窩煤全部做出來了，一共四百七十個，每一個蜂窩炭的孔里面都插著紙條，紙條上面記錄著這個蜂窩炭的原料配比，接下來就是等著曬干了，大概需要幾天時間，只能耐心等待。
隔日，衛(wèi)軒去衙門坐衙，依舊是無事可做，打一整天的撲克，贏點小錢，順便收兩張借條，那四個衙役估計是寫借條寫習慣了，以前衛(wèi)軒主動要借錢給他們，他們還要猶豫一下，現(xiàn)在是習慣成自然，沒錢了直接寫一張借條都給衛(wèi)軒，衛(wèi)軒拿錢給他們，連一句多余的話都不用說，就是這種默契。
在這些天的打牌閑話中，衛(wèi)軒也多少了解了一些他們的情況，邱三槐三十八歲，家在清河鎮(zhèn)，家中有妻兒，不過他兒子生得晚，今年才七歲，他一個月才回家一兩次，平時就住在縣衙的吏舍里。
陳大年，二十五歲，光棍一個，嗜賭成性，一無所有，因為沒有家，所以也是住在縣衙。
王康壽三十五歲，也是光棍一個，年輕的時候家貧，兩年前才進縣衙，但他現(xiàn)在似乎跟城里的一個寡婦不清不楚，陳大年總是拿這件事開他玩笑。
至于李大有，這人話很少，這么多天了，衛(wèi)軒沒有在牌桌上聽到任何關于他的事情。
當晚回家，李青從外面回來，帶了一本冊子給衛(wèi)軒，這冊子是王山和羅小天這些天努力的結果，全是他們打探的消息。
衛(wèi)軒一個人在書房中翻看這冊子，冊子上記錄了衛(wèi)軒讓他們探查的事情，比如那四個衙役，那個神秘的李大有，是周文宏的死忠追隨者。而另外三人，則只是普通衙役，只是性子有點混賬，其實整個衙門的衙役大多都是混日子的，只不過這三人尤為突出罷了。
一本冊子當然不可能只記錄這三個人的信息，比如，南溪縣的錦衣衛(wèi)衛(wèi)所情況，南溪縣的錦衣衛(wèi)衛(wèi)所里只有九個錦衣衛(wèi)，而且這九個錦衣衛(wèi)收了周文宏不少錢，算是周文宏的人，所以周文宏在南溪縣就算搞得天翻地覆，這九個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衛(wèi)軒繼續(xù)往下翻，接下來就是介紹南溪縣的地頭蛇人物了，南溪縣兩個地頭蛇，一黑一白，白的自然是周文宏，黑的則是龍向峰。
周文宏的信息，記錄得還蠻詳細，其中一項，最讓衛(wèi)軒吃驚，那就是，周文宏這個知縣，是一個高官推薦的，那個高官，居然是播州宣慰使楊應龍，播州是土司制，楊應龍則是播州最大的土司，任播州宣慰使，而且是世襲制，其勢力之大，基本就是割據(jù)一方的諸侯國。
看到這里，衛(wèi)軒不禁皺眉，萬萬沒想到，周文宏背后的靠山居然是播州大土司楊應龍，這事情不大好辦，楊應龍雖然是播州的土司，可他的影響力，絕對能撼動整個四川地界。
南溪縣的黑道地頭蛇便是龍向峰了，龍向峰是本縣惡霸，家資殷厚，府中養(yǎng)了五六十個打手，平時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殺ren放火的事也做過不少，他平時沒少賄賂周文宏，所以龍向峰就算罪大惡極，周文宏也是屢屢包庇，甚至還對他頗為客氣。
衛(wèi)軒看完了冊子，將之合上，倚在椅子上，蹙眉長嘆：“小小南溪縣，水居然這么深，周文宏是楊應龍的人……楊應龍……那可是土皇帝啊……”
衛(wèi)軒手捂額頭，閉眼沉思，不知不覺間，就這么睡著了。
隔日一早，衛(wèi)軒被敲門聲吵醒，他睜開惺忪雙眼，起身問：“誰?。俊?p> “公子，是一花?！鄙暌换ǖ穆曇魪拈T外傳來。
衛(wèi)軒上前打開門，只見申一花端著洗臉盆站在門外，見面就行禮：“公子，洗漱吧?！?p> “嗯，你可真早?！毙l(wèi)軒說著讓她進屋，洗漱。
才洗漱完，申一花端來早飯：“公子，吃早食?！?p> “好?！毙l(wèi)軒坐在桌邊吃早食，申一花在一旁候著。
衛(wèi)軒才吃兩口，抬眼看到申一花在偷偷打呵欠，而且雙眼似乎有黑眼圈，不禁問道：“你精神不大好啊，夜里沒睡好？”
申一花道：“一花昨晚見你沒有回房，有點擔心，張猛說你在書房，一花來找你，但又不敢打擾，就在外面等著……”
衛(wèi)軒聞言丟下碗筷，蹙眉道：“回去睡覺?！?p> “公子……”
“回去睡覺！”衛(wèi)軒的語氣不容置疑，幾乎就是命令的口吻。
申一花只能頷首：“是，一花先告退了?！闭f罷退了下去。
衛(wèi)軒呼啦呼啦吃完早飯，然后回到書桌前，半躺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心中卻一刻不得安靜，正思索間，李青在門外道：“大人，小人有事要報?！?p> “進來吧?！毙l(wèi)軒有氣無力地叫了聲。
李青走進了房間，道：“大人，我能上前說話嗎？”
衛(wèi)軒看他說話的語氣和神態(tài)，便知是關于錦衣衛(wèi)的事，頓時坐端正了，道：“來坐下說吧?！?p> 李青上前坐下，和衛(wèi)軒就隔著一張桌子，坐下后便壓低了聲音，道：“梁百戶怕你這邊辦事不順當，派了兩個人密諜過來，任你差遣?！?p> “哦，好?！毙l(wèi)軒神思不屬地點頭。
李青見他心不在焉，便問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衛(wèi)軒聞言回轉過神，拍了拍桌上的冊子，道：“王山他們打探的這些消息，你看了嗎？”
“看過了。”李青點頭，“周文宏……是楊應龍的人。”
“是啊……”衛(wèi)軒長聲嘆道，“他背后的靠山居然是楊應龍，當真是……出人意料，唉……。”
李青也是無奈嘆息：“這事……著實讓你為難了。”
“沒什么大不了?！毙l(wèi)軒忽然一拍桌，挑眉道，“我仔細思量過了，周文宏輕易動不得，但也不是絕對動不得?！?p> 李青聞言不禁蹙眉，疑惑不解地望著他：“此話怎講？”
衛(wèi)軒道：“楊應龍可是大神仙，他是播州大土司，聲威傳得極遠，即便是在這敘州，估計百官也對他敬畏無比，但問題來了，楊應龍推薦周文宏做南溪縣知縣，這周文宏在他的心中，到底有幾斤幾兩?！?p> 李青擺手道：“不不不，話不是這么說的，官場上的人，最重顏面，打狗還得看主人呢，哪怕周文宏只是楊應龍的一條狗，也沒人敢動他?！?p> “沒錯?！毙l(wèi)軒點頭，“打狗確實得看主人，但是你忘了還有一句古話，叫做‘不知者不罪’，我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根本不知道周文宏是楊應龍的人，若是一不小心扳倒了周文宏，以楊應龍那樣高的身份，會拉得下臉來報復我這么一個懵懂無知的小角色嗎，他也得自重一下自己的身份是不是。”
李青聞言一愣，仔細想想，不禁笑著點頭：“你這句話，倒也頗有幾分道理，只是……有點危險啊，萬一楊應龍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呢。”
“所以我才說，周文宏輕易動不得，但也不是絕對動不得，只是想想周文宏做的那些惡事……可恨哪……”衛(wèi)軒握了握拳，心中頗為感慨，讓禍害百姓的貪官污吏逍遙法外，是一件多么讓人無法容忍的事情。
李青道：“那你得做好準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p> 衛(wèi)軒翻開了桌上的冊子，道：“我現(xiàn)在的想法，是先在衙門之中站穩(wěn)腳，想要在衙門中站穩(wěn)腳，那就得在衙門中有我的人，可我初來乍到，毫無根基，想要安插人進去是不可能的，只能從現(xiàn)有的衙役之中去籠絡人心，這上面記載的四個人，現(xiàn)在在我手底下辦事，李大有是周文宏的死忠追隨者，不考慮了，另外三人，本性都不算壞，就是有點混賬，這其中啊，邱三槐算是最佳人選，你幫我想想，用什么法子籠絡人心最為合適?！?p> 李青拿起桌上的冊子，仔細看那四個衙役的資料，看了片刻后，忽然嘴角上揚，詭秘一笑，道：“我忽然想到了一個法子，應該頗有效果?！?p> 衛(wèi)軒趕忙問：“什么法子？”
李青不答反問：“你會游水嗎？”
“會啊?！毙l(wèi)軒挑眉道，“我游水很厲害的，即便是在運河之中，也能游個來回?！?p> “那就好。”李青笑著點頭。
衛(wèi)軒一臉困惑：“到底什么法子？”
“暫時還不能說?！崩钋喙室赓u關子，道，“我出去安排一下，你去衙門告?zhèn)€假吧，待會咱們一起出去。”
“好?！毙l(wèi)軒點頭，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你稍等，既然你要出門，順便幫我?guī)б环庑沤o王山和羅小天?！?p> 他說罷開始磨墨鋪紙，磨好墨后，持筆在紙上寫起信來，李青就在一旁看著他寫，自然看到了衛(wèi)軒所寫的內容。
衛(wèi)軒寫完，將信裝入信封，遞給李青，李青接過信，疑惑問道：“你讓王小旗和羅小天去龍向峰府上做打手？”
“對?！毙l(wèi)軒點頭一笑，道，“他們在客棧住著，還要交房費不是么，去龍府打工，人家包吃包住，還有錢賺，多好?！?p> 李青的表情頓時變得很精彩。
衛(wèi)軒笑了笑，道：“當然啦，這不是主要的原因，這南溪縣啊，有兩大地頭蛇，一個是周文宏，另一個便是龍向峰了，既然周文宏這邊暫時無處下手，那不如就派他們王山他們先混到龍向峰的身邊，假如周文宏和龍向峰有所勾結的話，或許還能探聽點有用的消息呢，你說是不是?！?p> 李青點了點頭：“這倒也是，反正他們兩個現(xiàn)在閑著也是閑著，讓他們混入龍府去，多少會有點用處?！?p> 二人談完，便各自行動，李青出門去送信，衛(wèi)軒去衙門告假。
衛(wèi)軒告假回到府上換了一身衣服，等了不到一刻，李青便回來了，二人備了馬車，駕車出城，趕往清河鎮(zhèn)。
清河鎮(zhèn)距離南溪縣城四十多里，邱三槐家就住在清河鎮(zhèn)，一個月才回家一兩次。
清河鎮(zhèn)不大，衛(wèi)軒和李青來到清河鎮(zhèn)，稍一打聽，就找到了邱三槐家，來到邱三槐家不遠處，衛(wèi)軒和李青躲在角落里偷偷看著，只見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從屋中歡喜跑出來，屋里則有婦人在喊：“林兒，你又去哪兒？”
那小孩遠遠叫著：“去找虎子玩?！?p> “別玩水啊……”婦人走出屋來，遠遠叮囑，小孩已經跑遠。
衛(wèi)軒道：“邱三槐的兒子就叫邱林，應該沒錯了?！?p> “嗯?！崩钋帱c頭。
二人裝作行人，遠遠跟在邱林后方，衛(wèi)軒心中充滿好奇，忍不住問：“都到地方了，現(xiàn)在你總該說你的方法了吧?！?p> “不急?！贝龝憔椭懒?，李青繼續(xù)賣關子，衛(wèi)軒也是很無奈。
衛(wèi)軒和李青一路跟著邱林，走了一會兒，就來到了清水河邊，這里沒有什么人居住，只有土地廟，廢棄的破敗屋舍，還有一些禾草堆和樹林，這里似乎是清河鎮(zhèn)孩子們專門玩耍的地方，有十幾個孩子在這邊玩耍，玩的內容也很簡單，其實就是捉迷藏，在這個時代，稱為道士捉鬼。
邱林剛來，便要求加入一起玩，一個十歲大小的虎頭虎腦小孩說，每個來得遲的，都必須先當一回“道士”，就是抓鬼的人，在這個游戲里，“道士”是最無聊的，“鬼”才是最好玩的，因為“鬼”要找好地方把自己藏起來，特有意思。
邱林為了加入他們，便答應做“道士”，然后邱林在這里等待，其他小孩去躲藏。
過了一會兒，邱林開始尋找那些躲藏的人，衛(wèi)軒和李青繼續(xù)跟著邱林，為了不被發(fā)現(xiàn)，離得有點遠。
忽然，草堆后面躥出了一個身穿黑色短衫的人，甫一出現(xiàn)，就一把抱起邱林，夾在腋下，撒腿就跑，邱林在他懷中手腳亂舞，哭喊大叫。
“是拐子！”李青見狀驚聲大叫。
衛(wèi)軒也大致理解了，拐子就是人販子的意思，大叫一聲：“站?。 本妥妨松先?，李青緊跟而上。
那人販子一路狂奔，衛(wèi)軒和李青在后面緊追不舍，跑了不遠，衛(wèi)軒著急問李青：“你今天怎么跑這么慢？你可是高手??！”
“我腳疼?！?p> 衛(wèi)軒沒空想那么多，繼續(xù)追趕，可惜這里沒有其他人，不然肯定有人上前來幫忙。
還好，那人販子帶著一個小孩，跑不快，衛(wèi)軒他們距離人販子越來越近，那人販子見自己逃不掉了，隨手就把懷里的孩子拋向河面，“撲通”一聲，邱林掉進了水里，瞬間沒了人影。
衛(wèi)軒頓時驚呆了，二話不說，直接跳起，鉆入水里。
李青也放棄追趕人販子，在岸上等了片刻，衛(wèi)軒鉆出了水面，一手提著邱林的衣領，將他拎得口鼻高出水面，邱林嚇得使勁掙扎，又哭又咳又喘。
衛(wèi)軒游到岸邊，將邱林放在岸上，說了聲：“下面還有一個人，我再下去一趟?！闭f罷再次返回河中間，一下子扎入水底。
李青在岸上愣住了，滿臉不解之色，水底下還有一個人？怎么可能？他忽然有點擔心，衛(wèi)軒不會是遇上水猴子了吧。
他正擔心著呢，衛(wèi)軒鉆出了水面，只露出個腦袋，同時，肩膀上扛著一個人，李青看得驚呆了，沒想到水底下還真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