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緊隨其后走進來。
一面幫著六嬸端下托盤里的碗筷,一面向坐在桌前的呼延慶介紹菜肴。
“大人,此乃我山寨剛剛研發(fā)之過橋米線,請您品嘗?!?p> “啥玩意兒?”
呼延慶顯然對這稀奇古怪的名字感到困惑,掏著耳朵回頭問道。
“呃,是過橋米線?!?p> 羅曼重復(fù)一次。
“過橋……米線?”
呼延慶低頭看了看桌上擺著的一碗面和一碗湯,還有前面一堆亂七八糟的各種各樣菜。
覺得除了這碗面還能勉強叫得上是線外,這米……他娘的到底在哪?
還有這一堆不長腿的玩意兒,難道還能過橋?
一時捉摸不透,心想這幫酸腐文人除了整日會故弄玄虛、蠱惑人心外,簡直就是一無用處。
心里鄙視,嘴里冷哼一聲道:
“且嘗過了再說。”
說完端起那碗面,不由分說就夾著眼前一堆菜大吃起來,邊吃邊還嘀咕:
“這他娘的豬里脊都是生的,卻叫老子如何下咽?!?p> 羅曼看見這貨竟然是在這么吃米線,心中就對這位呼延大人的勇敢嘗試行為佩服的五體投地。
不過想到他態(tài)度傲慢且目中無人,也就沒打算告訴他正確吃法,索性任他胡吃海塞,只當(dāng)是君子報仇了。
剛從外面安排了其他官兵飯食的六嬸回來,看見呼延慶正端著一碗生米線大嚼,不由覺得好笑又好氣,上前說道:
“官爺,如果您要是這么吃過橋米線,那可真就是糟踐美食、暴殄天物了?!?p> 呼延慶一聽這廚娘竟敢教訓(xùn)自己,剛才壓在肚里的那堆火頃刻間就爆發(fā)出來,筷子重重砸在桌上叫道:
“本官就這樣吃了,那又如何!
不說是你們只會故弄玄虛、廚藝不精,凈給老子吃豬食,還敢拿什么過橋米線的名字來糊弄老子。
我且問你,這米呢,那橋呢,都在哪兒?
這會兒反倒怪起老子的吃法來了,真是豈有此理!難不成就你這些破玩意兒,還能讓老子給吃出花來?”
六嬸聽了不由哈哈大笑,劈手奪過他手里的那碗米線倒進湯里,然后又將碟子里的豬里脊、豆腐皮,以及各色菜肴挨個都夾了點進去,最后將一疊酸筍推到他眼前。
“喏,吃吧,看看到底能不能吃出花來,呵呵?!?p> 呼延慶沒好氣接過六嬸手中的筷子,罵罵咧咧夾了一筷子米線放進嘴里。
“咦?”
嘴巴里的滋味不由讓他放慢了吃速,眼珠子在眼圈里咕嚕嚕轉(zhuǎn)幾下,隨即又夾了碗里的菜放進嘴巴嚼起來,之后便一句話都不說的只顧吃了。
“如何啊,大官人,是不是當(dāng)真吃出花來了?
呵呵,您慢點吃,后面還有好酒好肉沒上呢,您可千萬給自個兒留些肚子?!?p> 六嬸笑著調(diào)侃眼前這個年紀(jì)不過十七八的大將軍。
呼延慶倒也是個妙人,也不搭話,一鼓作氣扒拉完碗中米線,大喊一聲把外面一個伙頭兵叫了進來。
“這過橋米線,你可吃過了?”
伙頭兵跪在地上答道:
“回大人的話,小人剛才吃過了?!?p> “嗯,那你覺得味道如何???”
“大人,這過橋米線味道實在爽口,小人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吃到這么好吃的食物?!?p> “既如此,那本大人也就可以放心的打你了。來人啊,將他給我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伙頭兵一頭霧水,鼻涕橫流求饒道:
“大人,不知小的所犯何錯,您要打我?”
“所犯何錯?”呼延慶剔著牙說道:“同樣都是糧食,人家怎么就能做出這么好的食物來,你就天天的,呃,糟蹋軍糧,這還不該打?”
伙頭兵滿肚子的委屈卻沒地方說,只好自認倒霉,哭喪著臉被拉了出去。
呼延慶這才眉彎眼笑的轉(zhuǎn)過臉來,對著六嬸賠罪道:
“廚娘勿怪,剛才是我莽撞,錯怪了廚娘。
在下雖說自幼長在京城,天下美食不知吃了多少??上窠袢者@樣的美味,卻是生平頭一次嘗到。
這過橋米線滋味鮮香滑爽,味道奇妙無比,實乃天下一絕。
剛才如有冒犯之處,還請海涵。見諒,見諒。
另外……這酒和肉,就都不要啦。
我看你們山寨也并不富裕,能夠如此招待我們,在下已經(jīng)感激不盡。我等身為官軍,叨擾百姓已屬不該,豈能再給你們農(nóng)家人添負擔(dān)?
要我說,這過橋米線就挺好,好吃還管飽。要是還有的話,就再給本官來幾碗唄。
嘿嘿,實不相瞞,這一碗……他實在是不夠本官吃啊。”
羅曼見呼延慶已被眼前的美食徹底征服,之前的傲慢無禮也隨之一掃不見。
于是拿出自己見縫插針、蹬鼻子上臉的本事,登時變了臉色惱道:
“大人,要吃米線可以,不過咱可得把話說前頭。我們山寨并不富裕,這點您剛才也看出來了。
六嬸的米線得來不易,皆是用上好的稻米碎磨而成,給你們這么多人一人一碗,已不知讓我們山寨賠進了多少。
我是這里的族長,不能讓族人們因為我的大方,就讓他們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忍饑挨餓。
如果您和您的弟兄們還想再吃,那咱們可就得明算賬了?!?p> 雅間門外不知何時已經(jīng)擠滿了軍士,一個個都用極端渴望的眼神望著呼延慶。
“大人,您就再給小的們來一碗吧。實在不行,您就從小人們下個月的軍餉里扣,小人們剛才……實在是沒吃飽??!”
看著門外一雙雙渴求的眼睛,呼延慶有些猶豫。
自己身為堂堂的邊雄軍都虞侯,請大伙吃個飯難不成還真要讓他們自掏腰包?
這話要說出去,自己日后也就沒臉在軍營做人了,更別提軍中那幫同僚們本就喜歡雞蛋里面挑骨頭,到時候豈不要惡心死自己?
可要是真讓自己請的話,這么多兄弟,那得花多少錢啊。
自己來邊雄軍任職不過一月有余,每月俸祿六十貫錢。頭月的俸祿早被自己拿去買了土特產(chǎn)送回老家盡孝,這第二個月的俸祿又要到月底才發(fā)……
關(guān)鍵是自己來這邊雄軍任職時候,偏偏又跟家里立下了軍令狀,說以后保證不會再向家里要一文錢。
如今發(fā)誓時的豪言壯語猶在耳畔,自己如何能再向家里伸手要錢?
哎呀,這可真是為難死我老呼了。
心情忐忑,說話也就瞬間沒了底氣,用笑堆圓了臉問羅曼。
“兄弟,不知你這過橋米線,多……多少錢一碗?。俊?p> 羅曼見他一臉大便不暢的樣子,知道這小子是在心疼錢,故意激他:
“不貴,一貫錢一碗?!?p> “啥?一貫錢!你這又不是天鵝肉,如何就賣一貫錢一碗?嗯,太貴,太貴!”
眾軍士也急忙附和:
“是呀,小族長,一碗米線而已,任他是什么做成的,也不該如此之貴啊!
即便是京城樊樓里一碗陽春白雪面,那也只不過才三百文錢啊!
您就行行好,賣便宜點吧。我們都是當(dāng)兵的,軍餉也發(fā)不了幾個,這么貴,我們?nèi)绾纬缘闷???p> “貴?那好,那我便將這價錢算給你們聽,讓大家都看看,我這價錢到底定的是貴、還是不貴?!?p> 羅曼拂起長衫坐在椅上,慢條斯理道:
“這過橋米線乃是用上好之稻米精磨而成,我們山寨不種糧食,所以這稻米都得從百里以外的韶關(guān)運進,路上馬要嚼料、人要吃飯,還有住宿,以及車輪之磨損……
這一碗過橋米線,光配菜就有十幾種之多。像這豬里脊和豆腐皮還算尋常之物,較為易得。
可要說到象牙菜、魷魚片等其余幾味配菜,卻就難得的緊了。
除此以外,你們可知這過橋米線,只這碗湯就要用掉整整十幾只五年以上的老母雞,熬制七七四十九天方可制成。
……”
眾軍士聽到這里,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吐著舌頭嘖嘖稱奇。
“哎呀我的媽,就這么一碗飯,原來需經(jīng)過這么多道工序方能制成啊!”
“如此說來,這一碗米線賣一貫錢,倒也的確不貴?!?p> “何止不貴,簡直已算便宜了。若換作是我,沒兩貫錢,你們味都別想聞。”
一時間人群里議論不止,呼延慶眼珠子滑溜溜一轉(zhuǎn),拍著大腿道:
“既然價格公道,那就不需再理論了。這樣,小族長,你就按這些軍士的人數(shù),一人再來一碗,今天本大人請了!”
眾軍士聽了無不歡呼雀躍,對呼延大人的豪爽大度感激萬分。
羅曼笑道:“大人德行高尚,小弟佩服。那是現(xiàn)在結(jié)賬,還是吃完再結(jié)?”
看著這位小族長詭異的笑容,呼延慶的嘴角抽搐一下。
“吃完結(jié),吃完結(jié),軍中兵士飯量大,萬一有吃了不夠的,再來幾碗也說不得。
你現(xiàn)在只管上過橋米線便是,等眾軍士都吃完,本官一并算與你?!?